第7章 第007章
夜色,一辆鸾车从赵国东宫偏门缓缓驶出。
树影掩月,鸾车左右随着几位东宫仆从,抄着走向小道,驶向明月坊。
鸾车上正是越盈。
她坐在鸾车内,低眉顺眼,似是本分姿态。
随行的婆仆掀开一面纱帘,便见一张美貌的脸。她端坐,腰臀曲线玲珑,额颊些乌发垂落,几许凌乱,却也平添几分难言的娇媚韵质。
她暗叹:此等美人,生于乡野,早就委身嫁人了也并不稀奇。而公子斐却仍然派仆从跟随探查,恐怕是多此一举。
虽是心中如此想,婆仆却并未放松,一双眼一时不落地盯住车内美人。
越盈跪坐,她背脊挺直,平视前方,似是忽略几道目光,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悄悄的攥紧裙摆。
她不是没感受到这些人猜疑的目光,而正是猜测到了,才更谨慎,不敢掉以轻心。
果然不出她所料,赵斐不信她。他派人跟随她回坊,定是要调查一番她是否存在诓骗她的可能性。
随着马夫喝止夹鞍,马车缓缓停在瑶楼门口。越盈走下鸾车,走进门内。门外仆从止步,好似打算回府待命,只是互相一望,转身一闪,便隐入小巷坊间。
越盈回到房间,才稍微放下一口气。
她关上门,对屋内的殷烬台轻轻:“郎君,我回来了。”
在窗外潜伏在屋檐上的守卫看来,她往前两步,坐在男人身边极近的地方,娇声:“郎君还不睡,可是等阿盈晚归?”
此刻,灯光一分跳动,窗外似有人影略过。殷烬台一向敏锐,蓦然警惕,他沉默,再抬眼望向越盈,她一番嗔痴,波光流转,自然妩媚,却又极不平常。
越盈动了动嘴唇,对他比了个口型。殷烬台似有疑惑之态,一番打量,久久没有接话。正当她的心俨然提到了嗓子眼时,他忽然弯唇询问:“阿盈,今日你上贵人府,没出什么事吧?”
那声音清润磁性,竟然让越盈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越盈扑过去夺下他手中书卷,语气亲密:“阿昭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你身体不好,不该等我,平常这个时候早该歇息了。”
她端起盆钵,上上下下伺候,声音甜蜜,而屋内男人虽话不多,却也透出缠绵之态。登时,潜伏在树枝上的暗卫动作放松了些。
不消一会,屋内烛火吹熄,好似有些动静传出。
此刻,屋中两人仅着中衣,越盈一时间水眸湿润,心中思虑。
阿昭郎君虽身体较弱,缠绵病榻,但是他温文尔雅,逢人三分笑,知礼脾气好。上次就算被围观,他不堪其辱,却反过来温声劝她不要动气。
这样的郎君,怕是见多识广,她该怎么样让他喜欢上她呢?况且此刻,太子府的人可能并未走远,甚至就盯着屋内一举一动。只要稍有不慎,她和阿昭郎君的性命便可能不保
想到这儿,越盈轻轻颤了颤睫毛,抬头,伸出一双玉臂抱住男人腰际。
她把脸靠在他胸膛,娇懒地:“郎君,不多时了,该歇息了。”
她嗓音本来就轻慢低柔,此刻压低声线,更是婉转、透出一股缠绵动人味道。一时间,被她抱住的殷烬台身体蓦然僵硬。
抱住他的女子身姿柔软,此刻,她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挂着自己腰际,一切都勾起了他关于那一晚的记忆。
乌发似锦缎,身体柔软如柳,动情时娇靥迷人,香汗淋漓殷烬台并非纵欲之人,但也大概猜测,越盈便是赵斐口中描述的极品。
她今天去了哪儿,他大概从楼里的讨论中猜测出一二。凭他对赵斐的了解,再从她回来时古怪的行径,以及现在仍然在屋顶和树梢上潜伏的那几个她今天多半是又被赵斐去了东宫。
这对她而言,大概是个机遇。赵斐好女色,尤喜纯洁处子,但也会偷香熟妇。只是——
他没从她身上闻到任何赵斐的味道。
殷烬台心中百般猜测,唯独并不相信是她拒绝了身为东宫储君的赵斐,看上了身在她楼中养伤、穷困潦倒的他。
她青丝如缎,倚在他肩。她抱他太紧,那香似乎也绵绵柔柔缠在他身上。殷烬台动了动手指,有些微微的不适应。
他尝试着抽出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却被怀中人抓住了手掌。
骨节分明的手掌中倏然塞入一只小手,她抬起头,稳稳地攥紧他,两只眼睛却盯着外面。
殷烬台顿时停了停手中的动作,他垂眸,望向怀里的女子。
越盈妩媚的眸中光转流动,她手指抵在他唇边,小声哄他:“明日,我再告诉郎君原因,行吗?”
殷烬台想推开她,但现在外面不远处就有人,或许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屋内的动静,而且更有可能就是赵斐手下的人。他常常进出太子府,府上人虽看不起他,但对他也有几分了解。此时若是惹了外面动静
思及此,他松开了力道。
只是刚刚同意他就悔了。
她身上自带香,这是殷烬台一早就知道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香会让他心里顿感烦躁。这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他虚放在她背后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慢慢收紧作拳。
忽地,窗外一道枝丫轻微弹起的移动声,殷烬台眯起眼睛:这是走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赵斐会派人监视越盈,也不感兴趣。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推开怀中的人。
只是刚想推开,窗边便传来“咚”地一声轻微到几近无声的落地声。那人似是跳进屋内,正一步步往这边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近到一步之遥似是要掀开床幔,来看看这对夫妻的真假!
电光火石之间,殷烬台忽一转身,一抵一压。他一只手把越盈重新带回了怀里,一只手摸向枕间的一把匕首
要是那人——敢掀开这床幔!
越盈被他的亲密惊讶了一瞬,她被按在他怀前,疑问:“郎君?”
越盈声音一出,床前人脚步停了一停。殷烬台摸向匕首的动作也停了一停。他一只手放在她发上,盯着她颈上的血管,沉默片刻,喉间才低低回应:“阿盈,怎么了?”
越盈还要说什么,却见抱着她的男人突然比了个“有人”的手势。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缱绻:“阿盈可是做噩梦了不成?”
他抚了抚她的发,声音骤然温柔起来:“我在这,你别怕,你睡。”
那脚步声在他说话片刻顿时停住,一阵窸窸窣窣后,消失了。
越盈心里惊疑不定,她从殷烬台怀里抬起头望向床帏,想起身去望一眼,却被男人制止。
他眸色沉沉地望着她,附耳:“别出去,你先睡。”
越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收回手臂,思虑外面人究竟什么时候走、又思虑赵太子之事如何躲过,以及,如何能让阿昭郎君喜欢上她?
想着想着,身侧郎君心跳有力,再加上惊惧了一整天,困意袭来,她竟就这么倚在殷烬台怀中睡着了。
等她睡去,一直闭着眼的殷烬台却缓缓睁开眼。
他刚刚动了杀心。
在暗卫离他们最近的时候,他动了杀心:先杀了越盈,再杀了那暗卫。如果那太子暗卫看到他的脸,那他有大几率会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就一定有大麻烦,而为了防止越盈尖叫引来人,他会在暗卫进入床帐前,用匕首先杀了她。
他力气恢复了三分,俨然已经足够杀掉一个弱女子。只是她刚刚轻柔的一声问,让他迟疑了片刻,甚至顺着她的话给出了回答。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或许是因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除了那次后,对他并无冒犯。
或许是她虽有机会,但并未委身与赵斐。
又或许是,出于本能
越盈醒来的时候,床幔外已经有个持书卷读书的人影了。
披一席长衫的男人,跪坐在窗边,垂眸静静读书,姿态优雅得如同一幅画。
她掀开帘,从身后喊了一声:“郎君。”
见殷烬台一双狭长俊美的眼眸转头望着她,她倚着床柱,含笑望着他。
他衣裳整齐,乌发束冠,蹀躞间朗步既闲,是一幅君子昭昭的模样。而越盈想的却是,怎样引诱他做了自己吃软饭的情郎
案几前男子放下书卷,侧头问她:“你说昨晚明日有话与我说,是什么?”
越盈酝酿了情绪,轻轻笑了:“一切都是因为,郎君,我心悦你,想追求你。”
越盈虽然并不在宫阙中长大,但是从小在鱼龙混杂的坊里生长,她大概明白昨天的事情是不能说的。比如传闻中学富五车的太子斐极有可能是个草包,比如赵斐惧怕赵王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而她昨天已经下定决心,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她慢悠悠走前两步,跪坐在他身边,含笑补充:“自从见到郎君的第一眼,我便喜欢。”
她昂头,对上他的眸子,手大胆攀上他的肩:“我知道郎君缺钱,只要郎君允我,便可一心读书,救命恩情权当一笔勾销。”
越盈并不喜欢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是个麻烦。唯一欣赏的便是他那张脸,但若是喜欢他的脸也算是喜欢的话,那她似乎确实喜欢他。况且他清贫苦读,父母双亡,并无倚靠,更是非常如她的意。她眸中情绪闪动,最后化为尽数的真诚,唇际的笑也逐渐加深。
如今一切木已成舟,而上上下下已经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于是,她大着胆子把手放入殷烬台掌中,倾身靠近他,眼眸妩媚:“郎君,阿盈心悦你。”
在殷烬台眼中,她越靠越近,水眸光华转动,似乎要把那分情意送到他眼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