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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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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消息不亚于上次听闻李曼身世时。

    熙宁在短暂的沉默后,倏地抬起眼,目光透着微弱的探究凝重的盯着他的。

    她几乎是十成信这消息属实,却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去质疑其中真假。

    “千真万确。”林孤回的肯定,“秦王疼爱这个女儿,即便知道她的行踪也会装不知晓。”

    “他明明可以为长宁拒婚啊,何必要走到这一步?”

    “皇命不可违。”

    这话和那日皇兄决绝离去时所言之词何其相似,熙宁愣怔的蠕动了双唇,只觉得口齿之间萦满苦涩。

    她取过茶盏轻抿了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耳畔林孤的话辗转而来,还未停下。

    “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好在是过去了。哎,总归是皇室秘闻,知情人大多被秘密处置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点破了那些从犯的命运,活着不由人,死也由不得自己选择。

    熙宁攥紧了手,胸口情绪复杂的翻涌着,她辨不清这情绪是为何。

    同情吗?还是自怜?

    眼中泪光波动,熙宁张张嘴试图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头间好似压着巨石。

    难道要指责他们把事做绝了,还是要同情那些惨死的替死鬼?

    以她的立场,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身子瑟缩了下,一双手被林孤包裹住按下,“这事已经过去了。”

    生死自有定数,谁也插不上手,熙宁知晓。

    舌尖抵住上颚,半晌熙宁回过神,蹙起眉头假意嫌弃的转开话题,“你这茉莉花茶太苦了。”

    “那下次不买了。”

    熙宁点点头,吸吸鼻子,僵直的双肩终于耷拉下去。

    林孤的目光落在她眉间挥之不去的愁苦上,心下不忍,很是后悔今日怎么开起这个话头。

    自打太子去过长乐宫,熙宁大病一场后,她时常是郁郁寡欢,心情也是时好时坏。

    长乐宫伺候的宫人们各个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生怕踩到她心坎里的禁区。

    两人究竟说了什么,林孤不得而知,只猜她心里有气,又闷着不愿意说。

    既不愿意说,那林孤也就随她发泄去,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眼见着今日好了,偏偏自己这张嘴,实在是晦气,没逗人开心反而又为她平添忧愁。

    林孤心思晃过,叹了声,抬手蹭她的脸,压着声音安抚道:“阿姝,我不该扯这些话题,让你伤怀。”

    “我”熙宁停顿片刻,转而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般什么也不知晓,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还是难以接受现实,林孤明白。

    他沉吟片刻,笑着问道:“饿了吗?我去给你下阳春面?”

    熙宁扯扯嘴角,努力调整了情绪也跟着笑道:“原来你还会做饭呀?”

    “嗯,阳春面简单,做几次也就会了,时日久了也就精进许多,不过也只会这个,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去外面吃也是一样。”

    “比起珍馐美味,我还是更愿意试试林大厨的厨艺呢。”

    熙宁笑着戳他的手臂催促他快些去,“那你快去做嘛,我就偷懒再躺着晒晒太阳等你。”

    “裹紧毯子,别吹风。”林孤不放心的叮嘱了句。

    见她笑着点头应允才转身离去。

    这边,熙宁长舒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摇椅前后有节奏的晃着,心绪辗转万千,眼皮渐渐发沉升起睡意。

    半梦半醒间,熙宁感到绣鞋上一重,错愕的睁眼低头朝脚边看去。

    原是在那处睡觉的黑狮子睡醒了,挪蹭到她身旁寻了个好位置又躺下去。

    熙宁看着好笑,伸手顺着他光滑柔顺的毛。

    黑狮子性子温顺,这会儿被摸得舒服,鼻腔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四脚朝天翻肚皮。

    熙宁了然地反手蹭着它的肚皮,打趣道:“林孤从不摸你吗?”

    黑狮子哼了声透着不满。

    熙宁咯咯笑着跟着埋怨道:“哼,他的确不怎么会照顾人呢。”

    笑着笑着眼眶不禁流下几滴泪来。

    毛绒绒的小家伙能让人开怀,也能在顷刻间勾起心底的伤怀与悲悯。

    熙宁捏了捏酸涩的鼻头,苦笑着躺回去,扯高毯子好裹住自己发寒的躯体,思绪飘飘转转终于闭上了眼。

    这几个月,她人虽是在长乐宫关禁闭,宫外的八卦逸闻却如雪花般纷纷落入长乐宫内。

    李婉出殡那日,李曼悲伤过度哭晕当场。

    待到身子稍好些后,就去鸾凤宫求了曹皇后的懿旨说愿意出家做道姑以求为皇室祈福。

    曹林芝感念其良善也就顺口应下,亲自为她赐了道号叫思宁。

    昌乐帝又额外提她为郡主,并亲自赐思宁观容她出家修行。

    李曼因出家为道姑也就绝了成为太子妃嫔的路子,甚至也绝了自己日后嫁人的路子。

    至于李婵,也由曹林芝做主赐婚给了去年科举及第的一位进士。自此李家算是彻底断了往东宫送妃嫔这条路子。

    李家落寞了,朝堂上纷纷猜测下一任太子妃会出自谁家?

    姜含章醉心政务,于这事上甚少发表意见,即便提及也是以太子妃尸骨未寒为由推却婚事。

    然而昌乐帝仍是以太子身边不能没人侍候为由,另外赏赐了几位良家子入东宫,至于册封事宜则未明说。

    良家子入东宫那日正是姜含章来长乐宫那日。

    两人缄默的对坐了几盏茶的功夫,临别前,姜含章呼出一口气幽幽道:“母后尚且可以为孤开脱,可君父的命,孤不敢不从,如今也算是父皇忍让之后的权宜之策。”

    说罢,长袖一甩,身形落寞的迎着春日晚风离去了。

    熙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又眼见着大红宫门被从外关上,锁住满院孤寂。

    明明是心疼皇兄,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心中酸涩,难以言说。

    熙宁穿着薄衫枯坐半宿,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可以废后宫只独宠母后一人,却不允许皇兄此生只有李婉一人。

    也就是那夜她染了风寒。

    她百思不得其解,心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不愿吃喝想这般惩罚自己的不作为。

    直到林孤来了,他手段强硬地喂药,她咬着他的唇,被他反客为主。

    她觉得自己好似一叶扁舟摇曳在波澜之间。

    高涨的浪头下一刻就要将她掀翻,令她跌入无尽漩涡之中,而身前人就是她唯一的依仗。

    情、欲戛然而止,林孤姿态强势地把她压在怀间,一遍一遍安抚着她的不安。

    后来,她沉沉睡去,醒来后也不想见那人。

    这些时日,心里的万千情绪交织在一处乱成麻,熙宁也尝试抽丝剥茧挑出那条线,每次都无功而返。

    如今恍然有了思路,这本就是命不由己的不甘心。

    她握在身前的手倏地攥紧,往日是母后把她保护的太好,让她忽略了皇室之中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秘闻。

    而林孤三言两语揭开了这层纱布,让她去想、去看这下面藏匿着的弯弯绕绕陈年旧事。

    思绪兜兜转转伴着明媚暖阳,熙宁眼皮渐渐发沉陷入梦中。

    那处,林孤在灶台旁做着阳春面,目光时不时透过窗棂看向紫藤花架下的小人。

    他目力极好,躲在这处也能轻易捕捉到她眼角滑落的泪,心里揪疼了下别开了脸。

    林孤逼迫自己不去想她虚弱无助时候的模样,逼着自己把精力都专注在手中颠起的勺子上。

    脑子里却诚实的回想起那日躺在床上的熙宁。

    那日,他被匆匆叫入长乐宫,入目就是魂魄不定的熙宁。

    她发了烧不吃药,小脸被烧的通红,嘴唇嫣红的低喃着乱七八糟的话。

    林孤来不及分辨她喃喃了些什么,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第一次气恼她不顾惜身体。

    他冷着脸接过春准备的汤药、饭食合上了房门。

    那几日关起门,他彻底褪去良善的外衣,第一次动作粗鲁地强迫她吃药吃饭。

    也就是那几日,他招惹了白狮子的不满,也惹怒了熙宁。

    林孤深深吸了口气,颠起勺子舀了点猪油化在碗中,又一样样加入佐料。

    锅中的水咕咚咕咚冒着声响,林孤左手掀开盖子,右手下面,而后烫青菜,一系列动作做的娴熟极了。

    再没多久,林孤端着托盘走到院子中,正想开口,见人已然睡的香甜。

    轻手轻脚的放好两碗阳春面及几碟小菜,便抬脚踢了下黑狮子的屁股,黑狮子不满地瞥了它一眼,小跑着去吃饭了。

    林孤这才捏了捏熙宁的脸,“阿姝,吃饭了。”

    熙宁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抬手不经意地蹭了下被泪水糊住的眼。

    这一场小憩无梦,清醒后也是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鼻翼翕动,语气轻快道:“林大厨的阳春面果然很香呀。”

    林孤默契地递上筷子,“还有些小菜你也尝尝?都是寻常菜色,在元安坊还是很受欢迎。”

    熙宁眉梢微挑有些好奇,看着一桌子俭朴的家常菜,想到了一件事。

    笑眯眯地看着林孤,看的林孤诧异的问了声“怎么了?”

    熙宁见他接话才打趣道:“谁能想到坐拥半条巷子的林侍卫这般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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