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坠崖
五日前, 叶挽霜途径侧峰的时候，见到洛临烟在侧峰树林中。
接连几天她看着侧峰的山林越发狼藉，便撑着去给徐且行送糕点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提了提。
又在众人议论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将方向带的偏了偏, 不过几日，门中便传遍了留言。
山路上, 洛铮海看着女儿坚定的目光, 最终还是开口：“走吧，上山, 爹爹替你一同去捉百生草。”
洛临烟一听, 心中一喜, 但随即还是拒绝了：“百生草易速极快，虽然折腾了些，倒也不难抓，女儿自己便可以。”
对于大乘期的大能来说，抓百生草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但看女儿这幅一定要自己亲自抓捕的样子，他还是点头应允。
父女俩踏着月色回到了院落中, 彼时谢宿渊还在院中练剑。
一柄长剑, 剑端生寒。剑刃虽未曾附着灵力, 但剑锋过处，皆是恰到好处的精准。
即使谢宿渊只是在比划招式，但洛铮海一眼就看出, 剑法他已烂熟于心。
没有什么刻意去比划的动作, 但光看准头，也看的出, 谢宿渊早已将剑招吃透。
原本他并未觉得谢宿渊的修为能有多么出彩，但直到此刻看到，他竟有些欣慰。
他本就已经收了徐且行做徒弟, 有徐且行珠玉在前，他打算收下谢宿渊的时候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
但如今看到他出剑，心中自然有了考量，不知不觉，心中已经越发满意。
“渊儿的剑法，大有进步。”洛铮海点评。
谢宿渊拱手：“多谢宗主夸赞。”
但看清楚这是洛临烟院中，洛铮海的眉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他转身问道：“渊儿如今怎么住在你的院中？”
洛临烟自然捕捉到了洛铮海眉目间的流露出来的不赞同，立马开口解释：“女儿在修为一事上常有困惑，但日日去询问长老们不太方便，正好如今谢师兄在筹备弟子大会，也好在修仙上为女儿解答一二。何况谢师兄原来的住处太
过简陋，传出去只怕别人以为我们清幽宗苛待了谢师兄。”
洛铮海的眼神中带了些不赞同，但听女儿这么说似乎又觉得有道理。
他再一看，发现洛临烟与谢宿渊的住处虽在一个院中，却相隔甚远，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道：“待弟子大会后，渊儿拜入我门下，之后便搬去与你大师兄同住。
洛临烟显然没有明白洛铮海话语中的深意，正想开口应声，却在听到洛铮海下一句话的时候又生生噎了回去。
“你们如今年纪尚小，日后有足够漫长的岁月可以朝夕相待，不必急于一时。”洛铮海开口，又转身对着谢宿渊道，“烟儿年纪小胡来，你这个当师兄的便如此纵着她胡闹么？”
洛临烟的心中竟生出了一种荒诞之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前她看的话本子，里面那种妖姬祸国的场景。
“弟子知错。”谢宿渊看着洛临烟，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寒意。
她为了做足这场戏，甚至不惜拉上洛宗主，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生疑。
洛临烟看着他低眉认错，即使是一身玄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却也遮掩不住那张昳丽的脸，就像是月光下含苞待放的昙花，慢长的等待只为了一睹那瞬间的花开。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昏君为何会为妖姬误国。
倘若谢宿渊是女子，那昏君误国这等荒唐事，在她眼中一下子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她看着谢宿渊的脸，乱了心神，也没有收回直勾勾的目光。
洛铮海见她这般，越发恨铁不成钢，甩袖离去。
离去前还给侍女连翘使了个眼色。
连翘会意连忙上前，“仙姬，你先前为谢公子煮的药茶如今还在厨房里，可要去看看……”
连翘上前隔断了洛临烟的视线，连忙任连翘将她拉到了厨房：“啊，好、好……”
她差点忘了，今日还要给谢宿渊煎药茶。
谢宿渊看着被侍女连拖带拽拉走的洛临烟，眸中冷意更甚。
临烟仙姬，出尘不染，十指不沾阳春水，只
为亲自下药毒他。
他倒真是……感动啊。
她既如此劳心费力，只为亲手喂自己喝下这断肠毒药，那他便顺了她的意又如何？
只等看她空欢喜一场，看那时……
不一会儿，洛临烟便端来了那盏药茶。
她看着他，只轻声道：“谢师兄，喝点药茶吧，这是我特意和连翘为你熬的……”
茶水氤氲，将他目光中的冷意隔绝不少。
他问：“仙姬为何日日要给谢某灌药？”
洛临烟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要怎么跟他说。
这是给你恢复根基的药？
这话说出来，若是最后又没有效果，那岂不是让他白白生了期待？
何况以谢宿渊的自尊心，也定然不会这般接受别人的好。
何况这个人还是毫无修为最近才筑基的自己。
洛临烟想了想，最终含糊不清的说道：“……总之，是对谢师兄好的，我心中放心不下谢师兄的身子……”
她说着说着，又发现，自己从来是被人哄着 的，哪里说过关心别人的话。
在这句不伦不类的关心之中，谢宿渊冷声一笑，接过药茶，一饮而尽。
洛临烟看着他的动作，心情愉悦几分，眼中多了些喜色。
谢宿渊将药碗，放至她的面前，丢下一句：“仙姬，连骗人也不会么。”
“啊……是的……那也确实是的。”
洛临烟怔在原地，有些捉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骗人也不会？
她好像确实也不太会，如实相告。
在她磕磕巴巴的回答中，谢宿渊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洛临烟端着手中的空药碗，那上面还有药茶的余温。
她转身问连翘：“谢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连翘看着洛临烟，小声道：“近日仙姬总是白天不见人，又时时去见旁人，想来谢公子被晾在院子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要她说啊，仙姬就不该将谢公子晾在院子里，哪有这样的。
洛临烟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这院中除了
侍女和自己以外，只有他一个男子，连他捉回来的鹿都被她带走了。
日日对着剑，自然会无聊。
想起那个梦境中，做了魔尊的谢宿渊豢养了那么多的妖兽，想来闲暇之余也是为了打发时光的吧。
“你说的是，那明日便让鹏飞来陪谢师兄练剑吧。”洛临烟点了点头，觉得这样甚好。
从前鹏飞便会各种送些小东西来逗她开心，如今逗谢宿渊开心，自然也不在话下。
何况鹏飞的修为在她之上，虽比不上谢宿渊徐且行，但在门中的修为也算的上出类拔萃。
他们闲暇之余还可以切磋一二，对彼此的修为都有好处。
就这般想着，洛临烟便将此事定了下来，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了侧峰采摘百生草。
而谢宿渊，在推开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鹏飞的那张脸。
“谢师兄，从今日开始一直到弟子大会，我都会……”
鹏飞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宿渊冷声打断：“她让你来的？”
“是，但谢师兄，仙姬都是为你着想啊……”
谢宿渊将挂在门上的鹏飞和门一同丢在原地，迈入院中。
好啊，现在还学会找人来看着他了。
洛临烟，你真是长本事了。
“她在哪？”
“仙姬今日又去了侧峰……诶，谢师兄，你等等我……你去哪里啊……”
他拔剑，御剑追去侧峰。
行至一半之时，他便看到洛临烟手中拿着一沓符纸，四处乱劈。
她御剑而行，跌跌撞撞似乎又极为尽力的在克制着剑身的方向。
侧峰入目一片狼藉，只消一眼，谢宿渊便知道这是洛临烟的杰作。
晨光熹微，穿过树叶的缝隙间，落在洛临烟的身上。
今日山中起了大雾，视线中尽是一片朦胧，他只看得清洛临烟在空中翻飞翩跹的衣摆，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在山林中不断穿梭的她像一只孱弱的蝴蝶，仿佛一阵剧烈的风过就会吹断她的蝶翅。
他看着她四处御剑而飞，似乎往悬崖峭壁那边去
了。
却看到洛临烟俯身蹲下，似乎在采摘什么药草。
峭壁之下，崖下被白茫茫的雾气掩盖，她似乎浑然不觉。
她手中握着自己的本命灵剑，自顾自的上前走着。
谢宿渊眸中一冷，尽管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还是跟了上去。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俯身蹲下，似乎是要采摘的样子。
而下一刻，一阵大风突然刮过，她一时不察觉，衣摆被吹了起来。
接着似乎又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跌下山崖。
“啊——”
悬崖边传来了她的尖叫声。
这一下变故来的太突然，谢宿渊向前一跃，抽出剑来。
悬崖下，洛临烟看着眼前嶙峋粗糙的山石，如梦初醒。
山风灌满了她的衣袖，风从她的耳边刮过，空荡荡的失重感让她手足无措，反应不过来。
即使是反应迟钝，但此刻洛临烟也明白了，自己这是离死不远了。
她想使出灵力御剑而飞，但突如其来的罡风让她几乎做不到御剑。
情急之下，她掏出了本命灵剑插入峭壁上岩石的缝隙间。
剑刃划过岩石，不断作响，迸出了火星子，从她身边穿梭而过，坠入无尽深渊。
这股强大的蛮力让她虎口一震，几乎裂开，整只手臂几乎麻木，失去力气。
她吊在山壁上，想要稳住心神再度御剑，却发现自己的修为好似凝滞在了体内一般。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掌中有些温热，灼热滚烫，还有些湿润。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跌落山崖之时似乎拽住了一株灵植。
但灵智的叶片上长着锯齿与刺，太过锋利，在刚才那一瞬间，划破了她的掌心，她的手掌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掌心的皮肉已经翻了出来，几乎麻木。
在清幽宗的时候，她磕破了都要担心是否会留疤。
但她此刻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只是咬紧牙关，继续强撑。
也不知这株灵植究竟是有什么用，但似乎并不是太好的用处。
她感觉自己的足下空荡荡的，甚至不敢往下看，
她知道下面是什么。
无尽深渊，万丈崖底。
她的修为，做不到在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还活着。
罡风四起，在她耳侧作响，泪水不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这是……要死了吗？
这里是清幽宗侧峰，鲜少有人来到此地，何况还是悬崖之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从天而降的来救她呢？
手腕在强大的拖拽感之下越发无力，她知道，再过片刻她就无力握住这把剑，然后和山崖上滚落的石子一般落入深渊。
脑袋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真可惜，如果没有贪那株百生草，是不是能多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改变未来更多的事情。
不过如今也好，起码清幽宗不会被魔尊打下，也不会落入徐且行一人的囊中，有了和他分庭抗礼的人。
手腕逐渐无力，她认命似的任自己的手一点点远离剑柄。
对不起了，谢宿渊，往昔所欠，终究未能偿还。
她的身子越发下坠，罡风在她耳畔刮过，似乎是要吹散她的骨架。
原来，人生命的终结的时候，结局不是冰冷窒息的疼痛，也会是温暖的怀抱。
“洛临烟！你在找死？”
她眼神恍惚，看着眼前谢宿渊狭长的双眼，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一双黑瞳中满是怒意，他似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话。
直到感到腰间被紧紧箍住的疼痛，她有些迟疑：“谢……谢师兄……”
但谢宿渊并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只是咬着牙御剑，减缓二人下落的速度。
谢宿渊流畅的下颌线映入她的眼中，她终于有了向下看去的勇气。
脚底下，是白茫茫的雾，还有黑漆漆看不清的崖底，是死，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而顺势向上看去，谢宿渊，他身后是蓝天，是希望。
罡风四起，却掩饰不住她如雷的心跳声。
死生之中走了一遭，此刻见到希望，如释重负。
她很想问问。
谢师兄，你怎么在这？
但看着谢宿渊的眉头自始至终未曾舒展开来，还是闭上了嘴。
像
是抱紧一根浮木般的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这是她的救命稻草，是九天之上贬谪下来救她的神明。
曾经，她视如梦魇的存在，更是她难以偿还的债主。
从前在心中和梦里无比害怕的、亏欠、愧疚、厌恶的情绪在心上浮起，交织在一起，此刻都化作了三个字——
谢宿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洛临烟：他真是踏着五彩祥云来救我的绝世英雄
谢宿渊（暗示）：你要不改个称呼？
洛临烟（试探）：爹？
谢宿渊（把人提起，丢下悬崖）：……你还是下去吧
小tip：这几天有事，保底日三，时间充足来得及就日六 害怎么说呢 不用等，还是深更半夜的阴间时间。更不上会请假条。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