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郡主不再像以前那般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偶尔穿着里衣与苏御见面。可不经意间,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扯扯领口收收脚踝。
苏御尝试递送那块被小狗啃咬过的恩和牌,却遭郡主拒绝。为此郡主还给苏御写了封信,搞得好隆重似的。信中说:劲锋莫要着急,容些时间,待水到渠成时自会有的。
什么叫“水到渠成”,她没做出解释,让人感叹郡主在这方面实在是太含蓄了些。
苏御觉得,这应该是郡主过于羞涩导致的,小媳妇没做好心理准备。此状下,只有自己主动出击,方能成事。可郡主身边总有两个大丫鬟,倒是给苏御增加一些难度。尤其是那王珣,总是赖在郡主身边不走,照比林婉少了很多眼力劲儿。
冬月,郡主的屋里也不是很暖。
虽然有火盆取暖,可梁朝人也知道在屋里烧炭很危险。每年冬天,清化坊里都要因为密闭火盆害死几个,梁朝人称之为“中碳毒”。
郡主屋里都会冷,就更别提丫鬟的厢房。小丫鬟们晚上睡觉冻得抽筋,苏御看着心疼。苏御总觉得这第三批小丫鬟都是自己的亲属晚辈。这种感觉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苏御就是这样感觉的,自己也无法左右这种感觉。苏御似乎从没考虑过“近则不逊”这四个字。
这一日,苏御打算建造锅炉,并作图拿给郡主看。唐灵儿看了半天,皱眉问:“到底是锅,还是炉?”
苏御说:“巨壶盛水,烧之,管引热水入屋,屋暖矣。”
唐灵儿觉得苏御异想天开,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还强调说,你休要在我屋里钻洞,省得老鼠进屋。
难怪郡主曾经喜欢猫,原来她害怕老鼠。或许这也是郡主府里一直有猫的原因。虽然那猫不进郡主屋,可还是有人每日往楼下猫食碗里投食。那小猫就总在附近转悠,连八小姐那边的老鼠都被它逮了不少。可后来八小姐院里养了两条巨犬,小狸花猫就不再去了。而老黄的“妙计”也因此未能得逞,小猫总是绕着郡主府转,终于被小嬛童玉活捉。
其实苏御对锅炉也不是很有把握,毕竟梁朝的造管技术真的很难恭维,而苏御又缺乏金属工艺相关的知识。万一搞砸了,弄得郡主屋里被水淹,也是个麻烦事。干脆不弄了,多买些煤炭回家。每日烧水鳖,给各屋送去。小丫鬟们每人一个,让她们晚上抱着睡。所谓“水鳖”其实就是羊皮囊,装上热水抱着取暖。由于形似水鳖,故而得名。
“刚才郡主带着小蛮女入宫,想把她送回去。可是呢,皇后说自己就要生了,没时间照顾。还是希望长安郡主再留一段时间。于是郡主又把小蛮女带回来了。”
王珣站在苏御面前,好像作述职报告似的说着话,忽而从兜里掏出一块方巾递给苏御。
苏御拿在手里看了看,没觉得这方巾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时王珣刁眉一颤:“娘娘送你的。”
听王珣这口气,阴阳怪气,老大不满意似的。
苏御坐在太师椅里,翘着二郎腿,对王珣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耳语与你。”
王珣一怔,手捏绢帕,后退小半步:“休要戏耍奴才了,知你一定是要打我。”
“知道要挨打,还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
王珣一笑道:“郡马爷难道看不出奴的一片苦心么?”
“我看得出来,你就是在提醒我不要与皇后走得太近。可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堪的人么?再说,你也是进过皇宫的人,你觉得我与皇后能搞到一起?你觉得能有那个机会?做梦呢吧?”
“那可不一定。”
“说来听听。”
王珣双手掐着绢帕,护在身前,摇晃着脑袋说:“皇帝可就快不行了,若皇后掌握权柄,说不准就有机会。历朝历代的例子不胜枚举,我想郡马也是听咱家郡主说过的,譬如始皇母赵姬、北魏宣武灵皇后、还有……”
“好了,你别说了。”苏御摆了摆手,示意王珣退下。
“奴的话还没说完呢。”
“快说。”
王珣歪着脖子说:“听说苏郡马不经常上班,皇后问郡主,可是郡马病了?皇后这话暗含催促之意,咱家郡主当然听得出来。可郡主说,郡马身体不适,故而前些时没去上班。另外家里事也很多,不是很有时间去的。很明显郡主有拒绝之意,可不知为何皇后还是坚持要让你去上班。还说你是可造之材。哎呦,皇后可是看好咱家郡马的。小奴我就在想,如果她不是皇后的话,保不齐就倒贴上了呢。”
“唉?王珣,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苏御火了:“你当我是没脾气的,欺我?”
王珣突然跪下,却依然挺着身子,满脸不屈,道:“诚不敢欺主子,但有些话藏在心里不吐不快的。忠言逆耳,若主子因此惩罚奴才,那就请便。”
苏御竟然被王珣给气乐了,指道:“好你个王珣,把你送到明朝,你能当个大官,不过你一定天天挨板子。”
“明朝是哪个朝?女子能当官么?”
“你少废话了,继续说。”
“说什么?”
“皇后我是了解的,她坚持要办的事,一定要办到。你别告我灵儿强力拒绝皇后的要求。”
王珣轻咳一声站了起来:“郡马说对了,郡主让我传话,说以后你可以去上班。不过呢,必须到郡主那里申请允许,而且必须早归。”
“几时算是早归?”
“那郡主没说。我想应该是‘审时度势’吧,没什么事就回来呗。反正你又不是坐官,以前你也是到处跑的。”
苏御笑着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颗戒指,瞥了王珣一眼:“你过来。”
王珣十分警惕:“干什么?”
“我给你戴上。”
王珣有些犹豫:“奴自己会戴。”
“不行,必须我给你戴。”
一把扯住王珣,拽了过来。
“哎呀!疼!”
那戒指有些小,连小嬛都戴不进去,却被苏御强行套在了王珣的中指上。苏御还说,这是送给你和李封的定情信物。
王珣红着脸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揉着手指。
当天苏御就跑去锦衣卫衙署看了看,竟然见到许多新面孔。一打听才知道,那都是皇后的人,这帮人不属于十杀门、四方会、红黑神教。而且听说皇后有意更换三名副指挥使。很显然她对狼叔、萧宠、梅红衫都不信任。不过苏御觉得,梅红衫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毕竟她是女子,可以走进宫去与皇后见面。
“张兄,能否带梅红衫进宫一次?”
“哦?苏郡马有何吩咐?”
“呵,别取笑我了。如今张兄官职比我高许多,何来吩咐二字?”
“唉!话不能这样讲。自从我决心为皇后效力以后,我就再不与任何人交朋友。但在我下决心之前,我认识的朋友依然是朋友。而我的朋友现在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文忍,一个就是苏郡马。”
貌似雨化田的张密平时都是板着脸的,胆对苏御确实很客气,尤其是苏御把圣火教旧址交给他之后。突然想起那些比较陌生的面孔,苏御感觉那些人可能是张密的人,也是圣火教旧部。
现在张密可是皇后的绝对心腹。
“张兄,我想你一定听说过,唐家二老爷遇刺。”
张密眼珠微动:“那是当然。”
“我实在想不出是谁干的。”
“是龙啸天。”
“哦?”
苏御完全没想到如此痛快得到答案,慧黠笑着,捻着手指:“张兄是如何知道的?”
“皇后告诉我的。”
“那……皇后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曹无敌说的。”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虽然张密刚才说是“朋友”,但苏御还是没问出那句“哪个曹无敌”。苏御知道“曹无敌”不是一个人,而是皇室埋伏在唐家的一个神秘组织。但这个组织唐振是知道的,而且就在唐振身边。或许,这本来就是皇帝与门阀老大共同使用的工具。
现在苏御知道的“曹无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唐振的书房丫鬟恬静,一个是唐氏嫡长孙的媳妇曹玉钗。而那曹玉钗,还是皇后的亲妹妹。
张密盯着苏御看。
苏御也盯着张密。
苏御笑了笑:“也就是说,现在安国公已经知道。”
“看来劲锋在唐家扎根很深,连‘曹无敌’都知道了。”张密抖了抖袖子,轻描淡写的口气:“龙啸天这次进京,杀了不少人。唐宁只是其中之一。我猜他以后还会杀人,但杀谁我就不清楚了。想必都是他的仇人吧。啧啧,这个人实在是厉害。我见到他也是退避三舍呀。”
觉得张密开始不正经说话了。
苏御不再聊这个,而是请求张密带梅红衫觐见皇后,就是去皇后面前展示展示,希望能保住副指挥使的职务。张密点了点头,说尽力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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