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黑漆漆的巷子口里仅有一盏暗淡的灯，从楼房的墙角伸出来，细长的灯管落满深红的铁锈。
周倪赶到的时候，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男生正蜷缩在地上叫唤，这附近没人，连汽车开过的声音都很难听到。
她无视地上的人，对站在角落里的男性朋友讲：“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诶，周姐，咱俩的交情你这就见外了。”男性友人长得五大三粗，肌肉结实。他俩的情谊结识于那个不懂事的年龄段，认识已有十几年的时间。
周倪也没跟他客套，扔出包中华给他，“那行，就当叙旧，咱俩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行。”男人拆开烟盒，第一支烟先递出给周倪，他随意点了点地上的两个人，将话题转到他们身上，“周姐，这两小子也太不抗揍了吧。没打几下就滚到地上叫。”
周倪蹲下身仔细看地上两人的脸，没外伤。好友下手轻重她信得过，两人之前也算一起打过不少架，拳头落在身上肯定疼，但周倪也不怕这两人跟老师告状，毕竟无凭无据，他们说话像在放屁。
她不好麻烦友人继续陪自己，就叫他先行回去。
“那好，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你放心。”周倪朝他点头。
躺在地上的刘夏和张哲宇彼此搀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靠墙而坐。
他们因为上午的医院体检被迫要在家停课一天，本来打算给严晨橙一个教训，谁知道晚上的时候贺松就主动通过微信班级群聊找到他们，说关于打架的事情想跟他们好好道歉，大家在班级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不想闹得太僵。
刘夏立刻给张哲宇发消息：“我就知道贺松那小子窝囊，打也打不过我们，自以为是英雄救美，被揍一顿以后果然乖乖听话。”
张哲宇：“估计是被他那个便宜姐姐给骂了。”
两人再一商量一合计，果断答应贺松的要求，见面的地点和时间都由贺松安排，晚上他们找个借口从家里溜出来，本来打算好好敲/诈他一笔，谁知道没等来贺松，却等来一个体格强健的男人。
刘夏跟人打架胜在个高人肥，张哲宇是擅长阴招，喜欢趁人之危多补两脚。但这回他们明显碰到对手，没几下就被人打趴在地上喊救命。
“贺松呢？他是不是在耍我们，躲在你们背后当乌龟？”刘夏看面前就剩一个周倪，胆子也比刚才大了不少，脸上表情咄咄逼人，催问周倪贺松在哪。
“他不知道，是我拿他的手机给你们发消息的。”周倪微笑：“打你们的人也是我找的，你们放心，这个地方偏僻，监控半个月前坏掉现在还没人来修，你们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很明显的外伤。哦，当然，身上磕磕碰碰留下的淤青，跟贺松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话说不到三句就跟同学打架的人，看着没有一点安分守己的样子。”
刘夏和张哲宇听到一切都是周倪安排，又被她阴阳怪气损了一通，他们两人气得口不择言，先骂贺松缩头乌龟，想逞英雄又没本事，又骂严晨橙卑鄙不要脸，只敢在背地里整人。
周倪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心中一惊，暗自揣测难道事实并非看见的那样？她没着急追问，而是故意吓他们，“贺松已经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了，我今天揍你们一顿是为了解气，明天就去找老师，有你们好看的！”
原本骂骂咧咧的两人因为周倪一番话唬得动都不敢动，他们瞪大眼睛，之前嚣张的气势一反常态地萎靡下去，“姐姐，你不要说啊。我们不是故意拍到严晨橙跟她女朋友接吻的照片，我们也没有说要拿照片干什么，就想让她给我们一点钱，然后考试的时候能帮我们一把。是她要把事情跟贺松讲！还把我们两个人约到植物园，谁知道贺松那么不抗打，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啊！”
风从背后蹿过来，打得人猝不及防。
事情的真相像件被突然划破的衣裳，没有铺垫毫不遮掩地露出白花花的躯体。周倪的第一反应是有些难堪，她下意识地拢住运动外套，像要藏起什么。
后又很快回神，她瞪着靠墙的两人骂道：“你们胆子真大，这还不算要干什么，算勒/索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们不敢了不敢了。”两人扶着墙面站起来拼命道歉。
周倪伸手要手机，“把照片给我看看。”
刘夏和张哲宇偷摸打了会儿眉眼官司，最后迫于面前人的压力，刘夏不得不把手机交出去。
先翻相册，刘夏照片不多，除了作业答案和一些风景自拍，基本没有什么，周倪很快找到严晨橙和女友的接吻照，两个女孩在绿林荫里拥吻，侧脸看得格外清晰。
她波澜不惊地关掉相册，去翻刘夏的云盘和网盘，确认照片没有备份，又点开他的微信和□□，一条一条聊天记录去找，最后在微信联系人上搜索张哲宇的名字，查找他们的聊天记录，消息寥寥，仅有目前几天的。
她又要了张哲宇的手机，“你的给我。”
张哲宇不肯。
周倪说：“我不信你们没有备份。”
“但你也不能因为一张照片就翻看我们的隐私啊。”张哲宇伸直脖子，硬气道：“我们是有错，但你刚刚也做得不对！”
“你们没听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吗？你侵犯别人隐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是不对的？现在就因为自己的隐私不想曝光，然后跟我讲道理说我做错了，真是搞笑，你有资格吗？”周倪捏着手机直戳张哲宇胸口，“我不是你妈，也没收你学费当你老师，这些道理学不会滚回幼儿园重读！”
“当然，我知道你们心里不舒服。”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灯光底下，身后的影子被不断拉长，与阴影融为一体，“给你们一人换部新手机，算花钱买隐私这样可以吗？”
刘夏没意见，张哲宇弱弱地问：“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周倪不带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严肃认真地往下说道：“但我答应你们，手机里的内容我不看也不翻，就算刚才刘夏的我看过翻过，但我保证除了照片我什么都记不住。另外，你们两部手机我打算直接报废处理，这样隐私成了秘密，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可以吗？”
张哲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口袋里的手机交给她。
第二天如昨晚预期那样睡过头，贺松起床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把自己摔回枕头里。
卧室外面响起油烟机的声音，他楞了会儿后脑子恢复清明，想睡却再也睡不下去，干脆直接从床上爬起。
课桌上摊放着一本三岛由纪夫的短篇小说集读物，昨晚睡前贺松翻了两页，他记得自己好像把草稿最后剩的一小片纸随手夹在书里，但夹在了哪呢？
贺松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但无奈怎么也找不到，他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这本书周倪也不会看，不必惊弓之鸟，白白紧张。
而且就算看到了又怎样，那个“倪”字模糊难辨，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去仔细地认呢？
“快点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周倪一看到他出来，就立刻热烈地招呼，“今天早上我榨好豆浆。之前买的网红拌粉还没吃完，我感觉味道不错，就拿出两盒来做，刚好一人一份。对了，拌粉里面还有我煎的鸡蛋，最赞的吃法是把鸡蛋留到最后跟拌粉的汤汁浸在一起，咬一口香味四溢。”
周倪雀跃得忍不住跳起来，她催促傻楞在原地的贺松，“你快点，我真的饿了。”
眼前的画面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现在就是永远，可这样的念头一旦模模糊糊如毛玻璃一样升现在心里的时候，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就让贺松格外不是滋味。
他们昨晚吵得不可开交，可今天周倪却像换了个人。
他很难过，难过她的变好与自己无关。
进厕所后，贺松在洗手台的水池里看见有两部浸泡在水里的手机，他觉得眼熟，拿起来仔细看发现是张哲宇和刘夏的。
张哲宇和刘夏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水池里，难道昨晚……
贺松顾不上刷牙洗脸，直接冲出去问周倪：“手机是怎么回事？你昨晚不是出门约会吗？”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约会？”周倪拿筷子敲了下贺松的脑门，气他整天都在想什么，然后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致跟他讲一下。
“严晨橙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周倪没有看贺松，只是在不停搅拌碗里的拌粉，“我开心的是你很善良，跟你妈妈一样——帮助别人只关心对不对，从不问值不值。”
她说完这话后又忍不住提醒他，“不过今天起床那么晚只是特例，剩下几天你要订好闹钟，准时起来吃早餐读书，就算在家自习也不能松懈……”
后面她说了什么，贺松没听清楚，他的目光停在周倪的脖子里侧，连同嘴角的笑意也一块凝固，周围响起朦胧却刺耳的尖哨声，掩盖掉周倪的话语，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开始模糊扭曲变。
只有周倪脖子里侧的那个吻痕——暗红的，突兀的，像果皮皲裂一样能看到皮肤底下细小血管的吻痕，在他眼前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