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番 番外·轻描淡写的过去
显现之后、在来到这座本丸之前, 三日月作为本灵的回忆漫长而又沉闷。
就像时之政府交给这位姬君资料上写的一样——自从被时之政府召唤显现，他被审神者一次次周转，从未在任何一位审神者手上超过一年, 最终有了不下两位数的主人。
也就是在这漫长的历程中，流落在时光里的缓和记忆被遗落了, 名为温和的斑斑锈迹一片片掉落, 属于刀剑的本质一点点地磨砺撕裂出来, 露出寒冷彻骨的锋芒。
“本灵”发生了改变, 但这并不会影响“分灵”。
众多分灵依然是千百年间时光里的样子, 覆盖着一层暖黄色的滤镜，华美柔和的外表下才是意想不到的刀光。
于是，在与时之政府定下契约的初始，有幸锻出“三日月宗近”的审神者们感慨着天下最美之剑有多美、脾气有多好时，身为本灵的三日月正在深夜里辗转反侧，不得而眠。
这是第六个。
三日月沉默地数着现在是他显现以来经历的第几个主人。不到三年的时间, 他已经见过了五张新面孔。这对一个记性不太好的老爷爷很不友好, 总是上一张面孔还没记熟, 就又被交到了下一个主人的手上。
并且，这些审神者的结局总是一致的。
消失，或者死。
他所跟随的审神者似乎天生就带着使命，每当他以为“这次会平和地生活下去了”，得来的往往是噩耗。
不，说是“噩耗”也不准确, 但总不能把审神者身死这种事称为“喜报”。
从第一位审神者前线战死，到第二位、第三位审神者返回世界不见踪影，再到第三位、第四位任务途中“意外”身亡，冥冥中像是有注定的东西存在。
奈何……在时之政府交托的任务里, 按悬殊比例兑换的时间、冗长而艰巨的任务，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尽头的深渊。
叠加起来的话，说能反复从平安京到公元2205年度过十次也远远不止。
从单纯的一振刀剑，到付丧神，再到显现人身，千年的时光已是无比漫长，时光中的时光更是没有尽头。他好像活得太久了，作为一名拥有人身的刀剑付丧神，他是否活得太过腐朽固化，连一点当“人”的乐趣也没有体会到呢？
偶尔，他也会感到厌烦。
……
面向庭院的门敞开着，夏夜的冷风擦着门框吹进屋内，夹杂着不知哪里的花香。
三日月半阖着眼眸，从他躺着的位置，偏移的新月明晰可见。
忽然，走廊上传来窸窣的响动，由远及近，停留在他的房间门口。
“谁？”
夜色中，那双含着新月的眸子与天边的新月有一瞬间的重叠，冷得惊人。
随着门外烛光由暗至明，门被缓缓拉开，三日月眉间的冷冽也逐渐转化为柔和，带着模糊的笑意。
“抱歉，三日月，我今天刚来，有很多问题想问……”门口的红发少女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不好意思地略垂下头。烛光将她如火一样的长发照得更红，也将这抹红光映打了她的脸颊与耳尖上。
少女白天肆意开朗此刻全然不见，夜色浓时，身处异世的孤单不安尽数爆发出来，促使她找到被称为“近侍”的刀剑房间。
——虽然这座本丸有很多刀剑付丧神，但三日月是被单独送给她、又一起来到这座本丸的，所以她格外信任。
此时，深知少女心思的三日月轻轻弯了弯唇角，“请进来。”
少女端着烛灯坐到桌前，蓝色的眼瞳被火光糅合出隐秘的银灰色。
三日月看着她，半晌唤道：“姬君。”
六位审神者之中，她是第二位女性。
这名少女属于异世旋涡一族，名义上被送到这里历练，机缘巧合成为了他的新主人，与其相识，才不过短短两日。
也是他目前跟随过的六名审神者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第一天来时，少女便想告诉自己她的名字，但被他阻止了。
将“说出真名可能会被神隐”一事告知她后，少女不仅没有惶恐，反而露出坚定的目光，“我相信你。”
这句话让他深感触动，却还是笑着阻止了——即便如此，他仍知道了她的姓氏。
“这里真的超乎我的预料。”没过多久，少女就放下了心里的不安，再度开怀地笑起来，一头火红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晃，鲜艳瞩目。
“很有趣？”三日月附和着她的话，温和的语气下是无尽沉静的情绪。
他不介意陪她彻夜聊天，毕竟这是鲜少才能有的机会——他平淡生活中的一点鲜活的东西。
“我应该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少女表情苦恼，甚至卡顿了一下，“因为我是……我比较特殊，我们那的人很重视我。”
“这样啊。”三日月注视着少女，眼瞳里映照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艳色。
他看得见，少女的身体里，有一只巨大的、冒着火焰的红色狐狸。
少女出身的涡之国，封印了一种名为“尾兽”的生物，而用于封印她们的人体则被称为“人柱力”。
——这是他身为本灵，所拥有的知道审神者信息的权利。
此后，少女在审神者一职的道路上非常顺利，木叶“火红辣椒”的称号名副其实，她很快与其他审神者打成一片，成为了最有潜力的新人之一。
三日月本以为他与少女的相处也会像前几次一样，短暂的接触过后即是平静分离，却没有想到，少女在一次聚会后便察觉到了他的身份。
出生于战乱时代、又身为忍者的她，敏锐程度不可小觑。
“本灵……啊，有点像影分身术？”少女合掌欢呼，似是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喜。
“不过，影分身会把受伤的疼痛传达到本体身上，本灵也会吗？”
“不会的。”三日月停了几秒，如是答道。
这一刻，他眼中的笑意是如此柔软和真实。
……
和少女熟识的年轻的审神者们都觉得，这振三日月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相处。
相比于其他本丸那些整天乐呵呵笑盈盈的老爷爷，这一振三日月单是远远地看着，便能从风传来的气味中感受到他是一振真正的兵器。
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人感觉很冷，又很锋利。
“你家的三日月怎么这么吓人？你是不是对他恶作剧让他生气了？”有人私下悄悄地问。
“没有啊？”少女不解，“三日月很好，平时就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人缄口，没再提起此事。但之后的时间，少女因为工作接触了不少三日月宗近，才蓦然明白，事实与她想象中似乎大相径庭。
再后来，少女得知：刀剑是武器，所受的痛楚只会在本体刻上痕迹，但痛苦的“感受”的确是源源不绝的。
她愣了许久，最终明白三日月先前对她的答复都是谎言。
她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太好奇了，追问过许多关于本灵和分灵的事情，而她的近侍刀每当谈及此事，表情总是风轻云淡，让她下意识以为那些都是实话。
原来……一切只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可以本能地忽略。
那一天，三日月看到向来活泼开朗的少女露出怔然的神情，眼中复杂的光芒甚至于让他也读不懂。
“我生活的世界总是出现战争，甚至比这边的战场还要可怕。”
少女说着，低垂的眸光微微晃动，“但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放弃做一名优秀的忍者。”
“我可是要成为火影的女人！”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斗志昂扬。
桌子裂开了。
三日月失笑。
“三日月，虽然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能感觉到一些沉重的东西……”
“所以，不到最后绝不要放弃，这句话我也想送给你。”红发少女扬起头来，眸中满是真诚，“只要怀有期待与希望，和平与美好一定会到来的。”
看着少女灿烂的笑靥，三日月偶尔也会期待她的话能够成真。
只可惜，这位姬君并没有担任太久的审神者，也很快在某一天消失在时空传送器里，杳无音讯。
等再后来听见她的消息……便是死讯了。
“三日月大人，这是您这次的新审神者。”不久后，时之政府的人上门，战战兢兢地把资料交给他。
本灵不能没有审神者——这是整个时之政府的默认规则。
刀剑需要主人的牵制，尤其是本灵，否则强大的他们就容易变得肆意妄为。
时之政府将强大的刀剑付丧神们分配到强大的审神者手下，奈何三日月宗近的力量难以找到匹配的审神者，因此，他们不得不从异世寻找合适的审神者，可这些审神者又多是命途坎坷，难以长存。
每一次上门，他们都能感受到三日月平静面容下凝聚的风浪。
他在忍耐。
神性最高也最自我的三日月宗近，愿意保护历史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伤害人类。或许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爆发，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此之前安抚他。
“这次的审神者来自死神界。” 前来的工作人员后背浸满冷汗，压力让他眼前有些晕眩。
视野中，深蓝色的身影渐渐靠近，工作人员忍不住闭上眼睛听候发落，得来得却是出乎意料的温和声音：“我知道了。”
没有曾经那种一言不发的压抑，也没有沉寂如冰封一样的眼神，天下最美之剑的本灵明显与从前不同了，友好的态度让人一时间以为是在做梦。
“您、您……”工作人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目光在付丧神身上游移许久。
“怎么了吗？”三日月接过资料，在这次的审神者身份上一顿，“第七个……我会尽力配合的。”
工作人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像一夜之间，三日月宗近就放下了曾经的压抑，开始变得像一个温情的“人”了。
在那之后，三日月依然过着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生活——异世前来的审神者们总是拥有极大的抱负和野望，交予他的任务也总是艰险繁复。虽说他早已在最初就成为了所谓“练度”中顶尖的那一批，但时间久了，他也会觉得烦闷。
三日月想，如果只是任务，他并没有什么所谓，但有些时候，审神者所能做出的决定不仅在挑战规则，还伤害着其他刀剑付丧神。
从第六个之后，就没有审神者知道他是本灵了。
当时之政府的人赶到三日月所在的第九次的新本丸，看到的便是审神者看不出形状的尸首。
“主殿不听我的劝导，执意想将两个平行时空连接在一起，引发了时空暴动，我非常惋惜……”三日月先他们一步开口，掩在袖口下的唇瓣微弯。
在这种理应悲伤的时候，天下最美之剑是笑着的，可时之政府的人们只感到背后发寒。
他们探查了线索，询问过本丸其他刀剑付丧神，甚至用时空转换器回到历史回顾，得到的结果仍然与三日月口中的证词一致。
是这个审神者不听付丧神们的劝告，甚至平日迫使付丧神付出重伤乃至生命的代价达到他所想的目标，最终因为固执己见，被时空裂隙吸入，最终不得好死。
这样的一致……却更令人觉得畏惧。
不过，审神者的生涯本就危机重重，意外身死显得一点也不奇怪。时之政府才建立没多少年，忙于建设它的人们很快淡忘了这件事，继续为本灵寻找合适的主人。
就这样，三日月经历了一座又一座本丸，从没有真正安定下来的时候。
直到……魇猫一族的出现。
彼时的他还未听闻到这些消息，任务途中，听见几个审神者的对话，得知时之政府打算将所有本灵聚集到一位审神者手下。
真的能成功吗？
三日月不置可否，本灵比分灵更难控制，而一个合格的审神者更是难找。
在最后一个审神者离职后，时之政府的人果然找上了他。
“哈哈哈，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呢，就看新主人的意思了。”深蓝的付丧神笑眯眯的，全然不似曾经的冷淡。
自然，谁都看不出他内心的疲倦。
“您愿意配合真是太好了。”时之政府的人连连感谢，能搞定最后一振天下五剑，就意味能保证时空大半平静。
三日月跟在他们身后，麻木地感叹：
随便谁都好，如果能让老爷爷安定下来，最好还能偷个懒，他什么都能做。
最终，他被带到一只猫的面前。
……猫？
三日月眨了眨眼，原来魇猫一族真的是猫啊。
“很高兴见到你，喵~”形态漂亮灵逸的猫咪对他打了个招呼，随后转头道：“啊，不巧，我正好要去生孩子了。”
三日月：“……”
这次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么？
意外的是，这位姬君留下了他，并放心地把他安置在本丸里。
本丸出乎意料的和谐，明明都是本灵的刀剑们平安相处，他甚至能感觉出刀剑们的联系比之前的那些本丸更加紧密。托这位姬君的福，他还学会了猫语。
再往后的事……不提也罢。
三日月在本丸后厨里一边泡茶一边扶额，如果知道当初一语成谶，他怎么也不会说出那句话。
但看本丸天空湛蓝，绿草如茵，气息祥和，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这安慰的一隅。
“三日月！”审神者在门外叫他。
“姬君，有什么事吗？”
“快，快把这个任务加紧做了！等会儿上面来检查！”猫猫哭泣。
“……没问题。”
三日月拿着资料，心道：
以后，再也不敢随便许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正式全文完结啦，感谢一起走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非常地爱大家(づ￣3￣)づ
等完结后会搞全订随机抽奖，喜欢抽卡()的小可爱们不要错过
搓手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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