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家里蹲
这是一座近来新修葺的神社。
清新的木头气味与窗外春日的青草香气混合在一起,外面还摆放着几盘水果供品。信仰凝成淡淡的灵力,在整座神社上方回旋盘绕,构成一张稳固而温和结界。
为了在正式任务之前赶快熟悉这里,三日月将这座不大不小的神社走了个遍,最终将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猫咪身上。
由于种族的特殊性,审神者要想以实体出现在位面中,必定附身在一物体上。可以是活物,也可以是死物,但大抵都是猫形。
而窗台上的猫咪圆滚得不像现实存在的物种,头顶至后背长着整齐的椭圆花纹,对称地分了黄灰两半;屁股后面缀着同样圆滚滚的尾巴;脖子上用红绳系着一个圆形的金色铃铛;眼角分别画有三道朱砂红的花纹,脸颊则是两道;一双漆黑的眼瞳眯起,无时无刻不像是在笑。
表面看来,本该是瓷器的死物被附体后,变成了可以活动的活物。
不过姬君的审美……与他印象中的格外不同。
“原来您喜欢这样的猫吗?”三日月实在忍不住,眉眼弯成漂亮的弧线,哈哈笑起来。
“哼……只是随便找个容器罢了。”审神者着实也没想到自己会随手找来一个招财猫瓷器,看上去还眼熟到可怕。可能是批量生产的吧?算了不管,还是先交待任务再说。
三日月轻轻戳了一下眼前的胖猫,过于柔软的触感让他再度加深了笑意,“姬君也要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会,”审神者伸出爪子试图推开付丧神,却因太短而失败了,不得不放弃,“好了,先听我说……”
掌管丰收的神祇——丰月神,诞生于近期的年轻神明,掌管这一方山水的繁荣。
本来就是偏远的小地方,因着田地与道路的开发,附近荒芜的土地增添了不少居住的人类,丰月神的传说也渐渐传开来。因此,信奉丰月神的人类愈来愈多,在山中为其建立了神社。
不久之后,蓬勃的信仰之力使神明有了实体。
因着丰月神神力的滋养,前来山中定居妖怪也逐渐增多,这片区域真正变得热闹起来。
神明还有一群伴生的信徒,身穿洁白衣袍、头戴白色斗笠的神侍。它们忠心而赤诚地追随着神明,依靠对方的力量存在;神明一将陨落,它们也会随之消失。
而三日月的任务,则是在这里居住两百余年。直到丰月神逐渐失去信仰,力量耗尽,失去存在的理由。
“当然,要是中途有急事我可能会把你叫走,毕竟这个位面自由度高。”审神者加了一句。
“原来如此……”三日月沉吟,“只要在这里住两百年就可以吗?”
两百年,听起来太过漫长,但用付丧神的时间衡量的话,也不过是短暂的瞬间罢了。
“没错,”审神者道,“只要呆到信仰之力消失就可以了。”
然而她却忘了一点——三日月的灵力绝不是丰月神这种小神祇可以比拟的,即使没有人类的信仰,也能永久存在于天地。
到时候还是得强行拉走。
接下来就是如何扮作丰月神的问题。
由于这个位面没有‘丰月神’,三日月无法借用对方的躯壳,只能亲自扮作神祇的样子。
“这样更容易被发觉吧……?”付丧神思索着。之前觉得占用躯体就很容易暴露了,却没想到眼下状况是连躯壳都没有,需要亲身上阵。
“我都说过了,在你进入这个世界的瞬间,世界意识就会认定你是丰月神了。”审神者说完,接着一挥爪子。
两人头顶空间自动打开一处孔洞,丰月神的衣袍落下,将整个猫身埋了起来。
三日月失笑,将猫咪头顶的衣服拿起。
“来吧。”审神者从剩下的衣服堆里翻翻找找,叼出一张面具,爪上拿着饰品,做了个递出的动作。
三日月接过面具,入手的轻盈程度让他惊讶了一瞬——上面有一对四叉鹿角,看上去十分沉重。
面具有着雪白的颜色,瓜子一般的形状,眼睛部位有两个深紫色的扁球形镶嵌物,似乎是晶莹剔透的石头。五官之中只有眼睛,眼角下有两条纹路,远看有一种莫名的萌感。
他抬手,试着将面具挡在脸前。确实很大,足够将整个脑袋遮在后面。
“先穿上衣服。”审神者把淡紫色的一团推到三日月脚边,语气意味深长,“似乎没有裤子呢,不过你平时穿的袴也相当宽松,等于没穿,应该很习惯吧?”
三日月:“……”
似乎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神明的衣物都是由最纯粹的灵力构成,颜色与样子也是依照神明本身的特色衍生,除此之外,还包括着人类信仰的偏好。
淡紫色的外袍犹如晨曦中最鲜嫩的的紫藤花,上面隐秘的花纹在各种光线下能呈现出不同的图案。衣料丝滑如同蝉翼,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光泽,某些角度甚至会转变成虚幻的半透明。
白色的里衣是最寻常的样式,后面却延长了数寸,逶迤拖地无向延伸;脚上的木屐是用山中最珍贵的木材制成,内里有山妖自愿献出的心脏,走在地上时,便能听见来自土地深处对于丰收的渴求。
整套衣饰里,最为绚丽的当属那层叠垂落的牡丹头冠。
头冠由数百朵牡丹最大最完美的花瓣制成,自头顶垂至腰下,其间飘散着令人神往的香气。两鬓位置系着两束细长的白色檀纸,柔软地垂至胸前;上面还佩着一串当季盛开的花,神力让花瓣变得柔韧而牢固,不会轻易凋零。
付丧神换上这样繁复而艳丽的装扮,却是相得益彰。清风吹过,飘然不止,似要将人乘风带入不愿醒来的梦中。
“这样就更像神明了啊……”招财猫的眼睛眯得更加细长,上翘的嘴巴动了动,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最后,再将面具戴上。
“感觉还不错哦~”审神者迈着小短腿往后挪了挪,作远观状,“蛮合适的样子,走走看?”
三日月却静立未动。
——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张面具,是密不透风的,眼睛处的石头只是装饰,并非预留出来的孔。
也就是说……戴上完全看不见路。
周围散射的光线使视野并非全黑色,但淡淡的白光更让人感到茫然。
审神者完全没想过付丧神第一个遇到的困难就这么离谱,在一旁接着道:“虽然丰月神目前只是掌管这座山范围的小神,但假以时日,神力增长,管辖地区也会扩大的。在这段时间里,你也要适当抽出时间履行职责。”
“姬君……”三日月正欲说出这个问题,抬手把面具向上掀开一点,起码这样可以用余光看见脚下的路。
下一秒,审神者伸出爪子给他按了回去,“不行哦,要避免别人看到你的真实面目。”
“可是——”
“等等,来人了。”审神者耳朵一竖,听见来自门外的脚步,三两步蹦到窗台上,抬起左爪装作是个招财猫瓷器。
门被轻轻敲响,诸多柔软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丰月神大人,我们可以进来嘛~?”
“啊……进来吧。”三日月扶了扶面具,应声道。
随着大门推开,一群半人多高的生物走进来,它们穿着洁白的衣袍,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面容不清。但从身上的气息来看,这些都是神明的侍从。
但也不是只有这种形态的神侍,最前方还有两个比它们更高一些的人。这两人有着完整的人类形态,气息也比这些白笠更高一级。
然而三日月看不见他们,只能通过气息感受到——他面前有两个高等神侍,还有一群低等神侍。
“尊敬的丰月神大人……啊……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您的真容。”
柔和的声音响起,其中夹杂着无尽而纯粹的景仰,“听闻您今日在神社中显现,吾等特来迎接您。”
耳畔传来的话语太过虔诚,即使整张脸隐藏在面具下,三日月也露出笑来,“你的名字是……?”
“我是薰。”
左边金色中长发的高等神侍上前握住三日月的手,紫色眼瞳中的痴迷犹如山中浑浊的云雾,“薰是您最忠实的仆从,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做,请您记住我……”
三日月任凭他握着,只觉神侍手心的热度如同最炎热的夏日,就连他这种刀剑也有些耐受不住。
“薰,你太放肆了。”
三日月听见右侧传来稍显冷淡的声音。
右边金色齐耳短发的高等式神有一双凝结于冬日的蓝色眸子,神色亦是清冷。他不喜同伴面对神明大人过于散漫的态度,恭敬地垂首道:“我是柿。从今往后,我会协助您撒播丰收,回馈祈愿,治理所见的一切荒芜。”
末了,又加了一句:“凡俗的工作尽管交予我,蝼蚁般的人类不配看见您尊贵的面容。”
三日月:……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两个神侍都不太正常。
“薰,柿……”他缓缓念着两人的名字,骤然感觉到左右两侧震颤的灵力。
“啊啊,感谢您的赏赐,”三日月听见薰不能自已的激动声音,“但是够了,太多了……我们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什么意思……?
【妖怪的世界名字是很重要的哟,你刚刚把神力分给他们了,虽然不多,但对于神侍来说简直是恩泽。】窗边的审神者看不下去,传音给三日月,【多控制一下自己的力量啊。】
三日月一愣,忽然预见自己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
薰自进门起就被神明优雅而美丽的模样俘获了心神,已经等待了自己的主人不知多久的他,在此期间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神明,但没有一个能与他的丰月神大人媲美。
尤其,他的主人还如此强大而温柔。
神侍双目含泪,面上浮现出浅淡的红晕,“丰月神大人……”
柿再也看不过眼,拎着薰的后衣领将其拽起,“丰月神大人,请您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过后我们再来看您。”
说罢,他退出了房间。
低等神侍们咿咿呀呀地欢呼着,跟在两人身后离去。
在门完全关上之前,三日月掀开一部分面具,看到了两人的背影。
“怎么样,都是些不错的助手吧。”审神者再次从窗台跳下,走到三日月身边。
“也许吧……”想到两人刚才的表现,三日月认为这完全不好断定。
“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身为神祇,你的责任也是不能忽视的,不过也不难——”审神者思考了一会儿,“就是没事去撒播一下丰收的种子,让大地快乐一下什么的。”
好笼统的说法。三日月极其无奈,却也大体明白了。
“神明能做到的事有很多,这些就交给你之后自己探索吧,时间比较紧迫,我就不一一说明了。”审神者道,“顺便再给你点福利,就当是撑场面的好了。嗯……当你出现在祭典上的时候,来个bgm怎么样?”
三日月:“什么?”
审神者咕哝:“时之政府做了些曲子……很多付丧神都有,嘛,就用一下。”
三日月没来得及听清,又听审神者正色道:“从此之后戴好面具,不要让神侍以外的人看到你的脸,妖怪也不行。这点很重要。”
“好……”
得到三日月的肯定,审神者极快地从瓷器中脱出,化为原本的模样,“那我先走了,要好好工作哦~再强调一次,面具一定要戴好。”
“可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房间内,已是寂静无声。
走了吗?
三日月拉下面具,悠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