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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转折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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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嘀——嘀嘀——嘀嘀……”

    纯白的病房中,监护仪的声音规律地响起。

    睡在病床上的少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唯有被子微弱的起伏和监测屏幕上起伏的线条证明他还有几分生气。

    昨天上午,幸村被送往综合医院,直到今天凌晨,他的生命体征才得以平稳。

    如今整支队伍都跑来医院守着消息,赛场为立海大预留的观赛区空无一人。如果不是立海大的赛程安排不在这两天,不耽误任何事情,主办方都要以为这所蝉联两届冠军的学校要中途弃赛了。

    但……再过两天,就到了与青学正式比赛的时间,虽然听说手冢也已经因伤去别的地方就医,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放松下来,尤其是他们今年新加入的一年级,在昨天与冰帝的对战中起了关键性的制胜作用,不能小觑。

    一边是重要的追求,一边是朋友兼部长,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几人打击得忐忑难安,精神持续低迷。

    三日月将少年们的恍惚看在眼里,宽慰一通后总算让少年们愿意回去。

    “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在。”三日月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切原的头,“好好休息一下,也当是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您自己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早就得知三日月打算留下陪床,真田在临走前还是顿住了脚步。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会照顾人的。”三日月笑了笑,温和的话语里带着更深层的意味,“你们不能错过比赛……幸村最想看到什么,你们都明白。”

    “……您说得对。”

    静默半晌后,真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请立刻联系我。”

    他拉低了帽檐,率先离开了房间。

    其余几人也陆续移开视线,快步跟了上去。路过三日月身边时,满心的话语最终化作一声道谢。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三日月目送少年们消失在医院走廊拐角,这才关上房门回来。

    病床上,幸村已然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我已经催他们回去了。”三日月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

    没有回应。

    三日月抬头注视着幸村的面容,昨日还算健康的脸色今天却格外虚弱。那双鸢紫色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醒来时翻涌的情绪过后,映出一片凝滞的空白。

    历史修正带来的副作用在幸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说正常情况下的病情发展进程缓慢,而从“异常”瞬间转变为“正常”后,病情就会像汹涌袭来的洪水,幸村的身体则是被洪水冲溃的堤坝,一下子衰弱到了相当糟糕的境地。

    ……在正确的历史中,就是这样的状况吗?

    三日月不由得叹息。

    “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吗?”他知道幸村昨天下午就清醒过来了,可刚才特意的回避明显有些反常。

    “不……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半晌,才有声音这么回道。

    幸村仍然盯着上方,微弯的眸子带着不冷不淡的笑意,像是自嘲,“在这种关头,我却出了这样的问题。”

    “但是,没有谁会怪你。”三日月起身,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说的也是……”幸村笑了笑,微微转过头来,“突然就觉得害怕起来了,很不像我吧?”

    三日月看着幸村,精致苍白的面容明明浮现着笑意,眼底却如主人内心剖白的一样,掩饰不住恐惧与慌张。

    那是人类对死亡与疾病惯有的表现,没有谁会例外。

    “没有人不会害怕,”三日月将幸村因汗湿而沾在脸侧的发丝拨开,垂下的眼眸隐晦到看不见新月,“但是,事情往往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您又在安慰我了,”幸村笑着说道。

    他试图坐起身来,却发现这一刻感知不到自己的肢体,眉眼有刹那的怔忪,“我的手……”

    “怎么了?”三日月注意到幸村骤然变化的脸色,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依照真田教给自己的打算按铃呼叫医生,却被接下来的开门声打断。

    恰好,来的就是医生。

    “幸村精市——”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携着病历走进来,环顾一圈后露出诧异的神情,又在看到三日月时怔了几秒,“……这孩子的家人不在吗?”

    “父亲今天去会社办理手续,母亲这个时间赶不过来。”幸村躺在床上听见了医生的问题,直接回答。

    “噢,醒了啊。”医生走到幸村床边观察了片刻,抬头对三日月道:“精神状况不错,你是他的……?”

    “我是幸村学校的老师,”三日月搬出了好用的身份,微笑道:“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转告给他的亲人。”

    “啊……那你跟我来一下吧。”医生点了点头,“我是他的主治医师,有些情况需要和他的亲属讲明。”

    看到医生走出房间,三日月走到幸村身边道:“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回来。”

    “三条先生……”眼见付丧神快要离开病房,幸村没忍住唤了一声。

    “嗯?”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请不要瞒着我,好吗?”

    三日月停住了脚步。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的目光冷静又怅然,像是感应到了最后厄运般的答案,又像是知道家人一定不会把真相告诉他,所以才向自己请求。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忍拒绝对方的请求,于是点头承诺:

    “……好。”

    彻底变成一个人了啊。幸村怔怔然盯了雪白的墙面好一会儿,才缓缓闭上眼睛。

    ……

    “虽然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但病症已经非常相似了……”医生翻着幸村的检查报告,推了推眼镜,“格里-巴利综合症,你听说过吗?”

    三日月摇头,“没有,请问是什么?”

    “也就是急性神经根炎,也就是运动神经方面的疾病……对了,我记得他父母说过他喜欢什么运动来着?”

    “网球。”

    “网球啊……”医生的眼里流露出惋惜,没再说话。

    大抵察觉到这短暂沉默的意思,三日月又询问道:“能够痊愈吗?”

    “说痊愈还早了点,”医生哼了一声,不知是笑是叹,“一般来说,这种病从开始到爆发需要几周的过程。病人的四肢从远端到近端逐渐麻痹,感知力下降,各部分肌肉麻痹疼痛;再严重一点就会呼吸困难,甚至有生命危险。”

    三日月仔细听着,下一秒,医生却合上病历站了起来。

    “我也见过一些病例,但这个孩子和我曾经了解过的例子很不一样。”

    三日月直觉这与自己有关系,“怎么……不一样?”

    “他从病发到身体状况平稳只用了短短一天不到,也就是说,他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医生的语气中充满感叹,“这也是我干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的情况。”

    “也许是比较特殊吧。”三日月基本可以断定这与修正的历史有关了。按照审神者的说法,幸村的病理应在一段时间之前发作,而不是拖延到现在。

    “不,特殊的同时也不特殊,”医生摇头否定这个说法,“和其他患者一样,他的神经和肌肉已经僵直到一定程度了,如果再不做手术,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打网球了。”

    “这样吗……我知道了。”三日月沉默下来,“我会如实转告他的父母。”

    人类生命短暂而充满波折,即使他见惯了死亡,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残忍。

    拥有多久的时光就会见证多久的悲痛,因此,对那些利用时空转换器、说什么也要改变过去的人或付丧神……也总会抱有几分哀伤的理解。

    “不得不说,他也非常幸运。”医生再次唤回了三日月的注意力。

    “幸运?”

    “擅长这方面手术的医生最近回国调研,今晚就能查清他的具体问题。如果他的父母能够尽快做好决定,我们也会帮他预约手术。”医生将日历翻给三日月看,又伸出两根手指,“最迟——两天以后。”

    “请让他们尽快决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离开医生的办公室,三日月脑中回响着这句话。

    事态看上去稍微紧凑了一些……是历史已经回到正轨的缘故吗?

    他叹了口气,该怎么和幸村说呢。

    ……

    回到病房,三日月将医生的意思大体告知给了幸村。

    “总之,要快点做决定了。”

    “……不能再打网球了吗?”听到这么多实情,幸村却只复述出这一句。

    他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朝身体的一侧看去。

    被子底下是知觉全无的手——说是知觉全无也不完全正确,偶尔会感到刺痛,又有一些麻痹。但无论如何,他都很难控制它了。

    “如果不及时治疗才会变成那样。”三日月补充道。

    幸村笑了笑,眸光微动,“对我来说,这件事有些无法想象。”

    三日月没再说话,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消化。

    良久,幸村道:“我现在的样子……和您之前说的时间溯行军有关系吗?”

    那个词由普通人说出来显得格外刺耳,三日月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属于不能说的范畴吗。”幸村喃喃,而后轻笑,“是我冒犯了。”

    “不……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想了想,三日月缓缓说道:“这件事,我反而要对你道歉,一不小心把你牵扯进来了。”

    既然不能告知原本的命运,不如帮对方减轻一些压力。

    幸村向来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眉眼间凝着的紧张立即消散,“……不用这么说。就当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吧。”

    周身的气息显而易见地轻松起来了。

    三日月微微一笑。

    他深刻记得自己曾对幸村说过的“真相”——他是为了斩杀时间溯行军而来,一旦将时间溯行军肃清,任务也就完成了。

    让幸村把希望寄托在他这里,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吧?

    即使……这只是一种无效的保证。

    ……

    事情往往不遂人愿,总在足够困难的时候再添一些麻烦。

    三日月清楚自己的工作即将到达收尾阶段,却也没能想到敌人会回来得这么快——午休时间,他只是小憩了片刻,等到发觉病房里出现其他的气息时,幸村身上的时空标记已然发出刺目的光。

    时空再度出现波动,体型硕大面目狰狞的怪物忽而显现。

    光线灰暗的病房里,时间溯行军盘踞在床头,垂涎地看着睡着的幸村,恍若盯上自己的猎物。身后的太刀散发着浓郁而混沌的浊气,身躯还能看见上次留下的创伤。

    猩红的双目似乎在微笑,轻摆的头颅显示出得意的样子。

    明晃晃地招摇与示威。

    人类形态没有趁手的武器,三日月只得释放出灵力,然而全无作用。

    ——不知在异世流浪过多久的溯行军已经萌生出自我意识,面对刀剑付丧神的灵力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惧怕或抵触。

    三日月敛下气息,内心犹然不解。

    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不认为自己战斗的能力退步了,对于刀剑付丧神来说,战斗即是本能。

    那就是别的原因了。

    没等细想,巨大的怪物便动了动,长长的尾骨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即使是灵体,释放出的威压也将原本完好的墙壁震出了裂痕。

    糟了!

    三日月立即看向幸村,却发现对方只是皱了皱眉头,根本没有清醒的迹象。

    是被魇住了吗……?

    刹那间,三日月恍然发觉眼前时间溯行军的灵力与幸村的灵魂的感觉几乎完全一致。

    与一般溯行军死气沉沉的灵魂不同,眼前的时间溯行军改变了自己灵魂的形态,让其与人类的灵魂靠拢,正如火焰一般的灵魂熊熊燃烧着。

    这就是所谓的“同化”。

    目的就是趁虚而入,吞并人类灵魂,代替幸村精市的存在。

    它在钻时之政府的漏洞。

    与时之政府打过无数交道的三日月自然知道其中的铁律,虽然时之政府可以任意处置时间溯行军,或是想尽各种手段抓捕消灭,但对于位面里的“人类”,不得干预其人生进程。

    也就是说,对方一旦得逞,即可得到人类的躯体,与永不腐朽的灵魂。

    到那时候,再强的审神者,甚至时之政府高层的管理们都将束手无策……

    三日月悄无声息地化作灵体,眼底的温和彻底化作凌厉,缓缓抽出腰间的太刀。

    不得不解决一下了啊……哪怕为了自己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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