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林雨洛的最后一句话直击安悦晗的心理防线，也问到了安氏一族最为在意的点上。他们安氏一族虽然比不得这些超级古世家实力强劲底蕴深厚，却也是医学世家中举足轻重的存在，更是当之无愧的医学世家之首，传承早已不知多少代，医学底蕴无人能及。
若非情势逼迫不得已要寻求其他家族的庇护，她也不会前来赴约了。
医学古世家向来是古世家中的中立派，从不明确站队某个家族，因为只专心于医学，相较而言也算得上是古世家中的一股清流。
人一辈子可能不会经历任何灾祸，但绝不可能一辈子不生病。哪家家主或是长老患了顽疾怪症都会有求于这些医学世家，是以一直以来其他古世家都会对医学世家礼让三分。他们虽然垂涎，却也没人真的敢吞并其中任何一个世家。
况且世家还有联盟的保护，非正当缘由，这种明目张胆的吞并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医学世家之间关系不如其余世家那般冷漠淡薄，一方有难，其他方都会伸出援手。
沦为其他家族的附庸，时日一长彻底成为他们的一部分，那安家的传承就没了，安氏一族也会名存实亡。
若是如此，他们宁可保持一身傲骨，不归附于任何一个家族。
沉默良久，安悦晗眸色沉沉地看着林雨洛：“你提的要求实际上就是要安家的最高掌控权，这不可能。”这人为私欲而来约见她，她或许可以理解，但她要安氏一族的最高掌控权，实在是狮子大张口。而且这般与林家要求的臣服有什么区别？
退一步讲，谁知道这人要安家的最高掌控权干嘛？为了确保自己可以取得想要的又会做些什么？她今日若是答应了，无异于与虎谋皮。
事关家族未来，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此刻就连原本的私心也被她摒弃于脑后了。
“那你说说，安家能给我什么？”林雨洛被拒也不恼怒，只好似以暇地看着她。
“……”安悦晗哑然，后道：“尽可能的支持和帮助？”
林雨洛闻言嗤笑，“我要的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帮助，而非尽可能，不然我跟你们合作的意义何在？”
面对嗤笑，安悦晗略微皱眉，但旋即便展开了双眉，神色如常道：“那你会给予我们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帮助吗？谈判至今，你都未提及过你的底气和实力，就算我有心选择你，又该以何来衡量？难道要我无缘由地信任你吗？”
此话有试探之意，但她确实要先看到林雨洛的诚意再行考虑合作的事情。
林雨洛扬眉，“你想让我亮出什么底牌？你虽然是跟我合作，但我是林家人，跟我合作和跟林家合作区别不大，我所求的甚至比林家低很多，我认为我提出的要求应当不苛刻吧？”
“你们只需要明面上答应林家的招揽，实则跟我达成合作，有我从中斡旋，林家的手，伸不到你们安家。不仅如此，安家还能同时得到我和林家的帮衬，何乐而不为？”
她不介意向安家亮出部分实力，但她就是天生的谈判家，不用这般，她也有底气说服安悦晗。更何况自己的底气实力，能不亮出则不亮出。而且安悦晗这人目前也还不知道到底可不可信。
林雨洛的一番话让安悦晗毫无反驳之力，她甚至在对方说完以后有一瞬间觉得跟她合作确实是安家捡了便宜？
“可……”安悦晗思索片刻，张了张嘴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林雨洛出言打断了：“没有可是，要么拒绝，要么信任我。”
林雨洛此刻神色认真了许多，但态度也坚决了许多。
话被打断，而且对方只给了她两个选择，不给任何商讨的机会，安悦晗愣怔了一瞬，憋口气，半晌后有点委屈道：“事情败露怎么办？你不怕我们收了好处又临了反悔？”
这人难道没想过这些？
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合作之事你知我知，会败露也是你的问题。”林雨洛一脸淡定，随即又道：“既然你也知道我的利益得不到保障，那我必定会做出一些举措来保证你们不会临了反悔。”
“……可以当我没有问吗？”她错了，她不该多嘴的。
林雨洛悠悠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抬眸看见这人清澈纯净的琥珀色双眸，见到其中不甚明显的委屈和无奈，林雨洛怔然。这双眼睛……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雨洛失神片刻，未想太多，回过神后嘴角蓦然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这位少族长，怎么感觉有点可爱呢？林雨洛头一次对幼妹以外的人产生这种感觉，自己也觉得新奇。
可能也只有相对纯粹的医学世家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继承人了吧……？林雨洛垂眸，眸色深沉，对安家心生了些许好感。
安悦晗此人，她也是听闻过的，她很欣赏她的能力和人品，若世家子有半数能如她一般，世家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了……
林雨洛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却突然听到对面的人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有一个要求。你若答应，我们便可以达成合作。”
林雨洛抬首，目光淡淡地看向她，虽然依旧没什么感情，但也没有多少压迫感了。
“说。”
安悦晗犹豫了一瞬，迎着林雨洛的目光，说道：“我要你跟我订婚。”
此话一出，俩人间的气氛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林雨洛的神色也逐渐冰冷，目光如刀子一般锐利。
几乎是不带考虑的，林雨洛冷漠道：“不可能，换一个要求。”
“……”虽然知道这人几乎不可能答应，她也希望她不答应，但她这般直白果断的拒绝，安悦晗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些无言和尴尬。
“我只此一个要求，族里原是想让我跟林家联姻的，选定的对象就是你，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只能把我们的合作告诉我父亲了，不过他们也许并不会选择跟你合作。”安悦晗没什么让步的意思。
安悦晗态度坚决，林雨洛看着她眯了眯眼，半晌后面无表情道：“那我下次和你父亲谈吧。”
对于林雨洛的回答，安悦晗沉默了一瞬。
这人真是……
安悦晗嘴角抽了抽，“你我订婚我们不就直接绑在一起了吗？有了婚约，你还怕安家不能为你所用？”
“要求保密的人是你，不联姻，我怎么向族里解释？而且族里是打算借与大族联姻来保证家族完整和独立的，他们只接受跟你们的联姻。”顿了顿，她又说：“更何况你要我完全信任你确实强人所难，再者你现在又不是少族长，难保不会让林家的手伸到我们安家来。联姻还能让林家有所收敛，无法过于染指安家，你以后也能免于婚姻烦恼，林大小姐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连串的提问让林雨洛陷入了沉默，她凝视着安悦晗平静淡然的姣好面容，安悦晗坦然和她对视，面上从容，心里却发虚。
尽管安悦晗极力掩饰自己的微表情和微动作，林雨洛还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忐忑。
“以上所有就是你一定要和我订婚的原因吗？”林雨洛突然淡然开口，神色莫测让安悦晗猜不透她所想。
看不透归看不透，但是这人没有果断拒绝，是不是就代表她有可能松口？虽是这样想着，安悦晗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反而越发纠结苦涩。
以她们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一旦订婚，确实就相当于绑在一起了。
“……也……也不尽然……”
“……嗯？”林雨洛表示疑惑。
听着林雨洛清冽动听的声音，安悦晗毅然抬头，目光直视林雨洛：“我喜欢你。”
“……”闻言林雨洛的神色幽深莫测了许多，细看还能发现几分不知所措。
谈判的情况下被突然表白，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而且对方还是堂堂少族长，先前还一本正经不卑不亢公私分明地跟她谈着合作的事情，现在却又突然表白……？
无言看她片刻，她有了起身的意思，说：“我还是跟安家主谈谈吧，麻烦转告一下我对安家的合作意向，这几日我都会留在平城，希望你父亲可以安排时间和我见一面。”
安悦晗愣怔地看着她的动作，心知她是不愿意答应了。
可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近她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林小姐，”她喊住她，“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很疼爱我。”她突然这样说。
林雨洛已经站了起来，她看着安悦晗，“你想说什么？”
安悦晗不畏她略显冰冷的目光，笑得纯良，却有点腹黑的味道：“只要我跟我父亲说了，不跟我订婚，你很难让他答应和你的合作。”
“……”林雨洛没说话，但又重新坐了回去，看样子还有商量的余地。
无言看着对面的人良久，她的眸光深沉，半晌，问她：“你一定要以婚姻的方式和我绑在一起吗？”
安悦晗没有马上回答，她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轻轻点了点头，“是。”
林雨洛的食指轻叩桌面，一下一下的，像是在思考。偏头看向窗外，她的侧脸让安悦晗挑不出来一丝不足，却也感觉不出来一丝的可以亲近。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深邃，那样的，让人无从猜测。
“我答应订婚。”她突然说，转过头来看向了安悦晗。
安悦晗怔住，脸上第一反应的不是欢喜，倒有点像是期望落空的失落。
她其实很希望这人能够坚定的拒绝她的要求。
林雨洛这人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遮掩了情绪，她笑的没有破绽，“那就一言为定了。”
……
合作的事情谈的基本还算顺利，虽然提出合作的人答应了安少族长来之前没有预料过的条件，但她也算达成了此次来平城的目的。
走到门口，安悦晗才注意到外面已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这一片几乎没什么行人，安悦晗站在门口，寒风袭面，她的青丝被风吹起，逐渐趋于凌乱。
冷风灌到脖子里，雨滴砸落在地上又溅起很远，不多时就沾湿了她的裤脚。
站在门口，安悦晗的外套也被吹开了，于是更打心底觉得冷。
店老板见客人没带伞，站在门口无法离开，出言劝道：“您要是不赶时间的话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如果赶时间，等雨小些了我送您一把伞，到时候再走？”
眼下外面雨正大，安悦晗即便有伞也免不了淋雨，更何况她身体单薄，穿的还少，店家实在不忍心她现在就走。
恰此时一位服务员在老板的授意下拿着一把伞送了过来，未等安悦晗接过言谢，一只手先她一步把伞拿走了。
“谢谢。”林雨洛接过伞站在了安悦晗身旁，一身穿搭和安悦晗几乎一致，只不过她是一身黑，而安悦晗是一身白。
林雨洛比安悦晗略高，此刻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旁，疏离感和压迫感充斥二人之间。
安悦晗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有不解。
“你急着回去？”林雨洛侧目看着她。
安悦晗垂眸，“不急。”虽然不急，但她想早点回去。
林雨洛看她片刻，突然把伞放在一旁，脱下了外套，径直披在了安悦晗肩上，“穿上，我们一起走。”
肩上的衣服还带着余温，安悦晗感到了一瞬的温暖。林雨洛的举动太过突然，安悦晗看着她不解其意。
林雨洛不看她，只道：“穿上。”
“……”安悦晗无法，依言穿上了林雨洛的外套，穿在身上刚刚好，而且也没那么冷了。
“你把外套给我，你不冷吗？”安悦晗看看林雨洛身上极为宽松单薄的纯黑长袖衫，有些无言。明明自己也穿的少，还把外套给了她，这是何意？展现风度？
安悦晗偷偷觑她一眼，心想这人要是感冒了她还要过意不去。她想把外套还给她，但她不敢脱(t▽t)
想她堂堂安氏一族的少族长，为什么要那么听林雨洛的话？！(メ｀[])/
“我不畏寒。”话落林雨洛撑开伞，率先站出去一些，神色平淡地看着安悦晗，意思不言而喻。
“……”安悦晗犹豫片刻，挪步到了林雨洛身旁，“麻烦了。”
纯黑的雨伞不大不小，二人立于伞下，置身雨幕中，仿佛又形成了另一个小世界。伞很结实严密，滂沱的雨滴密集地砸在伞面上，林雨洛的手却没有偏移过分毫，依旧稳稳偏向身旁那人。
“你我还没成年，而且现在订婚太过突然，不如我们先在一起？”无言走了片刻，林雨洛倏地开口，声音没有起伏。
安悦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林雨洛的意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好。”不过十七的年纪，本来就定不了婚，这事儿怎么说也要成年以后。
只是……安悦晗侧眸看了一眼林雨洛精致完美的侧颜，心中颇不是滋味。
罢了，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只管向前走吧……
安悦晗和林雨洛并肩走着，一路再无交流。
沿江尽头，在安悦晗的示意下，林雨洛把她送到了公路边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前。
这是她来时乘坐的车，司机一直在此等着，未曾离开过。
两人站立在车前，安悦晗看向林雨洛：“你的车不在附近吗？”
一路走来这边只停了几辆车，而那些车一看便不符合林雨洛的身份。
“不用管我，上车。”林雨洛未向安悦晗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催促她上车。
“……”她也不想管这人，但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变小，这边又不好打车，她总不能真的一走了之吧？安悦晗心里腹诽，好心提议：“你的人要是不在，不如我送你？”
几乎想都没想，林雨洛回她：“不必。”伸手拉开车门，她声音淡淡却不容抗拒：“进去。”
安悦晗是安氏一族的少族长，她们又是合作关系，林雨洛理应对她多几分礼让和耐心，但她习惯了命令和决策，年纪轻轻又身居高位，性格冷淡说一不二，是以安悦晗听后只是憋口气，张张嘴什么都没说，老实坐到了车里面。
安悦晗还待说什么，车门却突然被林雨洛“嘭”地关上了。感觉自己像是被这人塞了进来的安悦晗嘴角一抽，神情幽怨了些许。
趁着林雨洛还没走，安悦晗按下车窗，心急地稍稍探出头，“你真的不坐我的车吗？这边不好打车，你不跟我走就只能等着你的人来了，这雨还要下很久的！”
看着冒失但是满脸真诚急切的某人，林雨洛默默将伞偏移了过去，及时遮在了安悦晗的头顶。
冰蓝色双眸幽幽看着那双琥珀色瞳孔，林雨洛的心底一丝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但这感觉出现的突然，消散的也快，几乎是转瞬即逝。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林雨洛突然问安悦晗。
她觉得自己之前是没有见过安悦晗的，但心底浮现的熟悉感又让她困惑。
安悦晗微怔，“……我以前见过你，但你应该没有注意到我。”
她现在都犹记得当时林雨洛慵懒孤傲地站在大厅中间，身边围了许多世家子弟中的翘楚人物，却少有人敢与她交谈。
打量她的人不少，她当时因为好奇也看了她几眼，但当时林雨洛并没有注意到她。
当初宴会，林雨洛中途而来，待了不到十分钟就离去了。
“……”林雨洛垂眸思考了一瞬，突然气势一凛，目光偏移了些许，看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嘴角猝然扬起一丝弧度，林雨洛的眼中说不清是讥讽还是不屑，收回眼后林雨洛脸上突然出现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悦晗愣住，林雨洛在她有点懵的注视中上了车，安悦晗下意识坐到了另一边，给林雨洛腾出位置来。车门被林雨洛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窥探，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连多一秒的伪装都没有。
“……”目睹了这一幕，安悦晗美目微张，心里瞬间复杂起来。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注意到车上的另外一个人。
身旁这人也不过17岁，城府却如此的深……正想的出神，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疏离冷漠的声音：“格雅酒店，谢谢。”
林雨洛的话让安悦晗回神，她看林雨洛一眼，对着前面的司机淡声吩咐道：“去格雅酒店。”
……
回到安家，安悦晗第一时间就去见了父亲。父女俩在书房谈论了许久，谈到最后俩人同是心情沉重。
安桦身为族长不能太感性，牺牲是必要的，而安悦晗身为少族长，若有牺牲首当其冲。
“晗晗，时刻谨记你是安家的少族长，下一任家主。你的背后，是安氏一族。”家族是女儿的责任使命，但也是女儿最大的依靠。
他们虽然被逼作出了选择，但安氏族人也并非全然没有风骨，相反，他们骨子里硬气得很。况且即便家族被人觊觎，安氏一族也不是轻易可以被蚕食的。
林雨洛会代表林家过来有些出乎安桦的意料，但是细细想想她也许又是最为合适的人。
安家身为医学世家之首，代表的不仅仅是本族的实力和底蕴，可以说是半个医学世家圈子的力量。
林雨洛虽然是林家的大小姐，本身成绩斐然声名显赫，几乎与叶家少族长齐名，但她在林家却是不受林老家主的喜爱，若非如此，这样的人早该被林家当做少族长来培养了。
虽然族长不喜，但林雨洛的出身摆在那里，自身又异常优秀耀眼，林家派她过来，既不会显得轻视敷衍，又能显现出足够的诚意。
只是这人的手段性情安桦也有所耳闻，在他心里，这样的人也许并不是那么的适合自己的女儿……
安父怅然长叹，满心都是对女儿的愧疚。
安桦对面，安悦晗观父亲神色，大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垂眸，沉沉应下：“爸爸，我知道。”说完，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前，却停住，留下了一句话：“爸爸，林雨洛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
另一边，格雅酒店的顶层套房里，林雨洛坐在椅子上，面向巨大的落地窗，平城的繁华夜景悉数收入眼底。修长的双腿自然叠起，她撑着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外面，就像是这如墨的夜色，她的身上有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沉和神秘，引人沉沦，又高不可攀。
房间里没有开灯，林雨洛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
她还在想答应和安悦晗订婚的事情。
她不太能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会答应下来的。
值得吗？
想着这个问题，她的心里一直得不出准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