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传家宝被盗的穷困傀儡师一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曲漾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况。
时值酷暑,一叠声的蝉鸣,无处不在的暑气,充斥这间不大的破屋子, 直热得吵得人无比躁郁。
直到一阵凉风从院落外的树荫吹来, 穿过敞开的老旧木门传进室内,才舒服了些。
曲漾环顾一眼, 这间屋子狭窄逼仄, 简陋又寒酸, 纸糊的窗户向外推开,由两根木条支撑,不远处摆放着一个衣柜、一桌一椅一床……没了。
家具陈旧,用了有些年头,不过好在整洁干净,倒还过得去眼。
最为扎眼的是摆放在窗下光影里的一只木箱,像有某种吸引视线的魔力。
木箱里边钻出几缕银白细线, 要是目力够好, 还能透过一线缝隙, 看到里边姹紫嫣红的各种色彩。
曲漾一早看了剧情,知道这木箱里边装的是什么。
悬丝傀儡, 后世也叫提线木偶。
寻常的傀儡,细线藉缚在一根短木上, 随着牵拉短木动作,上演傀儡戏,博得满堂彩。而木箱里边的几只从根上来看,就与这些寻常傀儡不同。
它能杀人。
这些傀儡的细线不是捆在短木上,而是由操纵者系在指尖、手掌, 内力传输到细线上,傀儡瞬间活起来:动作与活人无异,能用内力施展招数,释放机关。
——当然,这都是过去了。如今傀儡一道在江湖上式微,已经很久没有强大的傀儡师出现,绝大多数傀儡师在八卦台上摆弄短木提纵的寻常傀儡,唱念做打,以此为生。
曲漾走到木箱跟前,将露出的细线收进去。
木箱里边的傀儡都是从祖上或者父辈传承下来的,拥有惊人的攻击能力,尤其是最中央的那只传家宝,是原主不幸的开始。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剧情。
这里原先是个仙侠小世界,只是随着修仙者的激增,灵气愈发稀薄,直至今日再无一丝灵气。好在丹田还在,人们转向武道,修炼劲气,也就是内力。
没了移山填海,通天彻地的本领,古时留下的绝妙功法、阵法、神器、灵药、傀儡等外物
便愈发重要。
修武之人遍地都是,但资源有限,所有人为往上晋升的资源谨遵丛林法则,每个强者都是踏着无数人走上去的。
与势弱的朝堂不同,这里门派鼎盛,武者专注的方向各异。譬如说按兵器来分,有追求人剑合一、人刀合一的剑客和刀客,也有专攻儒、佛、道、邪、医、毒、蛊、傀领域的武者。
气运之女左秋棠便是儒道名门——问书阁三代当中的杰出弟子,以狼毫书卷御敌,素雅写意,同辈当中少有人能比肩,芳年十六便已在江湖小有名气。
问书阁打算在沿海一带拓展势力,掌门首徒带队到青城,明面上追击不安好心的邪道刀客,实则是树立威信,为今后将青城纳入势力范围奠基。
青城人排外,问书阁几人四处吃闭门羹,找不到住处。
而这时,原主宋九斐的父亲卧病在床,宋父是家里边的顶梁柱,他一倒宋家整日入不敷出,宋九斐不得不开源节流。
宋九斐拾掇好厢房及自己的屋子,同意问书阁的一群弟子缴了租子入住,自己则是搬到了杂物房里。
宋家也曾兴旺过,但子嗣绵薄,到了如今却只剩他们父子三人。
宋老爹以前是木偶戏班的傀儡师,平常糊口有余。因为这青城悬丝傀儡戏实在盛行,婚寿嫁娶、周岁庆节时,常有人请班子过去“加礼”,自己又略懂傀儡雕刻制作的家学,在附近一片家底还算殷实。
宋老爹心疼两个儿子,在宋家二子的吃穿用度、进学习武上从不吝啬,江湖上入流的高手说请就请。宋九斐和弟弟宋元成一心扑在傀儡手艺还有练功上,很少跟人接触,性子在温室里养得颇为单纯。
这个小家突生变故,宋九斐不得不扛起养家重任。
他想去木偶戏班找份儿活计,可弟弟宋元成年纪尚小,留这一病一小在家宋九斐不放心,只好倾囊买了医道强者的药,亲自在家照料。
因此,宋九斐同意左秋棠等人暂居,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其一,问书阁是有名的儒道大派,风评向来不错。这
些弟子瞧着也是和气儒雅的正派人,放他们进来不怕他们藏有恶念。
其二,放他们进来,再叫邻里平时看顾着些,自己也可以去找些活计,填补家用,为宋老爹买些好药,争取尽快好起来,病老是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
而左秋棠等人也不负他心底的期望,从不给他们添麻烦,甚至有天邪道武者趁着家中人少打上来时,左秋棠留下来,和匆匆赶来的宋九斐一同将其击退。
自那之后,宋九斐对这些问书阁弟子的提防警惕消了大半,他看着左秋棠与宋元成亲近,端了药喂宋老爹,甚至不自觉地为自己的戒备感到羞愧。
一天,木偶戏班中的一人告假回趟老家,打杂多日的宋九斐终于获得了登台演出的机会。
傀儡戏结束,他携带着比过去半月的薪酬加起来还要多的银两,笑着一路跑回家,推开家门,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宋九斐僵硬地低头,那里戳着一根狼毫,在胸膛上穿透出一朵朵血花。
他又咬牙抬头,眼前的左秋棠脸色冰冷,她身后的院落中躺着了无声息的两具尸体。
震惊与悔狠狠地碾过。
宋九斐终究还是低估了世道艰险,人心险恶。
“为什么……”他吃力地问出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左秋棠将狼毫抽出,望着渐渐失去焦距的年轻男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实力低微,偏还拥有这只传家傀儡。”
宋九斐眼球突出,死死地凝视着左秋棠身旁那只熟悉再熟悉不过的傀儡,咽了气。
他死不瞑目,自然不知那传家傀儡有多不凡。
左秋棠的师父人称君子竹,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曾摸着她的头发,对年仅十岁、正玩木偶的她笑着讲述:“说起这傀儡啊,就不得不提这青城的悬丝傀儡,什么布袋傀儡、铁板傀儡都得靠边儿站。”
左秋棠不解地抬头,师父的目光悠远,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你师祖当年途经青城,和一位不知名的傀儡宗师交手,险些落败。”
“啊?”左秋
棠吃了一惊,抓着手中的小傀儡左右打量,“可我看它也没有很厉害的地方啊。”
“傻孩子,”师父摇头失笑,“宗师的傀儡自然和你手上的不同,它雕琢精细,粉彩匀称,由三十余根细线牵引着移动,并非系在短木上,四肢脑袋设着精巧的机关……尤其是牙齿。”
师父眼中闪过忌惮:“那傀儡能完完全全地将操纵者意图表现出来,功法招数皆能完美施展,威力惊人,偏还刀枪不入。多了它,等于多了一条命。”
“它的牙齿乃是用顶好的阴毒浸泡多年的湿木所造,牙槽里藏着暗器,从后牙膛喷出来的火途经牙齿,染上那毒,就成了沾之即死的致命毒火。”
“那是绝世仅见的傀儡啊,百年来也就那么一只。你师祖与江湖十大高手不相上下,竟不敢触那傀儡半分霉头,逃了。”
在左秋棠的追问下,师父又说出了更多有关傀儡的信息。
因而那天邪道武者打上门,宋九斐匆忙赶来,无法抵挡邪道武者攻击后,祭出那只师父所说的毒傀时,左秋棠一眼就给认了出来。
毒傀在宋九斐手中,这年轻人纯善温良,但一点儿也不傻。左秋棠并未打草惊蛇,采用怀柔手段,不动声色地寻找机会。
她跟宋元成打好关系,套完这个小少年的话,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心更热了。
左秋棠平常和师兄弟一起去探查青城情况,顺便寻找邪道武者的行迹。等宋九斐回家,把毒傀放到自己屋里也出去买食物时,就去试探着解除那傀儡防御外人的机关。
那天,宋九斐得到出演资格,要晚一个时辰才能回家,这个绝佳的机会,左秋棠自然不能放过。
师兄弟一起外出吃饭,左秋棠以看到一丝邪道武者行迹为由,回到宋家小院。
亲眼看到宋九斐将毒傀放到了宋老爹床底下,左秋棠轻声过去盗取,小心翼翼地解除机关,却还是弄出了声响,宋老爹被惊醒。
“左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一声怒斥,激得左秋棠心里一颤,也将宋元成给引了过来。
武道大会在即,扬名立万还是为旁人当垫脚石就在此一举,左秋棠心狠了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宋家父子杀了封口,抢走毒傀,栽赃给那邪道武者。
宋家三口的死没有激起什么波澜,问书阁的弟子无限叹惋,誓要杀了邪道武者为他们报仇。
没有人知道,真实的死因随着一铲又一铲的土,被一并埋在了地下。
而真凶则凭借着这只傀儡,在江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短短十年不到,在傀儡的保驾护航下,成了最为年轻的武林盟主,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人。
剧情回忆结束,曲漾问:“宋九斐你的心愿是什么?”
沉默一会儿,响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带着咬牙的意味:“保护好我的家人和传家宝,让左秋棠这个真小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如你所愿。”
曲漾整理了下仪容,发觉自己正身穿一袭长衫,准备出门,应该是要去定居在寺庙上房的木偶戏班找活儿。
也对,这个时间点,左秋棠等人已经住了进来,通身大派弟子的坦荡正气,初步赢得了原主的信任,原主得以放心地外出。
同样的,距离剧情的一个转折点——邪道武者看准人少,前来打家劫舍还有短短三日。
曲漾手扇了扇,热气熏蒸的脸好了些,他提着木箱走了出去。
院中左秋棠正和大师兄谈论诗书,见曲漾又一次提着木箱,走进宋老爹居住的屋子里,若有所思。
那个木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
这家人神神秘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等哪天有机会她想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
如果装的是傀儡,会不会是师父曾经说给她听过的,江湖人用的那种傀儡?
曲漾推开眼前竹制的房门,踏进一片药味里,他走到宋老爹跟前,将毒傀放进床底下的密洞里。
宋老爹就那么垂着眼皮看他,“咳咳”两声后,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等恢复了些才道:“老毛病了,不治也罢,你别穷捣腾了。”
曲漾只是笑了笑,无声间拒绝之意很是清晰。
“近些日子,医仙来了青城,我打算过去试试。”
宋老爹叹了口气:“唉,也罢,你就这性子,倔!不去试试你总是不甘心的。”
但医仙在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十大高手个个不凡,就算是医者仁心,可那善心要用到的范围广得很,又哪儿能轮得到你一个无名小卒?
等碰了钉子就该知道,这病是命定的,治不好了,今后不必管他这个活够本的糟老头,该为自己和元成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