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番外一
好像做了一场虚幻不实的梦, 太阳才刚探出个头来,凛冽的青光便从窗帘缝隙里钻入,映照在一双怔然的眼中。
方轻卓撑着床沿起身,将深色的窗帘一把拉开, 看着清晨的光景, 重获新生的解脱与轻松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回头,电脑桌上摆着六个笔记本, 按着封皮颜色的深浅分开摞起, 码得整整齐齐的两堆。
……什么时候多了一本?
还有, 这些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趿拉着拖鞋走到近前,方轻卓翻开查看,目光瞬间一凝。
下边注解的字迹铁画银钩,和他的别无二致。
方轻卓心头震动,仔细看了看,笔记本上所写的修改思路与他朦胧模糊的想法不谋而合,切合自身风格又别有意味。
好像真的出自他手。
但方轻卓对过去一个月的记忆毫无参与感和真实感。
如果是经过深思熟虑, 将这些歌曲一一修改过, 他的记忆应当是格外深刻清晰的, 只是每回想起前一个月的事,都像是隔了层云雾, 摸不着真实质地。
总不能是梦游吧……
可又哪儿有人梦游到各大音乐奖颁奖典礼上的?
方轻卓出神地想着,抽出封皮明显与周围笔记本不同的那本, 撩起封皮露出扉页。
唱功进阶笔记……page 1
世界前沿风格……page 56
方轻卓接着往后看,关于音准准、换气、情绪调动、低音、高音……各方面照顾到,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现如今的毛病。
唱功进阶笔记写得详尽入里,而国外前沿风格,则是类似于引言的概括型写法, 里边没多少干货,只简单举了几首歌曲的例子,纯粹地想把他的兴趣吸引过去。
有了这些,能少走许多弯路。
方轻卓怔然捧着本子,小心翼翼,生怕它从手中滑下去,缓缓阖了双眼。
不公压在肩上许久之后,命运才看到他,给予迟来的补偿。
后来,正如ga颁奖典礼上的主持人所说,方轻卓成
功地跻身世界十大殿堂级歌手、名副其实的夏国乐坛第一人。
——他是第一个进行世界巡演的夏国歌手。
他的歌迷遍布全球,第一次世界巡演时一票难求,热情的火焰燃遍各国,上万人在舞台下方挥舞荧光棒,或明或暗的灯光下,他们的目光紧紧粘在他的身上,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
今年,方轻卓三十六岁,这是第二次世界巡演的最后一站,他坐在演唱会后台安静准备,手上所拿的依旧是那个笔记本。
说来也怪,这么久过去,这个本子除了翻页时不小心弄出的褶皱,竟然没有发黄发旧。
来到现场的歌迷很多,远在后台,都能从门缝里传进的音浪感受到他们的热情。
方轻卓顾自认真地翻看着,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年来,哪怕是名望居高不下,方轻卓依旧是不愿意接商演、综艺,除了偶尔出去旅行或者跟好友聚餐,就是窝在家里边创作打磨歌曲。
他已经有了不下八首堪称经典的歌曲了,询问要买歌唱、表演授权的人越来越多,都甩给了助理看情况来办,甩手掌柜当得潇潇洒洒。
方轻卓心里明白,得来的这一切,除却他本身的实力,与理想国也密不可分。
理想国在夏国音乐软件中鹤立鸡群,它财力雄厚,歌曲十分齐全,绝大多数的实力派歌手都聚集在此,呈百花齐放的态势簇拥着盛开。
你还记得三年前流行的口水歌吗?
你是不是也在苦恼于无法找到让心震动的歌曲?
你能把韩启生那首被营销号吹上天的改编版《涅槃》单曲循环多少遍?
你是不是觉得过去听这些歌曲的自己被时光的黑洞无情吞噬掉了?
但在理想国,这些问题都不需要顾虑,它呈现的是乐坛生态的优质一面,推荐和排榜都按照硬实力和真实数据处理。
它每年斥资数十亿举办各类活动,在版权购买和驻站待遇上,给足了实力派歌手的尊重,让他们不用去混迹综艺网剧蹭热度,就能得到应有的报酬、热度和独属于自己的时
间。
它是真真正正的音乐界乌托邦,无数音乐人的心之所向。
无数音乐人在理想国安定下来,视它为安心的巢窝。
近年来异军突起,风靡夏国乃至世界的king、diva、新秀,都是出自于理想国。
任劣币驱使的各音乐软件使用用户急剧减少,供资本肆意纵横妄为的大本营轻易地就瓦解了。
与此同时,音乐界的地震也蔓延到了其他国家、文娱领域,一场又一场的换血不意外地上演。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源头仅是来自于十年前的一通电话。
“这是最后一站了吧?总算能喘口气了,你唱一回《登基》我就得上一次断头台,午夜梦回都感觉这脖子啊凉飕飕的。”
一人穿戴着华丽的衣袍,头顶王冠,手里拿着个权杖,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边走到方轻卓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边嘟囔。
方轻卓缓过神,想了想说:“好啊,我手头正好有个双人合唱的歌……”
纪林警觉:“录制mv的话,我是什么角色?”
“你放心好了,肯定不会再有这种上断头台的剧情,我回去之后发给你看看。”
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纪林摇头笑道:“本来是想敲你一顿的,哪儿知道你这么义气,我还真怪不好意思了。”
方轻卓笑了笑:“巡演这些天想到的,灵感也有你的一份。”
“走吧,该上台了。”
舞台上。
平民一身灰白,隐在光线暗处冷静地低低吟唱,衣着华美精致的国王鼓动臣民破了城门,傲然地一步步拾阶而上,权杖随着走动抵在上一级的石阶。
而后,国王在王座跟前停步,优雅地坐下,睥睨眼神狂热的臣民。
他们像是最为忠诚炙热的信徒,有人跟在神像前一样祈祷,有人激动地喊叫。
最后他们一拥而上,将藏在背后的银制镣锁取出,低头狞笑着,不顾国王的挣扎为其戴上,无数人欢呼着鼓掌吹口哨,将其架着押向断头台。
局外的贫民冷冷注视着这一幕幕
,始终清醒镇定,仿佛带着冰凉的麻木,也带着看透一切的讥嘲。
此时灯光转为预示着血腥的艳红色,方轻卓的身影显现,与癫狂的人群隔了七米远。
目光掠向台下,方轻卓的眉峰微微挑起。
观众席的第一排,脸庞沧桑,桃花眼角生了细纹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神情写满了惊叹,见他看过来,脸猛地撇向了左边。
正是韩启生。
国王倒下,臣民们心满意足,又迎来新的王。
方轻卓平静地回转过头,看向了身后又即将历史重演的人群,唱出暗含隐喻的最后一句歌词。
“就让我看
是谁躲在暗处诚惶诚恐地诋毁”
曾经躲在网络后方,令水军下场,诚惶诚恐地对他肆意诋毁的人得了反噬,从最高处跌落,如今只能在下方仰望他。
演唱会结束,跟傅斯玄、纪林等人外出聚餐时,方轻卓想起自己从台上望去的那一眼,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韩启生的近况。
单从那匆匆的一眼,不难看出来,韩启生这些年过得十分凄凉,自从抄袭事件的法院判决下来,方轻卓就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人了,只偶尔听人提了一嘴,说是负债累累,一辈子都还不完。
刚刚方轻卓全程精神紧绷,担心韩启生伺机报复,结果对方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不禁有些不解,哪怕这么多年过去,消了仇恨,韩启生又怎么有闲工夫闲钱过来看他演唱会呢?
“诶你不知道啊,”傅斯玄抿了口酒,闻言诧异地看向了方轻卓,“木先生没告诉你吗?”
方轻卓疑惑地等他下文。
“韩启生从大概六年前开始吧,就彻彻底底地扑穿地心,从娱乐圈中退出来了。他不是科班出身嘛,就给一家小酒吧当驻唱,后来可能是私底下有用狠功吧,反正这唱功是上来了,就通过理想国的考核,成了驻唱歌手,看起来是要在歌唱圈发展了。”
“这样。”
方轻卓点点头,席上有人耍起酒疯嚎歌,他笑着凑过去录音,便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最后一站
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总算能畅快地喝酒了,没多久方轻卓也跟着喝得醉眼朦胧。
慢吞吞走到楼下,异国他乡的冷风扑面,他清醒了几分,脑海不期然地浮现出颁奖典礼那天《涅槃》的演唱现场。
处在高光处的青年是他,也不是他。
青年手执话筒,明亮的眼直直看向前方,肆意而轻松地笑着扬手,光彩夺人。
他站在台上,像是立在了漩涡中心,汹涌猛烈的海水淹没过发顶,令人窒息。
而青年噙着笑,轻而易举地抬臂一动。
浪滚涛卷,潮头乖顺地涌到了他的脚下。
从此再没人穷极一生地求索到了艺术的殿堂,却是向流量妥协,为资本让步,一辈子给垃圾作配。
一个崭新的金色时代正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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