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半镜没有想到这个人类竟然会愚蠢地以为自己那脆弱的躯体能挡住暴动的禁锢树。
所以,弱小的他企图救她?
半镜牵了牵唇角。
真是……
蠢不可及!
见半镜纹丝不动,吴生急得声音都劈了叉,“你快跑啊,不然你会死的……嘶”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就感觉浑身一痛,那些细长的枝条如同鬼手一般从四面八方把他捆了起来,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缝隙,不待他挣扎他整个人被上拉到了半空,枝条疯狂的收紧挤压,吴生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被压爆了完全不能呼吸。
而当还能视物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半镜依然双手抱臂,下巴微扬,逆光地站在原地。
如同女王般高高在上,就连浓墨般的黑暗都不过是臣服在她脚下的背景。
她……还真是不动如山,她在看戏吗,要不要给她搬个椅子?
吴生想,他真的好想骂她!
是不是傻?
能不能快点跑?
他这该死的职业习惯,为什么要替她挡……
可惜,他并没有再说出一句话的机会,然后他的世界便是一片痛苦的窒息和黑暗。
痛苦的时候时间的尺度不知道被拉长了几许,就在吴生脑袋里什么都没办法思考时,突然他的眼皮感觉到了光亮,接着身体一松,清新的空气涌入四肢百骸,他感觉到了身体急速的下坠。
然后他的脸摔在了地上。
他闻到了泥土的气息,还有……鲜血的腥味。
他翻过身,张大嘴咳嗽着。
刚睁开眼,吴生就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抓住,快速地拖着奔跑了起来。
是的,是拖。
完全不给人一点尊严。
山上的路面总是多石子和荆棘、吴生被这种毫无尊严的姿势拖着跑,恢复了一点力气的他立刻嗷嗷叫道“半镜,你放开我,嘶,我的脸……疼疼疼。”
话音刚落。
半镜就放开了手,吴生就毫无防备地摔在了地上。
他微张的还在说话的嘴巴,毫无防备地吃了一口土。
“……”
半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弓着腰吐出嘴里的赃物。
等吴生终于能说话时,他回身,就看着半镜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没错,又是那种全世界都应该臣服在她脚下的女王姿态。
透过树叶间隙漏下的丝丝缕缕的冰冷月光,吴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半镜的脸上好像比以前又白了点。
有一种白纸浸了水的感觉。
他本来打算问问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一想起刚才为了给她争取逃命的机会,他连命都差点塔上,她却还不跑就觉得分外愤怒。
于是他质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跑?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
“……”
半镜跟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像是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似的,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喂,我跟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跑这种地方来做什么?还有刚刚那些树到底是什么东西?”吴生回头,发现刚才的地方哪里还有那些吓人的枯树,明明都是生机盎然绿叶飘飘,看起来一派平静祥和。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他在做梦吗?
不,不可能。
他低头看了眼白t恤上留下的一行行乌漆嘛黑的痕迹,在证明着刚才的遭遇并不是一场噩梦。
可是这一切又太匪夷所思了。
那么他是怎么获救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走在前面的纤细背影。
明明是一个喜欢玩cosplay的弱不禁风的女人,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大半夜的跑到这个地方来,还发生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差点死掉,而她却毫发无伤?
想起她说的那些话,吴生脚步一顿。
和只出现在历史书上的赵匡胤打过交道,如果她不是在说谎,那么她真的是穿越过来的?
吴生在心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反而和半镜的距离越拉越远。
“喂喂,你等等我!这地方黑黢黢的,你一个女孩子走慢点,不然受伤了怎么办?”
这地方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明天一定要带人来看看。
声音惊起了沉睡在树干上的鸟儿,扑棱地飞上了天空。
骤起的突兀声音,吓得吴生脚步走得更快了。
终于撵上了半镜,他疾走几步走到了半镜的身边。
他瞥了眼半镜的脸色。
嗯。
还是一如既往全天下欠她几十个亿的冰川脸。
可是,吴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居然就觉得此刻的她挺有安全感的?
啊呸。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人民公仆,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一定是刚才那些树枝让他脑袋受了伤。
明天一定要去医院做个ct。
“你刚才说的巴郡人祸之灾降临时,是不是就是刚才那玩意?”
“……”
“那些东西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并未”
“……不是没见了吗?”
“人祸已经成型。”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半镜停下脚步。
略微偏了偏头,思索了片刻说道“用你们现在的话说,你刚才踩中阵法,布阵之人已有所查,如若换作是我,便会用我所能催动阵法快速成型,达成目的。”
吴生呆了呆,“这什么跟什么,什么阵法?什么目的?”
“朽木不可雕也。”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会造成什么后果”
半镜懒得理他,兀自低头前行。
胃口被钓了起来,挠得吴生心口难受,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在他的三观上反复横跳。他忍着浑身的疼痛紧紧跟在半镜身边,一直叨叨地说道“既然我都跟你来了,但是也算救了你吧,这件事我算是当事人,也有知情权吧?”
半镜可笑地看了他一眼。
吴生摸了摸鼻子,咧嘴一笑“总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知情权吧。”
“……”
吴生几步并做一步,拦在半镜的面前,比着小指头,眯眼说道“就一点点知情权,毕竟这么危险你也没告诉我,但是我也跟着来了不是吗,虽然保护公民是我们警察分内的职责,但是我下班了呀,我这纯属于个人的责任感……”
他一路走,一路叨叨,半镜抬了抬手,最终却还是放了下去。
刚才破坏阵法已经浪费了为数不多的灵力。
面前这只聒噪的人类实在不配浪费她的灵力。
“催动阵法,需要极大的木灵,如果没有特殊的灵器灌注,只有你们人类的血肉之躯铸之。”
“你是说有可能死一个人?”
半镜摇头。
“那就好……”
“不是一个,是很多!”
“大规模的人死亡?不可能,现在是法治社会,科学已经打倒了牛鬼神舌,你不知道建国后不许成精吗?”
“我今天在你们的电视上看到了一句话。”
“嗯?什么话,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无知者,无畏。”
“……”
吴生觉得这一切太扯了,至少在他当警察的这么几年,完全没有超乎常理的事情发生过,所以埋头走了一路,最终坚定的唯物主义占据了上风。
他不相信半镜说的话,只觉得耸人听闻。
这说不定是一种新型的诈骗手段。
嗯。
他一定要警惕起来。
借着月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
半镜拉开车门时,吴生赶紧一把手拦住了她。
半镜挑了挑眉。
“我开,你闯了一路红灯,没有遵守交通规则。”
“规则?给弱者制定的东西?你让我来遵守?”
“……”
吴生张了张嘴,想了想,愣是没有找到能够怼回去的话,于是趁着车子发动前,他赶紧拉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就是因为体制内,所以他更是知道这个世界那些灰暗的存在。
所以,她说的是事实!
只是,当吴生第二天一早拖着浑身是伤痕的身体去上班时,就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黄毛在那儿报案“说是自己的法拉利被人当街抢劫了。”
小刘一听这话,就乐呵呵地笑了“现在还有这么嚣张的小偷?难道是美国大片看多了?你车牌号多少,”
听着黄毛报的车牌号,吴生这才想起,这不就是昨天晚上半镜抢的那一辆吗?而且自己还知法犯法地坐了一路。
吴生放下手中泡好的枸杞大枣,笑眯眯地走到黄毛身边,一手搭在他的椅子后背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主动把车交给一位女士的?”
“……不可能!那车是我的心肝老婆,别人碰了它我都要剁了他的手……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们必须要给我把车找回来,不然我会让你们这些警察吃不了兜着走!”
小刘最听不得这话,一拍桌子,正要斥责回去,被吴生伸手揽住了肩膀,然后对黄毛说道“你放心,你既然报案了,处理案件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这还差不多!那你说多久才能找到我的车?”
“你放心,绝对会尽快处理。”
等黄毛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小刘冲吴生翻了个大白眼,“吴哥,将就那种东西做什么。”
“你也不想想能开得起法拉利的咱们这小城里能有多少个?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主要是这事还真不能闹大,不然半镜得吃牢饭。
一想到那么个高傲的主顿监狱里的样子。
吴生就觉得……太痛快了。
嗯!
什么规矩是给弱者定制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看看她的脸有多痛了。
吴生想着给半镜打电话,结果才发现根本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他只好接着办案的由头又开车回家。
“半镜。”
他一边换着拖鞋一边喊道。
没人回答。
主卧大门开着,没有人。
望了眼房间里,没有一件她的私人物品,
难道她已经走了。
真是的,好歹也同生共死过,一言不发就走了也太没有道义了吧。
这一抬头,就看见半镜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充沛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在她的身上,吴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好像她的皮肤又白了一些,就像是一张白纸沾了水,变得有些不真实的透明。
看了眼她脚上的拖鞋,
白生生的脚趾头露在外面,衬得这双超市里十块钱一双的拖鞋也蓦地高大上起来。
吴生觉得自己的眼光还真是不错,紧跟时尚潮流,十块钱的拖鞋都能从中选出lv的品质出来。
她看起来像是没有耐心地胡乱擦了擦头发,然后朝沙发走来。
“……你在洗澡?”
“?”半镜掠过他的身边,
吴生跟了过去,也坐在了沙发上。
距离稍微有点近,他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想了想那并不是他用过的任何一种甚至是已知的任何一种,但是真的很好闻,那种凉凉的沁人心脾的幽香。
电视机开机的声音‘吵醒’了吴生。
“你的头发?”吴生指了指她还在滴水的头发说道“洗手间有吹风机,可以快速的吹干。”
“麻烦。”
吴生又看了眼她披散的头发,就算摸着良心说,她的发质还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就跟那种绸缎似的。
察觉到自己思维跑偏了,吴生清咳了一声,说道“昨晚被你抢车的车主来我们派出所报案了。”
“派出所?”
“古代的衙门?”
“让衙役带他来见我。”
衙役?好吧,放在古代他确实是区区一个衙役!
“……小姐,现在是你被当做偷车贼,你不投案自首就要罪上加罪,到时候就真的要被关到监狱里去吃牢饭了。”
一般人听到这话,怎么样也会上上心。
所以吴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半镜,企图在她的脸上看到那种紧张,好歹也让他展现一下优越感吧。
结果,她脸上那怕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得,活生生是那种任凭风吹草动我自岿然不动的石头。
吴生不死心地问道“你知道监狱吧?就是穿着统一牢服吃牢饭失去自由……”
“从古至今不是都有吗?”
“……你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来见我。”
“你确定来见你,你能搞定?”
半镜懒得搭理他。
吴生和半镜相处了几十个小时,总是是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他怀疑她的能力时,这个奇怪的女人就会直接把他当做空气忽略掉。
吴生掏出电话,开着扩音给黄毛打了个电话。
“我这边发现了疑似你丢失的那辆车,需要你本人来核实。
一听这话,黄毛表示立刻过来。
吴生把自己家附近的地址报给了他。
两人出门时,吴生看到半镜那还在微微滴水的头发,就感觉自己有一种想给她吹干的强迫症。
走到“赃车”面前,吴生抢先坐在了主驾驶。
对此半镜似乎没有任何意见。
吴生约的地方是一处商场的后门,那里安静,人也少。
只是车子还没开到约定的地点,在车流里行走时,吴生就听到了半镜说道“停车”
“什么?”
半镜盯了他一眼,在车子还没减速时就去推车门。
吴生赶紧踩了刹车。
“喂,这里不能下……”
车。
吴生眼睁睁地看着半镜淡定自若地穿过来来往往的车流,走到了正在等绿灯的一群人面前。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刺得人耳朵疼,吴生只能按照交通规则转弯去另一条街停车。
通过后视镜,他只看到半镜站在了一个小男孩的面前,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两人的表情。
等他停好车,在等红路灯的路口已经没有了半镜的身影。
这个奇怪的女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