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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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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北然出院后没几天,告诉陈翰直自己要跟顾意结婚的事。

    与其说告诉,不如说是通知。

    陈翰直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老半天,将这个消息彻底消化后,双手放在腿上来回摩挲一番,停下动作问陈北然:“婚房打算在哪儿买?”

    陈北然接话:“金南大道那边,离电视台近。”

    陈翰直点点头,又问:“钱够吗?”

    “这几年存了点儿钱,首付够了。”陈北然淡笑,望着陈翰直。

    “好。”陈翰直视线偏了下,看见客厅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那会儿的陈北然脸孔比现在稚嫩,肩膀也比现在窄,少年模样的光景,眼神里还留着恣性。

    手指在腿上敲打几下,陈翰直想起什么,继续说道:“她在家里被宠着长大的,婚礼办大气点,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跟爸说。”

    关于婚礼,顾意之前跟陈北然提过,她不想办的多热闹,于是陈北然说:“到时候请两家人吃顿饭,按顾意的意思来。”他听出陈翰直话里的意思,试图打消他的顾忌:“爸,我这边都能安排好,您放心。”

    陈翰直自然知道陈北然能将一切安排妥当,只是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堵的他周身闷顿,自从魏淑去世以后,家里只剩两个男人,陈翰直忙于工作对陈北然的照顾少之又少,可陈北然也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几乎没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有些时候陈翰直主动关心他的生活起居,陈北然也是礼貌温顺地说不用,懂事的让陈翰直有些心疼。

    过了半刻,陈翰直缓缓站起身,沉声道:“我待会儿还有个视频会。”

    陈北然目送他走到书房门口,又见陈翰直停住脚步,在原地站定后,抬起手在一旁的墙壁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借着他转过半个身子,皱眉看向陈北然。

    觉得不对劲,陈北然喊了声:“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没来由的,陈翰直忽然这样说。

    这话让陈北然一愣。

    “孩子啊。”陈翰直的发音伴着叹息,眼眸都悲悯:“自打你妈妈去世以后,你做的那些事情,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

    “你要出国学医不跟我商量,你从德国医学院跑到美国研究所,再到去当无国界医生,你从来都不告诉我,我都是要在电视上,要从别人那里才能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

    职业的原因,即便危急情况陈翰直也要表现的临危不惧,这是陈北然记忆中,第一次看见陈翰直的情绪崩塌。

    缓了下,陈翰直身体全部转过来,眼里情绪看的人揪心:“别人拿我的职业威胁你不让你离开,你就真信了?你哪怕是过来问问我,也不至于把自己身体熬成这副样子。”

    在何乔说明缘由后,陈翰直心酸而无奈,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让陈北然难为到这般境地,父子之间聚少离多,亲情的缺失让他意识到身为人父的失职,更是因为陈北然的身体愈加自责。

    到今天陈北然还是这副自力更生完全不需要他的样子,陈翰直是既骄傲又生气,骄傲于他的成长和担当,生气于他身上的边界感。

    “爸。”陈北然开口,还是冷静的:“我答应了妈妈,要照顾好你。”

    一句话让陈翰直失声,他想起魏淑,看着眼前陈北然留有魏淑神韵的眉眼,胸口抽搐酸涩,愈来愈重的想念裹住他的心脏,呼吸也变得发紧,他长舒一口气,嗓音低沉而缓慢:“你妈妈,也说让我照顾你。”

    陈翰直摇摇头:“但是爸爸好像做的不太好。”

    “没有。”陈北然扯唇,话语安定人心:“能当您和妈妈的儿子,我很幸运。”

    陈翰直又在墙上敲了下,用手指点点他:“婚房的钱我出。”

    这话霸道而直接,完全没了平时的儒雅,陈北然也不跟他争,眼睁睁看他说完走进书房开会去了,他自己站了会儿,走回房间收拾东西。

    从床底下翻出来个杂物箱,回国后没多久从医院里搬过来的,里面具体有什么,陈北然自己也忘的干净,只有翻出来看见里面一张机票时,眉头微动。

    德国的生活其实不太顺利,因为语言障碍,他和齐砚两人常常跟不上课程,在图书馆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偶尔齐砚犯困,就拉着他出去在外头长廊上吹风。

    到了夏季,图书馆外头风景秀丽清新,学校举办的毕业典礼盛大而浪漫。

    毕业生个个脸上笑逐颜开,陈北然一看,就走了神。

    他问齐砚:“国内的学生也是这时候毕业吗?”

    “差不多吧。”齐砚疑惑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远方:“也不知道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北然话题转得快:“今天国内的天气好吗?”

    齐砚不解:“不知道啊,你问这个干嘛?”

    那天后来,陈北然没再说话,他在想她。

    几年后的夏天,他突然对齐砚说自己要回国,把正在改论文的齐砚吓了一跳:“你是想不开不念了?”

    陈北然没解释,只说:“过几天就回。”

    到了机场,陈北然却放弃登机。

    回到家时,把齐砚又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改论文改出了幻觉,赶忙翻了日历才敢确信还没到交论文的时间,他诧异:“没赶上飞机?”

    陈北然没说话,大步迈向卧室,关上门再没出来。

    他躺在床上,哀叹自己的胆怯。

    比起见到她,他更怕自己走不了。

    挣扎、悔恨、痛苦和绝望将他撕扯,他从未这般瞧不起自己,在暗夜无声的时候,他骂自己:陈北然,你当真是个懦夫。

    同样的心情出现在被研究所告知不能离开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忽然地,就看见床底下那副围棋。

    好像是和齐砚某次出行,在古旧市集上淘来的。

    他在围棋旁边看见那副耳坠,忍不住地想起顾意,身体先于大脑反应拿起来端详许久,被齐砚笑:“有心上人了?”

    陈北然没回应,付了钱,但是送不出去。

    后来不知为何,路过这些小摊贩,便就总会留意几分,买了围棋也就随手扔到一边,不想下,但是想买,齐砚问他会不会时,他也是否认说,不会。

    从不知名的小玩意,再到拿了奖金后,忽然想买一枚戒指。

    齐砚笑他是有什么怪癖,陈北然也不解释,每次看完书法回来,表情淡漠也不爱多言,齐砚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在那几个度日如年的夜里,他抱着顾意送的那副围棋,形神俱败,而等来了顾意的消息,他看见屏幕里负伤的她,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被前来道歉的方准看见,方准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只要看见她还平安,他能原谅所有。

    终于拿到资格时,陈北岸的恐惧大于兴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去时顾意已经离开,信仰责任在肩,他告诉自己,顾意来到这里必然有她的道理。

    留下来做点什么,别只是来过。

    经历轰炸的当晚,陈北然亲眼看着远方的学校顷刻间夷为平地,他无暇去管后方的战火纷飞,抢救完伤员踏出医院大楼,忽然就走不动路。

    天阔辽寂,暗远无星,深黑像是要剥夺人的五感。

    相隔万里的地方,脚踩几欲坍塌的废墟,他心里想她想的疯狂。

    他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想她。

    陈北然要结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医院,各个科室都派代表送了份子钱,连施展都给了一份,即使陈北然婉拒多次,大家也是扔下就走,不忘乐呵一句:“喜事儿,应该的。”

    褚正扬开玩笑:“这是暂时存你那儿的,等我结婚了你得补利息。”

    到了下班点,陈北然正脱白大褂,门口有敲门声。

    这次来的,是万长岐。

    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用几指宽的红纸绕了圈,简约而不失规矩,万长岐将信封轻轻放到陈北然身前的桌上,声线温润:“恭喜。”

    陈北然随即开口:“院长”

    想说的话都被万长岐举起的手打断,他笑了笑,眼眸随和之下带有几丝怆然:“就当是万霖给你的。”

    说完,万长岐转身离开,落日夕阳照进医院走廊,拉的他的身影极长,沉重而孤寂地走向远方。

    顾意来找陈北然时,陈北然正望着桌上的信封发呆。

    看见顾意,陈北然把她拉到腿上,将头埋进顾意的脖子里,许久没有说话,只有两人呼吸声的起伏,轻轻软软,顾意的手探进陈北然的头发,摸了两下问:“累到了?”

    “还好,”陈北然回答,没抬头。

    “那怎么了?”

    “想抱抱你。”

    “哦。”

    片刻之后,陈北然一手搂着顾意的腰,一手牵住她,是询问的语气:“商量个事情?”

    顾意嗯了声:“你说。”

    陈北然看着她清冽不掺杂质的眼神,顿了顿,才问出声:“如果以后生的是男孩儿,能不能叫他陈知霖?”

    “好。”顾意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陈北然不禁问:“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顾意的眼神肯定。

    陈北然笑:“你知道什么?”

    顾意低吟几秒,稍稍倾身,额头抵住他的:“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她语态傲娇也快意:“我还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说说,什么时候?”说话间,陈北然的手指若即若离的撩在顾意耳后,耳垂酥麻,顾意躲开,瞪他一眼又不自觉被他眼底的绸缪所吸引。

    她回答:“我为了你打架那次。”

    “不是。”陈北然否认,气声柔软而低淡,说不尽的缱绻:“比那之前还要早。”

    没有确切的时间,但是有唯一确信。

    一眼见你,服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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