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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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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华信医院,九楼这层,除去检查室门口的一盏灯,光线幽微。

    下班后,九楼不对外开放,四下静的骇人,长廊又深又黑似是要把人都吞没。

    陈北然坐在长椅上,背脊挺的笔直,全神贯注在耳边的通话上,听见的还是机械女声,他眉心蹙起,方才电话被撂断后,再打过去已经提示占线,而真实原因不言而喻。

    将手机锁屏后,陈北然目视前方,深眸如纳一片秋潭,沉黯没有风波,周边的一切被他忽略,缄默之下隐含着克制的厌弃。

    身旁的女人有所察觉,她走进半步,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我”

    “何小姐。”

    再说话,不同于打电话时的耐心,陈北然的声音已然变得冰冷。

    听见这称呼,不单是何乔,就连从那头赶过来的齐砚听了,脚步也是一顿,几人相识数年,这是陈北然头一回如此恭敬地称谓她。

    说是恭敬,不若说是边界感。

    自始至终陈北然没分半瞥眼神过来,他语气正色:“过去的事因为河洛,我可以不计较。”默了瞬,陈北然眼底终于微动,但也仅限于此,他话意凛然:“这是我的底线。”

    医院的冷气到了晚上开的并不重,何乔却觉得身体浑然僵冷,她屈指抵了下自己的手心,想说的话生生咽回去,那句问候是她有意而为,解释也并非好心,可以称作是她得逞后心虚的掩饰。

    何乔再看陈北然一眼,那人无动于衷,她再无话,转身大步迈向电梯,高跟鞋将心头的不快烙的结实。

    陈北然同样起身,朝着不同方向走,那头是昏暗的楼梯间,他全然不在意,脚步迈得干脆,却让齐砚看的心里发怵,他用不大的声音冲那背影喊:“都快弄完了,你干嘛去啊?”

    陈北然没答话,身影没入楼梯间。

    后来的护士手里端着个托盘,她还没弄明白情况,问齐砚:“齐医生,你要的东西。”

    齐砚双手叉上腰,望着空无一人的长廊,脚尖动了动将情绪理好,说:“用不上了,拿回去吧。”

    这话让护士诧异,她才想起来扫一眼周围,不解地问:“刚才那人去哪儿了?”

    齐砚冷哼一声,先转了头再收的视线,眼里一阵无可奈何,他看着那护士,淡声说:“走了。”尾音明显是不忿。

    护士眉毛夹起:“走了?”大半夜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看了看手里的托盘,惊诧又疑惑:“走哪儿去了?”

    齐砚又哼了声,走哪儿去了?

    还能走哪儿去?

    回去哄小女朋友去了呗。

    门被打开的一刹,陈北然心底生出一抹庆幸,拉黑归拉黑,这家门密码到底是没换。

    时间不到七点,人应该还没醒。

    陈北然将东西放到餐桌上,纸袋的声响在静谧中作祟,挑了晨间的阳光,摔碎在阳台那盆红山茶上,也碎在陈北然心底。

    他推开主卧的门,窗帘拉的严实,屋内显得迷暗。

    顾意侧卧睡着,身上的被子只盖到腰上,夏天空调开的低,屋内的温度比客厅低了不少,陈北然坐到床边,将被子往上拢了拢,将顾意的肩膀遮的严实。

    她睡的安静,陈北然用手指拨了下她的睫毛也没见醒。

    看几秒,陈北然俯身,在顾意眼睛上亲了下,睡梦中的人被这触动闹醒,顾意睁开眼,陈北然的脸就在眼前。

    她想都没想,抬手把人给推开。

    顾意下手的力道有些重,直直摁在陈北然的手臂上,他皱了下眉,又在顾意起身坐稳前,面色恢复如常。

    顾意冷着脸问:“你还回来干什么?”她说的话跟她昨晚发的消息如出一辙,那消息更直接——你不用回来了。

    陈北然知道她在置气,只要不是不愠不火,就证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他偏头,对上顾意的眼:“生气了?”

    脸上写满情绪的顾意,微昂下巴:“不生气。”她目光端的坦诚,说的话也没偏颇。

    眼色下移,顾意眼底的那圈浅淡的乌青,落到陈北然眼里,他问:“昨晚打雷,没睡好?”

    顾意掀了被子,从另一边下床,拖鞋都没穿走向客厅,出房门前她忽的转身,字字质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陈北然弯腰,将她的拖鞋提起来。

    “啪”一声拖鞋被扔到地上,那动静那声响,不明不白的看着还以为是在示威,听的顾意脑门一热,她转头要发作,却倏地被陈北然从背后架住肩膀,下一秒她离地,然后被人放到拖鞋上。

    待顾意站稳后,陈北然松手离开。

    背对着她,陈北然说:“那人是何乔。昨天下午给你发完消息后,齐砚那边有点急事,我请假去了滨城。”顾意没动,静静在听,陈北然继续道:“我以为晚上能赶回来,没想着要骗你。”

    顾意脚尖往拖鞋里探了探,穿好一只。

    陈北然又说:“何乔跟齐砚也认识。”他把事情交代的清楚,跟何乔的关系两句话代过,中间还夹了个齐砚,话里话外都是干净的疏远。

    穿好拖鞋,顾意转过身看他,一副平静表情,陈北然眼皮跳了下。

    顾意的视线自上而下,除去这件薄外套,陈北然穿的这身衣服还是昨天出门时的样子,但挂了不少褶皱,是出了趟远门不假。

    她叫他:“陈北然。”这一声又轻又淡。

    陈北然隐约觉得不对:“你说。”

    “有意思吗?”顾意低语,眼尾垂下去,像被人丢弃在风雨里般,浑身都是落魄。

    陈北然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真生气了,看着又憋屈,他很快上前一步要拉住她,顾意跟着往后退着躲开。

    顾意的眼睛红了红:“你动不动就消失,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在干什么,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的等,我理解你工作特殊,我也不在乎你身边的是何乔还是乔何。”她摇摇头,似是犹豫了下,又带着对自我的讥讽,“我没别的要求,不用你时刻报备,哪怕你花个十秒钟时间,给我发个消息告诉我一声。”

    她抬眼,声线又哑又涩:“这很难吗?”

    这番话让陈北然心下一慌,他终于明白顾意的症结所在,不是因为欺骗,哪怕何乔自作聪明的挑衅她也不放在眼里。

    她单纯是在害怕,过去时间的惯性给她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记,所以稍微风吹草动,那些印记如同星火燎原般,把她的心思烧的不得安宁。

    这不是草木皆兵,是陈北然带给她的阴影太大。

    十多年的时间都等了,而她现在竟卑微地只要十秒钟时间,陈北然眼神骤然间压抑,他想说什么,一阵电话铃声,听着比平时都紧急。

    “陈医生你在哪,十三床的病人突然病重,可能需要马上手术。”

    屋内很静,电话里的焦灼顾意听得清楚。

    陈北然应声说马上回去,然后挂了,他走到顾意跟前,顾意斜眼看他,陈北然微一躬身,与她平视,摸着她的后脑勺说:“医院有抢救,忙完了我再联系你。”

    扫一眼餐桌,陈北然放低声音哄她:“把早饭吃了再去上班,乖。”

    门被关上的声音传到神经末梢,顾意回神,望着餐桌上的纸袋子,顾意烦乱地揉了下头发,她走回房间,准备洗漱出门上班。

    顾意今天到电视台比平时早,路过后期部,发现里头有人比她来得还早,隔着玻璃窗瞟一眼,屏幕上的人脸正是方准。

    推了门进去,后期小郑回头,看见她打招呼:“顾老师早上好。”

    见小郑下巴露着青茬,顾意问:“昨晚上没回?”

    小郑边在键盘上操作,边回答:“是啊,台里不是重视这片子吗?我想着赶紧剪出来一版,万一有什么修改意见时间能宽裕点。”

    两人正说话,画面进行到方准聊起自己在美国的科研成就,小郑嘶了声:“顾老师你采访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方准好像有点可以回避自己在美国的经历?”

    顾意侧眸,小郑的表情很认真,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仅是猜测啊。”小郑挠挠眉毛,道:“以前做片子,那些大佬提起自己的光辉历史,再低调也能说几句,但是这个方准就不是,他眼神有点飘忽。”小郑拉动进度条,向顾意展示了几个镜头,又说:“而且会刻意转移话题,就是不愿意多说。”

    顾意肩膀塌了下:“大概能人都有怪癖吧。”

    小郑笑了下,说可能是。

    见人这么辛苦,顾意把手里的早餐给他:“就是有点凉,要不你去微波炉热了再吃?”

    看见早餐,小郑宛如抓住救命符:“熬一宿快饿死我了!谢谢顾老师!”

    顾意笑:“你忙吧。”

    小郑将早餐拆开,发现上面的标志,忍不住叹了声,这顾老师还真是有兴致,湘雅居的早餐,除非去的早不然光是排队都要许久,但买了最后她也没吃。

    果然如她所言,能人都有怪癖。

    晚上,顾意到家时,已经快十点。

    家里没人,桌上被人放了东西,顾意走近了才看清包装上的字儿,是她上学时常买芒果班戟那家,长大了以后她去的少,他倒还记得。

    旁边留了张字条,字迹些许潦草,看样子写的着急。

    病人危重,勿念,降温添衣。

    将那纸条捻在指尖盯了会儿,顾意抿了下唇,她还没将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便又恢复之前那般。

    她找他要十秒,他就给她十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顾意眼睫稍扬,东西都没拆开,连着纸条一块儿塞进冰箱里。

    眼不见为净。

    道歉得自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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