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高三的放学时间是全校最晚，走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乔春野没吃晚饭，饥肠辘辘地跑出来，才发现周楚楠的纸条里，并没有写清楚见面地点。
她看向四周，放学的人群熙熙攘攘，像开闸的水流似的，一股脑涌出校门，要在其中寻找一个人，实在不是易事，她只能取出手机，刚要拨号，一辆黑色轿车穿过人群，不偏不倚地停在她面前。
她的视线越过茶色玻璃望向车内，司机是前些日子帮他取药的刘叔，副驾驶席上则是周楚楠。
周楚楠摇下车窗，对她说了一句：“上来。”
她心头有些犹豫，但后面的车还在鸣笛催促，她实在不好意思，只能拉开后排车门，坐进车里。她刚坐稳，便听到周楚楠的笑声：“哈哈，你怕什么，咱们是同班同学，我又不会把你拐卖了。”
她把书包抱在怀里，争辩道：“我才没怕，就是这个车……好像电视剧里的……”
“哈哈哈，你看的都是什么电视剧啊？”
“别、别笑了。”她急忙别过脸去。
轿车很快驶离拥堵路口，借着路灯光滑入夜色，在引擎的低鸣声中奔驰，乔春野一人独占后排坐席，好奇地东张西望。车内的空间很是宽敞，内饰都是真皮，座位四周还亮着一圈朦胧的氛围灯，空调的湿度恰到好处，令人倍感舒适。她也坐过几次父亲公司的车，体验全然无法和眼前这辆相比，尽管她对轿车毫无概念，也能猜出这一辆必然价格不菲。
她问道：“你每天都坐车上学吗？”
周楚楠回答：“是啊，从我家走过来太远了。”
——三四公里而已，也不算远吧，而且还可以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啊。
乔春野在心里嘟囔，但知趣地没说出口，转而问道：“你真的要帮我贴传单？”
周楚楠说：“是啊，你是在做公益吧，我也想帮个忙。”
乔春野心头一热，问道：“那我们去哪儿贴？”
周楚楠看了一眼时间：“听你安排，不过先去吃个饭吧，你不饿吗？”
“……有点。”
“我猜也是，看你每天风风火火的，感觉体能比别人消耗都快。”
“不至于吧。”乔春野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周楚楠却笑了，边笑边回过头，透过两张座椅之间的缝隙看向她。
副驾驶席的司机也露出了笑意。
乔春野的脸颊更烫了，只能别开视线，看向窗外。尽管她在学校里性格强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可面对周楚楠，她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毕竟从小到大，嘲笑她的人太多，帮助她的人却太少了。
周楚楠调低车载音响，用轻松的口吻问道：“想吃什么？”
乔春野答道：“我都行，别太贵就行。”
周楚楠笑道：“放心吧，这顿我请客。”
乔春野立刻摆手：“不行不行，哪能总让你花钱。”
“没关系，有家店我收藏很久了，但一个人总是不好意思进，就当圆我一个心愿吧。”
“……那好吧。”
面对周楚楠的热情邀请，她只能点头答应。
周楚楠选了一家西餐厅。
店铺就在他住的高档小区附近，落地玻璃对面是小型喷水池，座位周围摆满鲜花。乔春野刚踏进去，服务员便迎上来，满面笑容，夹道鞠躬欢迎。
她浑身不自在，给周楚楠使眼色：“这……这哪里是随便吃一顿。”
周楚楠却不以为然：“放心，简餐而已，只是装修浮夸了一些。”
乔春野横看竖看，怎么也看不出“简”字，但服务员已经为她倒上柠檬水，她只能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哇，好喝。”
周楚楠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西餐厅里的桌子很小，周楚楠的帅脸距离很近，居高临下，乔春野盯了一会儿，脸颊便又发起烫来。
说不喜欢是假的，周楚楠处处完美无缺，又受到班里女生追捧青睐，自己能坐在高档餐厅里和他面对面进餐，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她正发呆，身旁传来“咳咳”的声音，是服务员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两位点的牛排。”
“好的，放这儿吧。”周楚楠坐回位置上，理了理衣角。
服务员知趣地将第一份牛排摆在乔春野面前，顺便热情介绍一番——这是来自澳大利亚的上好和牛眼肉，用果木在特制的窑炉里烤制。然而乔春野只听进去一半，餐盘里散发出的油脂香气勾起她的馋虫，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拿起刀叉，切下一块，放进口中。
“好吃么。”
“嗯，好吃。”
香味四溢的脂肪在口中化开，令她感动不已，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昂贵的食物了。她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楚楠完全没有动刀叉，只是用手掌托着脸，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你也吃啊，看我干什么？”
“就是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乔春野急忙用手捂住嘴，把腮帮里的肉咀嚼咽下。然而，心头却又生出几分甜蜜的念头，不意间被异性称赞——又是如此优秀的异性——使她受宠若惊。
为了掩饰心中慌乱，她匆忙吞咽，又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主动开口说道：“我昨天在医院看到你爸爸了。”
周楚楠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如常：“哦，你们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我问了问领养的事，还有……他说你是他的骄傲。你爸爸真的很好啊，和我姑姑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不免黯然。
周楚楠柔声宽慰她道：“难得出来吃饭，就先别想烦心事了。”
“嗯。”她点点头。
这些天她忙着给宋奶奶寻找领养人，忙着照顾小猫，忙着跟家里的姑姑对抗，还要忙着高三的课业，被忙碌的节奏压得喘不过气，突然享受平静的时光，吃着好吃的东西，心底涌上阵阵暖流。
“周楚楠，谢谢你啊。”
“谢什么，传单都还没贴呢？打算去哪儿贴？”
“我想想，”乔春野沉思片刻，眼前突然一亮，“你说我们可不可以贴在这家店里？”
“啊？”
“你看，那边墙上就贴了很多传单耶。”
店内有一处供乐队演出的乐池，附近有两排卡座，都是最佳观赏位，卡座旁边的墙壁和桌面上，张贴了不少演出广告。
乔春野跳下高脚凳，走到广告墙附近寻找空位。
服务员面露难色，凑过去问道：“客人，您需要什么？”
“我想在这里贴个宣传单，可以么？”
“这……我们店里的宣传墙是专门给驻演乐队张贴海报用的，您和我们没有商业合作关系，不能随便张贴的。”
“我这是公益活动，不是商业活动，是免费做好事，你们不能通融一下么？”
“实在不好意思，店里的规矩就是这么订的，我也没有权利篡改。”
“那能不能帮忙问问你们店长，拜托了。”乔春野双手合十，用央求的眼神望向服务员。
“这……”服务员面露难色。
两人正僵持，周楚楠闻声走过来：“按照你们店的规矩，只要有商业合作就行，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