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黄昏时分，乔春野返回医院，刚一进门，李护士便从挂号室里探出半个身子，将她拦住：“化验单送过去了？”
“嗯。”乔春野点头。
“没吓到老人家吧。”
“没有，她说这几天仁德精神挺好的，吃了药之后，症状也缓解了不少，所以想再观察观察。”
李护士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根本犯不着上手术台，乔医生太小题大做了。”
“嘘，你少说几句吧。”王护士拉扯她的胳膊，“不该你管的事儿，别瞎操心。”
“哦。”
乔春野没搭腔，但听过两人的话，心里的疙瘩解开不少——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一定要保护宋奶奶，决不能让冰山医生阴谋得逞。
接下来是领养的问题。
她把浑身弄得脏兮兮，好容易拍出一组满意的照片，她镜头下的猫狗和院中花草融为一体，形象生动，精神饱满，令她很是满意，但照片该发到哪儿，才能吸引领养人的注意，她却全然没有头绪。毕竟宋奶奶情况特殊，对领养人也有很高的要求，首先距离不能太远，要能亲自上门接宠物回家，其次得有责任心，才能把这些已经被人类抛弃一次的小家伙们照顾好。
她在网上搜了几个平台，形式都不太理想。归根结底，她对宠物产业的运作方式一无所知，闷头想也想不出对策，只能寻求旁人帮助。
她在走廊里踱步，四处寻找目标，终于在ct室的玻璃窗对面看到一个男人的侧影，正是周士卿医生，周楚楠的父亲。
周医生年近四十，是院里资历最老的员工，他身形挺拔，半长的中分头服服帖帖地垂在鬓侧，胡须剃得干净，神情一丝不苟，举手投足全然不显老态。
ct室亮着灯，里面摆着一台宠物专用ct机，与大多数人的认知不同，宠物医疗近年来发展迅速，诊断设备日新月异，科技含量丝毫不比人类医院逊色，甚至更胜一筹。此刻，一只美短猫仰面躺在扫描台上，猫主人焦急地站在门外，扒着把手打算进屋，周士卿设置好仪器，转身将猫主人拦住：“您不能进来，待会儿仪器启动会有辐射的。”
猫主人一脸焦急：“我……我放心不下，朵朵是不是长肿瘤啊……”
“您先别急，”周士卿耐心解释，“做ct只是为了全面检查内脏器官，方便后续诊断。从我的观察，朵朵的病症不算严重，大概率不会是恶性肿瘤，不用太担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话语仿佛有魔力似的，猫主人终于从门边退开，转而坐在几步开外的长椅上。
乔春野听到护士的议论声：“不愧是周医生，真可靠，和某位冰山简直天渊之别。”
这次她没有反驳，因为她完全同意护士的判断。如果她是顾客，也更愿意和周医生打交道。
周士卿已经进入控制室，按动开关，将全身麻醉的猫咪被送进环形扫描器。他在示波仪屏幕前落座，顺手去拿单据，却发现文件夹已经见底。
护士们都忙着操作仪器，他四下环视一圈，刚好看到身穿工作服的乔春野，便开口道：“能帮我拿一沓新的化验单来么？”
“啊，好的。”乔春野冷不丁接到命令，怔了一下，转身快步走向仓库，多亏许琳琳带她参观过医院，她很快便找到存放单据的柜子，取出一叠新的拿回去交差。
ct很快做完了，周士卿将新鲜的化验报告递给猫主人：“腹腔里确实有一处肿瘤，不过还在早期，是良性的，我们先采用药物保守治疗的办法。”
猫主人抬起头望着他：“不用开刀了？”
“嗯，暂时不用，如果朵朵能靠药物自愈，就能免遭这通罪了。”
猫主人的双眼渐渐亮起：“太好了！”
周士卿递上另一张纸：“这里是药方，你去门诊部拿药，让朵朵按时服用，定期给我汇报，我根据情况安排复诊。”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ct室的门打开了，护士将猫咪抱出来，抵还给主人。麻醉药效已过，朵朵在主人怀里缓缓睁开眼睛，瞪了瞪腿，发出喵喵的叫声。
乔春野看在眼里，嘴角不禁上扬。
待到患者和护士离开，周士卿来到乔春野面前：“你就是乔医生的侄女吧。”
“啊，是的。”乔春野点头。
“你和我们家楠楠是同班同学吧。”
“啊，是的。”
“今年你们都念高三了，人生最关键的一年，一定要好好用功啊。”
“啊……好的。”乔春野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傻。
周士卿被她逗笑了：“别紧张，我又不是你的班主任，就是随便和你聊聊，怕什么。以后打算考兽医学吗？”
“啊？我还没想过。”
“哦？我以为你特地办手续来我们医院实习，是因为对兽医学感兴趣呢。你姑姑也是非常优秀的医生，说不定还能指导你。”
乔春野愣了一下，心底抗拒和乔冰珊扯上关系，便敷衍答道：“确实有点兴趣，不过我才刚来没几天，知道的不多。”
周士卿点点头：“也好，做这行太辛苦了，每天早出晚归不说，熬夜加班也是常态，而且还免不了工伤。你看我这手指头上。”
乔春野凑近去看，只见周士卿食指第二根指节上有一条深深的红痕，她问：“是被小动物挠的？”
“不是，做手术缝针经常需要打结，勒的。”
“哦……”
“你可能想不到，兽医的患者大都是宠物，身躯很小，器官挨得近，手术操作难度大，每做一台都非常耗神，你看我还没到四十，白头发却长了不少，未老先衰啊。”
“哪里，您还是很精神的。”
周士卿望着乔春野年轻的脸庞，面露笑意：“你和楠楠关系不错吧，是好朋友。”
乔春野当即红了脸：“算……算是吧，他帮过我的忙，我很感谢他。”
“我打算让楠楠去读商科。他成绩很好，数学方面尤其有天赋，不能浪费了，一定要考个好大学。”
“商科挺好的，他那么优秀，肯定能考上，”乔春野顿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您肯定很喜欢他吧。”
周士卿面露笑意：“当然了，楠楠是我的骄傲。”
乔春野眨了眨眼，心底不禁有些酸楚。
周士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乔春野尾随周士卿来到诊室，只见他在公文包里一通摸索，摸出几本崭新的习题册，连带着塑封一起递上：“这几本书你拿着。”
乔春野面露疑惑。
周士卿解释道：“我给楠楠请了私人家教，你们学校里教得内容还是太粗了。家教老师都是高考专家，他们推荐的学习资料不会有错，你拿去多做几遍，也能提高成绩。”
“啊，”乔春野恍然大悟，“这是你给周楚楠准备的吧，我不能收。”
“没关系，我再给他买一份就是了，拿着吧。”
“……那就谢谢您了。”
“不用跟我客气，以后还得有劳你多帮忙呢。”
乔春野接过习题册，仿佛拿了一篮烫手山芋，手脚不知该往哪搁。
周士卿见她还杵在门口，便说：“时候不早了，你姑姑应该快下班了，没事就早点回去吧。”
乔春野终于想起正题，提高嗓音问道：“对了，您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宠物领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