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两天之后是周六，乔冰珊照例值班，乔春野同样需要工作一整天。
话虽如此，分给她的工作内容并不多。医疗需要专业知识，从护士到麻醉师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她一介门外汉，派不上太大用场，只能做些打杂的活儿，很快就干完了。乔冰珊在诊室后方的小仓库里架了一张折叠桌，督促她写作业。
高三伊始，繁重的课业马不停蹄地追上来，习题册堆积如山，怎么也写不完，她性子急，很快便耐不住寂寞，悄悄放下纸笔，竖起耳朵，偷听诊室里的对话。
王护士抱着一摞检验单进门：“乔医生，新一批验血报告出来了。”
乔冰珊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好，先放我桌上吧。”
“好的。”王护士将化验单分成两沓，一沓是常规体检，另一沓是门诊病例，分别放在乔冰珊左右手，末了揪出一张独立的单据，推到后者面前：“这是宋秀英老人那张，你要不要先看看。”
乔冰珊脸色一沉：“仁德？”
“对，你不是怀疑仁德肾脏有问题么，做了生化15项，果然命中了。”
乔冰珊看后眉头紧皱：“这数值也太高了，确定没测错？”
王护士点头：“确定没错。”
“不仅是血磷的问题，尿素氮含量也远远高出标准，恐怕不只是营养结构导致的。”
“那是怎么回事？”
“很可能是肿瘤。”
“肿瘤？”
“对，肿瘤细胞影响肾脏的基础代谢功能，类似的病例我见过，表现非常类似，仁德十有八九是同样的问题，得尽快通知主人带它来复诊。”
王护士将信将疑：“真要手术吗？仁德都十二岁了，我怕就算做了手术也治不好，白浪费钱。况且她老人家的情况也比较特殊……”
乔冰珊面色严肃：“只要肿瘤还没发展成癌变，就还有痊愈的可能，我们做医生的，不能自作主张，放弃希望。”
“……那我去打电话。”
“嗯，尽快处理。”
听完两人的对话，乔春野心里直打鼓，她仍下作业本，站起身，说了一句：“我去一趟厕所”
便尾随王护士离开诊室。
王护士拿着仁德的化验单，带着凝重的神情回到挂号处。
李护士打趣她：“你怎么了，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
王护士把化验单在她面前摊开：“你看看这个。”
李护士瞥了一眼，面露诧色：“哇哦，这数值也太高了，连我一个菜鸟都能看出异常。”
“对啊，乔医生说可能是肿瘤，要安排复查，最坏的情况需要动手术。咱们赶紧通知客户吧。”
李护士却叹了口气：“唉，就是这点叫人头疼，仁德已经十二岁了，动手术要遭不少罪，而且花销也低不了，它主人的情况又比较特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王护士眨眨眼：“仁德的主人，是你们说的宋秀英老人吗？”
李护士点头：“对，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她在家里收养了很多流浪猫狗，所以的心思都花在它们身上。”
“那你知不知道，她因为这事还和对象闹矛盾？”
王护士嗅到八卦的气息，立刻凑到同事身边，问道：“什么矛盾？说来听听。”
躲在门口偷听的乔春野闻言，也跟着竖起耳朵。
李护士在医院呆了很多年，消息格外灵通，她讲道：“宋奶奶年轻的时候家里出过事故，好像是煤气泄漏什么的，老伴和子女不幸去世，留下她孤身一人过了十几年。不过她退休前是教书的，带过不少学生，现在也都长大了，最近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也是退休老干部，老伴过世好几年的，想撮合他们再婚。”
王护士点头：“黄昏恋嘛，是好事啊。”
“对呀，但是老头子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本来说好了把她接到家里照顾，子女也都挺欢迎，但是她想把猫狗也带在身边，人家一听就不干了，他儿媳对猫毛过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家养宠物。”
“哎，确实叫人左右为难啊。”
“小王，如果换做是你，你怎么办？”
王护士想了一会儿，回答：“我肯定选人，动物说到底就是个精神寄托而已，哪有实实在在的人重要。如果我是她，就把家里的猫狗送去救助站，自己搬过去跟老伴儿住。”
“那你还给仁德做手术吗？”
王护士不说话了。
李护士耸耸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犹豫了吧，我怕仁德变成老人家的负担，毕竟手术花销也不小，她这些年的退休金都花在猫狗身上，住着旧房子，衣服都舍不得添一件，太辛苦了。”
王护士想了想：“这个情况乔医生知道吗？”
李护士：“知道，但她坚持要手术。”
“为什么啊？”
“这还用问嘛。医院是靠治病这个赚钱的。她是外科医生，手术成功率也算业绩嘛，送上门的生意，哪有拒绝的道理。”
王护士怔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对，要是咱们自作主张，把她的生意挡没了，万一领导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说的也是……”
“嗨，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发通知吧，至于要不要做手术，交给客户自己判断，轮不到咱们操心。”
“好吧。”李护士叹了口气，打开电脑，瑞德集团有专门的公众号通知系统，只要输入对应的客户编码，就能自动推送消息，但她很快停下手，“咦，她留的是固定电话，不能发信息啊。”
“老人家不会用智能手机吧，直接打电话说？”
“只能这样了。”李护士转而提起手机，准备拨号。
“慢着，先别打！”乔春野一声惊呼，撞开挂号室的门。
两名护士同时转过头，面带疑惑看着她。王护士问：“你怎么在这儿？”
乔春野慌了神，忙解释道：“哦，是乔医生让我来的。”
“乔医生有什么吩咐？”
“她说宋奶奶年纪大了，耳朵背，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派我直接送到她家里。”
“你打算怎么送？”
“系统里不是能查到地址么？”
“查是能查到，但离咱们这儿挺远的……”
“没事儿，我有时间。”
王护士和李护士交换视线，把化验单递到她手中：“好吧，那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