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宋秀英脸色一沉，小心翼翼地问道：“很严重么？”
“不太乐观。”乔冰珊回答，“仁德的已经十二岁，在狗里算是高龄了，肾脏或多或少都会面临衰竭，如果想要定位具体原因，得做进一步检查。”
老人家立刻开口：“那麻烦医生给它查查。”
乔冰珊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补充道：“生化15项收费比较高，目前的定价是499元，另外仁德第一次来看病，还需要做常规血液检查，50元。”
五百多元的价格，对于一般的小康家庭并不算高，但宋秀英衣装朴素，身上的衬衫洗得掉了色，手肘处还打了好几个补丁，实在不像有钱人，所以乔冰珊才特意出言提醒。
毕竟宠物与人不同，没有医疗保险，看病的花销很高，衰老的宠物就医更加昂贵，就算用尽各种手段，也未必能治愈，许多饲主因为吝惜钱财，会选择更加保守的应对策略，放弃根治，任由病情发展，医院也只能配合。
但她丝毫没有犹豫，立刻点头：“价钱我晓得，这是我的存折，不够就从里面划。”
她的手颤颤巍巍伸进口袋，摸出一张大红色的存折，放在桌上。
在电子支付的时代，存折实属罕见，医院的pose机也不能识别，必须得拿去银行办理。
乔冰珊没有多嘴，把存折放到一边，转而抱起猫：“我现在给它抽血。”
宋秀英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乔冰珊离开后，许琳琳掏出一张空白的病例表，同时问道：“您平时给仁德喂什么啊？”
“吃的东西也没有太讲究，就市场里买来的鱼，收拾干净，用水煮熟，捣碎放碗里。”
“这么说是鲜食了。”许琳琳边点头边写。
乔春野一直束手旁观，此刻终于忍不住发问：“什么是鲜食？”
许琳琳说：“鲜食是相对干饲料而言的，市面上售卖的猫粮狗粮一般叫做干食，优点是营养配比合适，而且喂起来简单省事，缺点是水分少，对上年纪的动物，肾脏负担就会比较大。而鲜食就是用鲜肉烹饪的食物，优点是好消化，缺点是调配麻烦，而且每顿都要现做，更费工夫。”
乔春野点头：“原来如此，那宋奶奶每天都要做鲜食，岂不是很辛苦？”
“是啊，你还不知道，宋奶奶收养了很多流浪猫狗，或是受过伤，或是带着病，但宋奶奶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它们。”
乔春野恍然大悟：“所以你们都认得她，因为她经常带流浪猫狗来看病。”
徐琳琳点头：“没错，我们的病患大都是名贵品种，很少能遇上普通或者杂交的品种，从病例积累的角度来讲，也是难得的机会。”
乔春野想起几天前惨遭遗弃的难产母猫，不由得感叹：“宋奶奶真是好人啊。”
可惜老人坐在长椅上，眼睛牢牢盯着手术室的窗户，并没有听到她的夸赞。
徐琳琳写好病例，乔冰珊也完成了抽血，她将仁德抱回诊室，放进老人带来的篮子里。
刚抽过血的仁德头戴伊丽莎白圈——一块喇叭似的塑料板围在脖子上，把脑袋和身体隔开。这是为了防止动物舔伤口而设置的器。
宋秀英小心翼翼地问：“大夫，检验结果怎么样？”
乔冰珊说：“生化15项要送去检验所做，没有那么快，大约要等两个工作日吧，我已经给您办了加急，您先回去，有结果了我们再通知您。”
“噢。”她的表情有些失落。
乔冰珊撕下一张便签纸，和病历一起递给对方：“待会儿让小王带您去挂号处缴费，再拿一盒降血鳞的口服药，拌在鱼饭里给它吃下去，能缓解它的痛苦。”
“好的，好的。”她连连点头。
但王护士却楞住了：“啊，降血磷的药刚好卖完了。”
“卖完了？”
“对，刚刚有个集团顾客，开宠物咖啡厅的，一次性把最后十盒买走了。”
乔冰珊打开电脑，登录系统查询：“旗舰店还有余货，可以安排他们送过来。”
王护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有是有，但这个时间店里客人正多，他们恐怕也分不出人手。”
“不劳你们费心了，”宋秀英边说边站起身，她的腿脚直打颤，手扶着桌角才能站稳，嘴上却说，“我自己去买吧。”
许琳琳急忙上前搀扶：“我们旗舰店挺远的，您还得专程跑一趟。”
“不打紧，我还有劲儿。”
一个年迈的老人，提着一只年迈的老狗，乔春野看在眼里，顿觉鼻子发酸，不假思索地开口说：“你们说的旗舰店在哪儿？我去取吧。”
乔冰珊挑起眉毛看着她。
乔春野对上姑姑严厉的眼神，不由得热血上涌，用气冲冲的口吻回复道：“反正我今天也没干活儿，总不能白拿工资，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
许琳琳瞧见两人眼神里噼里啪啦的火光，急忙上前打圆场：“乔医生说的旗舰店，是我们瑞德集团的宠物商店，开在万朝汇购物中心。”
乔春野眼前一亮：“万朝汇我去过，坐地铁能到。”
但许琳琳面色迟疑：“现在正值晚高峰，地铁上都是通勤的上班族，可能有点挤……”
“没事，我不怕挤。”乔春野一把抢过乔冰珊手里的便签纸，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黄昏时分，街上人潮熙攘，她打开手机查询通勤路线——从瑞德医院到万朝汇，有七站的距离，要换一次线路，倒是不算远，不过闹市区人流密集，高峰时段，地铁口候车的队伍排出足有百米，一直排到街上，还拐了两道弯。现在开始排队，不知要排多久才能进站。
九月正值夏末，闻到人群中的汗臭味，乔春野便忍不住皱眉头。但既然主动接下这趟差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到底。她把字条揣进口袋，往队伍末尾走去。
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崭新的屏幕上，浮现出崭新的联系人——周楚楠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听到对方惊讶的口吻：“乔春野，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啊？你家楼下？”乔春野同样露出诧色。
“对啊，你抬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