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愧是你
秦芸和师晓泽向来不对付,似乎天生就是冤家,隔三差五便要打上一架,哪怕夫子正在讲学,也该出手时就出手,毫无顾忌,今日更是直接丢出去一方砚台直接砸破了刘夫子的头,而打架缘由,竟是因为师晓泽洗笔时不慎将墨汁甩到了秦芸身上。
秦芸一口咬定他是故意的,师晓泽则坚称自己是无意之举,二人争执不下,夫子只好派人知会了各自家长,打算和睦的谈一谈。
师晓泽亲生父母一个战死沙场一个出家,他自小寄居伯父家中,而他的伯父正是当今南穆的兵部尚书师华胜,周乾与他母亲乃是亲姐弟,平日叫家长基本只有秦霄一人来,今日好不容易师晓泽这边来家人,秦霄却又派了朋友来。
孩子的事便是大人的事,大人的事便关乎面子的事,涉及到面子那便是大事,何况还涉及到两位大人的面子,这俩孩子哪一个也不像能认怂的。
以秦芸的性子是不可能先低头的,可是师晓泽伯父可是堂堂兵部尚书,跟谢晚亭同官职,秦霄不过区区一个户部左侍郎而已。
何况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尚未定论,若是错怪了哪方的孩子,伤害了他们幼小的心灵,那问题就更大了。
苏恬纠结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这时却听到周乾干脆的命令:“晓泽,给秦芸小姐道歉。”
师晓泽一怔,“凭什么啊,舅舅,我一抬头她衣服上已经有墨汁了,是不是我都不一定,我还觉得是她故意栽赃陷害我呢。”
“你无耻1秦芸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又要打起来,周乾却伸手按住了师晓泽的肩膀,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道:“晓泽,无论是不是你干的,都要给秦芸小姐道歉。”
此言一出,大家俱是愣住,就连夫子都一头雾水,本来以为将军脾气都是暴躁不堪,偏偏这位南穆第一猛将却表现出如此温和。
见大家都不说话,周乾微微扬起唇角,继续道:“因为男人不可以欺负女孩子,何况是秦芸小姐这样漂亮的女孩,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冤枉人的。”
秦芸听到这话,瞬间安静下来,脸红扑扑的。
师晓泽沉默了会,眼中似有水光闪过,声音竟是有些哽咽:“本以为,舅舅会给我撑腰呢……罢了,晓泽道歉便是,怪只怪自己孤苦伶仃,没本事留住爹娘。”
周乾似是没想到师晓泽会说出这话,脸色瞬间一白,想到那为了护送自己突围被敌军乱箭射死的姐夫,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天遍地尸体鲜血残戈的战场,顿时双拳紧握,眼神陡然狠戾。
整间屋子瞬间杀气弥漫。
师晓泽坦然朝着秦芸鞠了一躬:“不好意思,秦芸,弄脏了你的衣裳,我师晓泽跟你道歉,如有需要,我可以亲自帮你洗干净。”
周乾听到师晓泽道歉,反而是冷冷瞥了一眼苏恬。
想到师晓泽刚刚那句没本事留住爹娘,她忽然想到了谢晚亭,得不到父母疼爱的人大抵都是如此成长,渐渐养成薄情漠然的性子。
可师晓泽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秦芸,道歉。”苏恬硬着头皮道。
她也不确定初次见面秦芸会不会听她的,只希望她能机灵一点,现在周乾明显因为师晓泽那句话状态不对,若她敢梗着脖子再嚷嚷一句不好听的话……怕真的要血溅当场了。
秦芸此刻也很蒙,她只知道师晓泽是兵部尚书的亲侄儿,对他父母的事却所知甚少,她更是诧异刚刚还谦和温煦夸她漂亮的年轻将军,现在已经杀意腾腾的将这里变成了战常
“我……对不起,可能是我误会了你……”她边说边忐忑的看了眼苏恬。
苏恬如释重负,只叹不愧是秦霄的女儿,不枉她爹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这察言观色本事倒是真学到几分。
周乾冷哼一声,神态渐缓,扶着师晓泽的肩膀便要离开:“走吧晓泽,舅舅今天带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师晓泽仍是一脸哀恸,任凭周乾将自己拉了出去,只是在与秦芸擦肩而过时脚步顿了一顿。
这事算化解了吧……苏恬看着舅甥二人离去的背影,又转身看了看夫子:“我们……也能走了吗?”
夫子连连摆手,被刚刚周乾的黑脸模样吓得腿都直打颤,“走吧走吧……”
领着秦芸走出书院,二人皆是惊魂未定,一言不发。
秦府接应的小厮丫鬟来了四人,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小姐出来便迎了上来。
苏恬轻咳一声,道:“那,小姐就先回家吧,秦大人有应酬在身,晚些会回去……”
秦芸原本心情低落,听到苏恬跟自己说话,抬头一看,心里直打鼓。
早听爹说过户部新来了个年轻主事,俊秀清致,能力拔群,不仅颇得谢大人重视,就连三殿下都对他格外关照,她本来还不信,刚刚一见,竟有种被惊艳到了的感觉,这个田大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小巧的瓜子脸,白皙细嫩的皮肤,尤其那双清透水亮的眸子,简直能将人融化其中。
娘是娘了点,可人是真不错,刚刚她见周乾发火,正不知该如何给自己找台阶下,好能保住些体面,田大人仿佛能读懂自己的心似的,立即就开口了。
想到就要和田大人分开,她眼珠一转,完全从刚刚恐惧的状态中跳了出来。
她上前挽住苏恬的胳膊,语气略带几分娇嗔:“可是田大人,我肚子饿了,你也带我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因为前世经常这样跟姐妹挽着胳膊逛街,现在也是女孩子的身体,苏恬并未察觉出这样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看到那秦府四名小厮惶恐的神情和不远处小武的窃笑,她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不好意思秦小姐,下官身上没钱。”
该死的谢晚亭还没给她发工资!
她都这么敬业的当打工人了!
秦芸嘿嘿一笑,“哪能让田大人破费呢!田大人今日受我爹所托前来替芸儿解围,芸儿感激不尽,理应报答田大人。”
“可是……”
苏恬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秦芸委屈巴巴的打断:“田大人莫非是嫌芸儿今日犯了错,在将军面前丢了人,害大人留下了坏印象,才怪罪芸儿的……若是如此……”
“想吃什么?”苏恬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明白秦霄为何总为这个女儿费心了,小小年纪说话就让人如此招架不住不留余地,今后必是位诡辩好手,说不定还能为南穆外交做出贡献。
秦芸顿时眉开眼笑,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这个田大人竟然都害羞了!
苏恬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时天色已暗。
先是被秦芸拖到茶楼吃点心喝茶,又去了乐坊听曲,还去珍翠阁挑了几件首饰,小姑娘一路上喋喋不休,似乎刻意讨好一般,从师晓泽聊到秦霄,又将话题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扯,竟然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下车时小武都故作神秘的说了一句:“大人,秦小姐八成是看上你了。”
苏恬只得干笑两声。
谦王府内十分安静,静到走过连廊时能听到草丛里蛐蛐的叫声。
本打算让晴柔服侍自己梳洗后早点睡觉,可刚走到正堂门口,就看见红锦红鲤一脸惊恐的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大晚上站这么直干嘛,当门神啊,吓我一跳……”苏恬打着哈欠走进屋,冷不丁瞧见主座上正坐着一个人,一时间也吓得绷直了后背。
“三三三三殿下……”
苏恬惊出一身冷汗,回过神来便要跪,这大晚上的越奚云怎么突然来了。
虽说这是他的王府,但既然答应借给别人住了,哪能突然再过来呢,他不是要把她赶出去吧?
越奚云放下茶盏轻笑一声,“这没外人,恬儿快起来吧,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叫的这么亲昵简直让她浑身不自在,上一个这么叫她的已经被她给……
“是。”苏恬起身,便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
越奚云见她紧张又拘束的站那么远,忽然就想起她醉酒时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模样来,那毫无防备的亲近感真是让人怀念。
“我这王府如何,住的还习惯吗?”越奚云问道。
“殿下的府邸设计精妙绝伦,处处美景,称得上是人间仙宫了……下官,很喜欢。”苏恬低声道。
越奚云听她自称下官便是神色一沉,却仍维持着笑容:“镜湖,用了吗?”
镜湖?苏恬一愣,那不是越奚云专属的澡池吗。
“镜湖是殿下所爱,下官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这王府如今既然是你在住,你便是这里的主人,不必拘束。”越奚云靠在椅背上,神情愉悦,似乎已经泡在了镜湖里,“有机会试试,很舒服。”
“……是。”苏恬硬着头皮道。
“近日户部可忙?”
“嗯……尚能应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苏恬愈发心神不宁,总觉得越奚云那深邃的眼眸里另有他物。
“前不久我去了趟吏部,为了你。”越奚云撑着额头道。
苏恬眼皮一跳,不语。
“济源钱庄掌柜的痴傻女儿,摇身一变成了江南严州出身的举人,还就任了户部正六品主事,真是有趣极了。”越奚云眼皮一抬,声音如常:“谢晚亭是不是用什么法子威胁你了?”
虽说在官场统共就待了几天,但跟在谢晚亭身边听他天天叨叨还是有点用的,例如刚刚越奚云这一番话,立即就让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足以令她和她全家,户部尚书谢晚亭,礼吏部尚书颜立清同时陷入巨大的麻烦里。
她不由得心疼起颜立清来,现下两边都有他的把柄,偏偏这两个人还不对付。
越奚云的心思太深,她猜不到,不过她倒是也不慌,毕竟越奚云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事一旦抖出来,她与谢晚亭便是欺君之罪,他却没有,这次,不过是多加了个帮忙伪造户籍的颜立清罢了,如果他跟颜立清的仇能大过谢晚亭,她才是真的危险了。
可他偏偏提都没提颜立清。
“让本王猜猜……是不是因为,去年太子选妃?”
苏恬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顿时明了。
“其实你早早的就治好了脑疾,但你家人不舍的你入宫,便让你装疯卖傻企图蒙骗过关,偏偏谢晚亭设计算计了你家人,你为了家人迫于无奈只能站出来解围,谢晚亭便趁机用此事要挟你为他做事,我猜得对吗,恬儿?”
基本八九不离十。
可惜唯一算错的一点,就是她根本不是苏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