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花大绑赴鸿门
她先去淮河附近的河滩上捡了一块被水泡烂了的木头,苦思冥想后拿小刀在上面刻了几个字又竖回河边,随后又去城里买了一捆细长透明不起眼的鱼线,一段系在木头上,在河水较浅的地方找了块礁石绕了一圈后,又系回岸上的石棱上。
她躲得老远拽了拽鱼线,岸边那木头也跟着往河里移动了一段距离。
下午时分,雨势渐弱,那两名小儿正玩泥巴玩的开心,冷不防瞧见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身影朝着这边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河神显灵了,就在岸边……要出大事了,大家快跑埃”
那人在村中跑了一圈,引得不少村民都好奇的跑出来看,其中几个壮年男子披上蓑衣作伴朝着河边走去,“啥事啊,俺们去看看。”
他们一去到河边,立即就被竖在泥沙里的那块烂木头吸引,走过去后看清那上面刻着的字后,纷纷一脸惊异。
“堤坝将溃,洪汛即起,吾之信徒,速速搬离。”老秀才颤颤巍巍的辨认出那句话,面色恐惧。
“啊这……淮河河面这几日是增高了不少,莫非真是河神大人显灵给我们一条生路?”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几个年轻汉子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去,想要把那块木板拿起细看。
苏恬躲在不远处,使劲一拽手里的鱼线,那竖在泥沙中的木板忽然起飞腾空,朝着淮河河水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后,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众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有人慌慌张张的向后跑:“河神大人显灵啦,洪水要来了,大家快收拾东西跑碍…”
雨水拍在脸上,苏恬总算松懈下来,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只希望他们动作快些,能在决堤之前撤干净,她能为他们做的,也就到这了。
傍晚渐至,淮河河畔的村庄已经空无一人,河水来势汹汹,已经淹没了部分农田,而不远处的堤坝更是开始簌簌往下落砖石,它背后的泥石流自紫山滚滚而下被拦截在此,此刻已经十分吃力,摇摇欲坠了。
苏恬回到客栈时隔壁房间已经空了,晴柔已经听她的话离开。
换下衣裳倒在床上,她正要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原本以为是晴柔忘了什么东西,或者老爷夫人有事嘱托,她未作犹豫便下床开了门。
“晴柔你……”
话音截然而止。
门前的男子身材高大修长,眉目疏朗,一身华贵黑衫,官靴镶玉,一看便知是位达官显贵。
苏恬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因为他身后的几名佩刀随从各个面无表情,站的端正稳重,不似富绅家的小厮,他们几个一看便知是经过训练有纪律的,跟程文翎差不多。
而且再看眼前这人,外面那么大的雨,他的衣裳竟未湿一角,可见对他的保护有多周全。
她脑海中已经浮出一个名字,此刻盯着来人一言不发,扶在门框上的手抓紧了几分。
那人朝着苏恬缓缓一行礼,声音果真是熟悉万分。
“在下工部主事,李纶,不知田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特来邀大人入府一叙,还望大人莫要推脱。”
你不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吗?苏恬暗自叫苦。
凭她所做的,凭她知道的,真跟他走了,她还能活吗?
苏恬干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看房间西北角的窗子,琢磨着从那跳下去有多高,会不会摔骨折,继而又回头道:“本官,今日身体抱恙,还是算了……多谢李大人相邀……日后一定……”
随后,她便看到李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和上扬的嘴角,心下了然。
她本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客栈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被封锁了,人也都被清空了。
她很后悔让程文翎离开,还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这群人不会对她不利,现在对她不利的就站在她面前了。
“田大人。”李纶笑道:“我府上有医官,可以帮你瞧瞧。”
“我……”苏恬结巴了一会,忽然捂住肚子一脸痛苦道:“我要解手1
李纶笑容一僵,一瞬又变得坦然,朝着身后随从道:“你们谁也想解手,陪着田大人一起去。”
身后五名大汉齐刷刷道:“回大人,属下也想解手1
苏恬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生机,故作淡定的下楼走向后院,在即将走进茅厕时,忽然趁着所有人不备,转身便朝着那未上锁的后门跑去,冲到跟前大力一推,整个人都磕到了门板上,反而向后栽了个跟头。
后门居然被锁上了。
李纶站在不远处的门檐下,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眉深深叹了口气:“本官实在没耐心了,谢晚亭到底看上这废物点心哪点?捆起来带走吧。”
于是,苏恬头昏脑涨的被五花大绑塞进了麻袋。
这麻袋还挺好,防水,雨都渗不进来,还挺暖和,她被扔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都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下马车后又被人抬着走了一段,随后猝不及防被狠狠扔到了地上。
麻袋终于被解开,她直接被两个随从从袋子里倒了出来。
所在之处倒也不像是府邸,更像是一处僻静清幽的吟诗会友之所,空气中还隐隐有茶香传出,带着几分雨气,清香好闻。
李纶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她,而苏恬则被李纶身后不远处的一座水墨屏风所吸引,屏风上有一人形剪影一言不发,此刻正在斟茶独饮。
“你们要杀了我吗?”苏恬只觉得手腕被勒的很不舒服,强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屏风后那人听到她的声音,似是一愣,茶杯在唇角顿了顿,随即仰首一饮而荆
“大人觉得呢?”李纶走至苏恬身前站定,不知何时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落入手中,“大人昨晚既听到那些事,一旦回去告诉谢大人,我等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已经有人回去报信了,谢大人此刻已经知道了1苏恬咬牙道:“你们作为朝廷命官,百姓父母官,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搜刮民脂,竟用百姓性命来谋诈国利,就算杀了我,你们也逃不掉1
“大人真乃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一心为民,本官佩服。”李纶手持匕首又冲她行礼,“只是可惜,大人怕是见不到那一天了,就在方才传来消息,淮河决堤了,洪水伴着紫山泥流奔涌而下,已将村庄农田,以及未建成的栈桥尽数淹没。”
苏恬瞳孔一下子放大,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而那位及时引导村民的河神大人,自然功不可没。”李纶笑道。
“你跟踪我1苏恬怒道,她死了,河神大人就可能是任何人了,这样的功劳,足矣抵御任何流言。
“大人思路清奇,竟能想出那样的法子救下那帮愚民的命,本官替他们向大人道谢,还请大人安心上路吧。”
说罢,李纶手腕一转,匕首化作一道寒光,冲着苏恬的脖颈便要刺来。
然而就在这时,屏风后,茶案被轻叩了两下。
李纶动作一滞,收起匕首转身朝着屏风走去,那人似是低声同他耳语了几句,李纶神情先是不解,后是不甘,最后变成无条件的遵从。
“来人!给田大人松绑,放人。”李纶道。
苏恬一头雾水,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就被松了绑,两名侍从上前毫不客气的抓住她胳膊将她带出了屋,屏风后那人似乎也在往这边看,沐浴着茶香雨露,诸事不惊。
浑浑噩噩的又被塞进马车,送回客栈,她的衣裳跟李纶一样,丝毫未湿。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紧紧关上房门,抱着膝盖缩在床脚,听着窗外的雨声,只觉得浑身凉彻。
想到刚刚那距离自己仅有几寸的匕首,她便感到一阵莫大的恐惧。
屏风后那人到底是谁,为何不杀她反而放她走了?
百姓是救下来了,但那些被暗藏下来的银两到底去了哪……
苏恬狠狠敲了自己的头,刚从鬼门关回来,她竟然还在关心这种事,这根本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什么尔虞我诈官场险恶让谢晚亭自己面对去吧,她要辞官,要回家当茶庄大小姐!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再次传来,苏恬肩膀一颤,随即大大方方的下床开门,来的是阎王鬼差她也不怕了,要杀便杀,一睁眼又是个好会计!
谢晚亭站在门外,衣衫发缕皆湿,清俊的脸颊上尚有水珠流淌而下,整个人似是自水墨画中走出,清透澄明。
“大人……”苏恬艰难的抿了抿嘴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鼻子一酸,眼睛瞬间一片朦胧。
竟是没出息的哭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信任谢晚亭,就像谢晚亭信任她一样,只要看见他,她心中尚存的恐惧便如云烟般消散殆尽了。
“别怕,我来接你回去。”
谢晚亭见她哭先是一愣,伸手似是想把她揽入怀中安慰一下,想到自己浑身湿透只好作罢。
在程文翎回来向他汇报完的那一刻,他便不顾一切马不停蹄的奔赴赶来,他一想到她可能会面对的危险,便心急如焚。
如果她真出了事,他便抛下所有顾忌,将那道貌岸然的朝堂,剥皮揭骨。
幸好此刻她还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哭,他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低声道:“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