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女侍应生手推餐车,进入房间。
她们铺好餐布,戴上手套,将菜一样一样地摆到餐桌上。
没过多久,原先空旷的餐桌就被占满,有法式香煎三文鱼,小乳鸽,鳟鱼慕斯配鳌虾酱,黑松露酥皮汤,焦糖泡芙塔、干酪舒芙蕾……
从主菜到甜点,一应俱全,标准超过米其林。
桌上的细口花瓶里斜插着新鲜的月季花束,柔和的吊灯光晕洒落在精致的餐盘和格纹餐布上。
的确算一顿温馨的晚餐。
安冉对饮食向来讲究。
她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喜欢的菜肴。
从色香味到摆盘,竟然没有不合她胃口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问:“是唐音帮我点的餐?”
目前跟在她身边的人里,估计就唐音了解她的口味。
女佣们茫然地看安冉,似乎不明白唐音是谁。
“是易先生让我们送的。”
安冉略是惊讶地抬起眼睫,“居然是易斯谦让你们送来的?”
女佣们点点头。
安冉又半信半疑地拿起刀叉,捡了快三文鱼,尝了几口。
看来易斯谦还是做过复盘,知道他哪里不讨前任雇主的喜欢,所以在她身上做足功课,提前打探好她的口味?
如果是这样,她也可以再观察他接下去的表现?
安冉边想边笑,脸颊边的酒窝隐现。
女佣们看到安冉的笑容,迷惑地对视了两眼。
姚特助拿着易先生备下的菜单过来,安排她们做饭时,是留了话的。
姚特助很气愤地说,“让她一次性吃个饱,以后不要再去打扰易先生。”
她们知道,这位小姐抢了易先生的房间,易先生很生气。别人住过的房间,易先生也不要住了,就当送给她了。
他们要不要将姚特助的话转答给她,让她不要误会?
但是,听说新助理小杨就是自作聪明,被开了。
易先生既然只让她们送餐,她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于是,她们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老实当木头人。
安冉吃完一顿饭,都不知道女侍应生们的心里掀起过多大的风浪。
安冉对餐食感到满意,拿起手机,通过易斯谦留的号码,添加了他的微信号。
“表现不错,明天可以不用睡沙发了。”
她明天可以帮他看看有没有空出来的房间,总不会亏待了他。
易斯谦坐在书房的窗边,身披月色。
等处理完电脑里的文件,他拿过手机,才发现多了条通知。
平时,他的私人手机基本都设置成静音,很少会被拿来翻动。
忽然扫到安冉的信息,易斯谦恍惚了一下,眼底掠过一道微澜。
不过一瞬,他的眸色平静下去,如同夜色下波澜不惊的湖面。
他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几秒,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
安冉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后,看到小渔村多了几个陌生人。
这天,她拿着平价的马卡龙色系冰淇淋,单手将手机贴在耳边,站在渔村灯塔顶层,瞭望远处的地平线。
换做以前,秦可欣绝对不允许她吃这种高热量的食物。
秦可欣怕她发胖,怕有损她在联姻市场里的竞争力。
没了来自乔家的约束,安冉行事大胆了许多,不仅报复性地吃冰淇淋和黑森林蛋糕,还跟曾经的芭蕾舞团团长多了一些联系。
前些年,她已经跳到独舞的位置。
团长待她一向热情,在她退团后,还经常在社交软件上跟她保持互动,偶尔透露出让她回舞团的想法。
安冉想到易家对她的要求,婉拒了团长,只会在夜深人静时,徘徊在练舞房,孤独地转圈,练习那些距离自己愈发遥远的舞蹈……
那天和秦可欣通话过后,她不想再当个废物花瓶,怀着忐忑的心思给团长发了信息。团长今天热情地给她回了电话,和她谈了大半天。
有了重回舞团的机会,一直以来堵在心口的那团气忽然疏散了。
她觉得小渔村的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
一切美好的如同一场梦。
看到的世界仿佛拥有了冰淇淋般的色彩。
可这几个陌生人的出现,仿佛将她从虚无的梦境里拉回来。
这几个人穿着最平常的休闲服,人手一只望远镜,佯装在观赏风景。
在观测到她的身影时,他们似乎发现了惊喜,转头跟同伴低语。
“张团,我晚点再和你联系。”安冉挂了电话,蹲下来,躲在盘旋而上的楼梯边,悄悄地去辨认模样。
他们好像是在易老爷子身边效力的私人助理。
她拿出手机,拨通易斯谦的电话,打算让他来震个场子。
她还不希望自己的好日子这么快破灭。
安冉连续拨了三次,电话都没有接通。
连着几天,她都没见到易斯谦。
要不是那天的晚餐太过可口,她都要以为那只是幻觉。
也不知道这人还想不想干了。
安冉给他丢了条留言,“二十分钟之内不过来找我,就继续去沙发上反思,或者等着被解雇。”
然后,她点开和唐音的聊天框,跟唐音描述了一遍遇到的情况。
“我怀疑易家派来找我的人已经来了。”
唐音连发几个感叹号,“他们看清楚你了吗?”
“不确定。”
唐音帮她出主意,“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给你送一件宽大风衣,和口罩帽子墨镜。还有,你需要擦最暗色号的粉底。”
安冉想象了一遍换装后的画面,惊讶地回复:“难道还要装成非酋?”
唐音:“就你这白得发光的皮肤,不抹黑一点怎么行,除非包成木乃伊,你才能不被人认出来。”
安冉想了一下,在心里宰了无数遍易狗,到底是接受了这个听起来不靠谱的提议。
观察了一圈,她觉得电梯里确实是最合适的藏身地点。
眼看着那几人快要攀爬到顶层,安冉飞快地钻进观光电梯,给唐音发去定位。
她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按下通往底层的按钮。
电梯在稍微下降了一点时,灯却刷地一下灭了。
整座电梯停止运行,突兀地停顿下来。
随着身体的惯性,安冉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她双手扶住电梯壁,勉强站稳。
空寂幽暗的感觉,让她似乎一下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所有的紧张忐忑都从心底苏醒。
安冉僵直了脊背,连电梯里的警铃都不敢动,怕招来那些人的注意。
更可怕的是,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安冉被声音惊到,本能地蜷了蜷手指。
是跟着她过来了?
一片漆黑中,只听有人在外面喊:“是谁被困在里面了吗?需要我们来帮忙吗?”
安冉咬住下唇,不吱声。
她偷偷地攥住手机,给唐音发信息,告知了此时的故障,让唐音帮忙找人过来。
可发出去的定位前面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电量显示处也已经变红。
低电量无信号,这不是恐怖片标配吗?
尤其是配上外面人强硬的语气。
安冉瞬间联想到许多不太好的场景。
“小姐,你不要怕,我们这就来帮你了。”外面的人喊了几遍,看没人回应,似乎找来了工具,在试图撬开电梯。
那动静越来越大,大到整个电梯都在晃动。
电梯每晃一下,安冉的心就跟着抖一下。
她缩在角落里,靠着电梯里的装饰画,胡思乱想了很久,尽量压下对黑暗环境的恐惧。
缓了一阵,安冉鼓足了勇气,她咬了咬牙。
她强行将装了玻璃框的装饰画摘下来,猫到一侧。
她好好一个大小姐,怎么可以惨兮兮地被困在小渔村的破电梯里。
被易承泽知道算什么样子。
她好不容易为自己扳回一点颜面,怎么可以说丢就丢。
就算真对上了,她也要漂漂亮亮地走出去。
如果外面的人真闯进来了,对她来硬的,她就拿画砸他们,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安冉屏住呼吸,脑海里预演了一遍朝人砸画的场景。
三、二、一……
等电梯门被人扒开,她拿出跟人拼了的架势。
在装饰画砸落前,来人先行一步,紧扣住她的手腕。
安冉下意识地想甩开他的手,面临的则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力道。
“别动了,是我。”
安冉恍惚地抬头,见易斯谦眸光灼灼,额前的碎发上坠着水珠,散漫的眼里却添了分坚定。
她没想到对方会来,愣了几瞬。
黑黢黢的电梯外,男人的话语莫名沉稳。
“大小姐,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飘入耳中,安冉才迟疑地抬起眼睫。
阴影里,有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举起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亮,看清了他的脸。
许是刚撬过电梯,他的额头上有些细汗。
略显狭长的桃花眼里,目光坚定且锐利。
不知道为什么,安冉倒是觉得心安。
她放下装饰画,仰起脑袋,习惯性地用平常口吻说:“你怎么才来,这都多少分钟过去了?”
话刚到嘴边,人被他横抱起来,走出电梯。
安冉的额头猝不及防地磕到他的胸膛。
易斯谦大步迈入电梯,双手穿过她的双臂和膝弯,将她纤柔的身子抱了起来。
安冉忽觉身体悬空,一句话还没问出口,易斯谦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纳入怀中。
几乎是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安冉的思绪恍恍惚惚,似有一股热流透过脸颊传来,透入骨髓。
塔顶逐渐变得过分安静,静得只剩呼吸声。
安冉以为其他人或许走了,稍稍侧过头一点,想缓解相拥的不自然感。
当余光瞥见几位助理时……
“嗖——”一下,她的脊背微僵,乖乖缩回脑袋。
小手紧紧地揪住易斯谦的衬衫,掌心沁出了点细汗。
除了怀抱之外,易斯谦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
围堵在塔顶的几位助理在对上易斯谦后,脸上顿时涌现出惊讶的神色。
他们深吸了几口气,当了好久的雕塑后,自觉同他们保持几步之遥,从唇齿里蹦出的称呼也从“你”变成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