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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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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彪被陆卿云训斥了个面无人色,离开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解时雨,装死似的跑了。

    而解时雨看着陆卿云出去,关上门,坐在黑暗中沉默的将此事想了一遍。

    陆卿云是在将自己的底牌告诉她?

    南彪——独坐军中八卦账,便是如同蜘蛛一般,吐丝撒网,并且撒出去的是一张巨大的网,搜罗天下消息,是只在暗处往来之人。

    此人灵活胆大,管束他的人是吴影,他惧怕的人却是陆卿云。

    她小口喝了点水,不知陆卿云的这一张网是如何编制出来,却在心里暗暗将陆鸣蝉与南彪做了个对比。

    陆鸣蝉更胜一筹。

    最动人心魄的消息,往往是从最不起眼的人口中传出,优伶、婢女、娼妓、乞丐、恶棍、剃头师傅、当铺、灶头厨师、澡堂、木匠,虽是下九流人物,却是无处不在。

    知道了旁人不知道的消息,就是握住了命脉。

    譬如文郁是天阉,就是极其有利的武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她想这想法并非不能有,只是琐碎且费时,花费的银子也不少,不是现在,得等安稳下来。

    三日后,江南路安抚使司参议曹俊,下乡丈量田地,猝死在田间地头,死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十指蜷曲,扣进泥里。

    整个江南路,正是风声鹤唳之时,照理说,钦差还未到,就算要出事,也不是现在。

    曹俊的死,让安抚使司曹其有一种不详之感。

    他让其他人继续等待钦差,自己暗暗里下了杀心,横竖现在还在汛期,钦差被冲走,不算大事。

    十天后,侍卫亲军护送钦差到了江南路。

    曹其用两辆大马车将钦差运回府上,心里是做足了准备,一手金银财宝,一手杀招,两手都很硬,绝不会出差错。

    查他?笑话!

    他曹其在江南路做了三任安抚使司,只揩了江南路五六分的油,已经算是很对得起皇帝他老人家了。

    而且这五六分里,还有五成是给二皇子殿下揩的。

    换一个人来,地皮都得薄一层。

    然而出乎意料,两位钦差十分识相,连吃带喝,来者不拒,收取贿赂的胃口比狮子还大,查案两个字,直接被腐蚀的干干净净。

    曹其对这二位钦差十分满意,陪着吃喝玩乐,过了三日,客客气气送他们启程,可这侍卫亲军却不曾走。

    他陪着笑脸问冯番:“冯大人,您不是要往北去云州吗?为何还不启程。”

    冯番顶着张又白又胖的大脸盘子,客客气气道:“我在等我们总都指挥使大人。”

    曹其惊出一个响亮的嗝:“陆大人也来了?”

    “可不是嘛,”冯番嘴碎起来,“那两位钦差大人,是陆大人亲自护送的,比我们晚一天到,忙的米水没沾牙,这会儿应该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我们就等着陆大人”

    曹其眼前一黑,不等冯番说完,霍然起身,抓住冯番的衣襟,劈头就问:“哪里又冒出来两个钦差?还是陆大人亲自护送的,他们在查什么,在哪里查?”

    庄景在一旁笑眯眯的拉开他:“曹大人,您这几天呼朋唤友的喝酒喝蒙了?钦差还能查什么,当然是来查粮仓的事。”

    曹其猛地抬头:“不是,我那是招待钦差!”

    “钦差都没来,您招待什么?”冯番一脸心疼的摇头,“曹大人,不是我说您,这酒是能多喝的吗,小酌怡情,大饮伤身,你看你都喝出幻觉来了。”

    曹其确实喝了一夜的酒,还没来得及去休息,累的头晕眼花,正想送走钦差回去安安生生睡上一夜,哪里想到一个晴天霹雳,直接把他打懵了。

    “你们送来的两位钦差,这还有假?”

    冯番疑惑的看他:“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你听见我们叫钦差大人了?算了,你这是喝多了,小庄,我们走,说不清了还。”

    “是。”庄景扭头跟上,心想可不就是有假。

    假钦差不仅将曹其骗的死去活来,还卷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银票在陆卿云手里打了个转,就分给了四位随从。

    原来那两个钦差是他的两个随从假扮的,真正的钦差,就混在随从里,由吴影和尤铜看护。

    这一场以假乱真,消息严密,庄景和冯番都是才收到的风。

    再一路往北,天就从萧瑟变成了肃杀,秋意才刚露面,就被逼走了。

    冷风如刀,越刮越厉,直接刮出了一个雪海。

    侍卫亲军驻扎的营地已经算很能御寒,但是依旧抵挡不住严寒。

    解时雨头戴一顶红色雪帽,身上也裹着一色的狐狸里斗篷,看陆卿云升火堆。

    他不让旁人进来,很熟练的架起柴堆,又在灰里堆了三个地瓜,将去了烟气的炭拢在炉子里,上面烧上水。

    “好了,”陆卿云等水烧沸,倒上两杯,“喝吧。”

    解时雨挨着炉子坐下,捧一杯热茶慢慢喝,将结冰的肚肠化开。

    “您经常来这儿吗?”

    陆卿云看她戴个大红雪帽,白狐狸毛簇拥出一张雪白的小脸,脸旁边是几缕蜷曲的头发,冻的鼻头通红,显出了几分稚嫩和幼小,便在心里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那时候没钱没人,就什么都学会了。”

    他说着,自己也喝了口茶。

    解时雨无法想象他这一段过往,也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个小孩,在这冰天雪地中,独自求生。

    这里的雪是带有杀气的,不止是雪,整个天地都带着一股可以埋骨的肃杀,和陆卿云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就是从这里凝结出来的。

    陆卿云伸手给她理了理帽檐,都被火烘卷了毛:“还冷不冷?”

    解时雨摇头:“好多了。”

    正说着话,陆鸣蝉从外面跑进来,脑袋上冒着白气,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是小鹤给他买的。

    一进来,他就扑到陆卿云背上:“大哥,快看,我的鼻涕冻住了!”

    陆卿云背过手朝着他的屁股一拍,就将陆鸣蝉从他的背上拍了下去。

    解时雨问他:“书背了吗?”

    陆鸣蝉立刻将鼻子一捏,提着糖葫芦灰溜溜的跑了。

    他一路跑到冯番跟前:“给你吃一个。”

    举着糖葫芦往冯番嘴里戳,他感觉冯番很亲切,长的很像大部分人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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