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芝诺之眼5
虽然很残酷,但这也是实话。叶文想了想,答应了刘家河的要求。于是三人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继续押注了四把。这四次是叶文自己动手操作,但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其中一次押中了一个点数,另外三次都是全错。按照规则,叶文的初始资金每一次都被缩减,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只剩下320万了。但这还不算什么。在这四次押注的过程中,三人又尝试了各种策略,可惜全都无用。
不过,这几次押注倒是验证了刘家河之前的猜测。弹子球图案中的那些字母,的确每一次都不一样。虽然变化不大,这次是x变成z,下次另一个z又变成了x,但总有微小的差别。
“你们发现了吧,这四个位置要么是x,要么是z,并没有出现其他的字母。”唐元分析道,“这两个字母一定有某种特别的含义。”
“我已经把每次押注的字母图案和骰子滚动前后的数字都记录下来了。”刘家河挥了挥手里的纸板,“虽然现在还没有遇到字母相同的弹子球,但说不定会遇到的。我建议以后押注的时候,先看看弹子球上面的字母是不是出现过的。一旦出现重复的,我们就可以按照之前的滚动模式来押注试试。”
“确实有可能重复。”叶文开口道,“如果只出现x和z两个字母的话,四个位置上一共有16种不同的模式,而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要押注15次。”
“不是字母重不重复的问题,”唐元叹了口气,“就算偶尔遇到一次重复的,而且我们按照之前的滚动模式押注,还真的押中了,这也无关大局。比赛的赛制是,只要错一次就淘汰——我们不可能连续五把都遇到重复的弹子球。归根到底,还是得弄清楚那些字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
那天下午,三个人没有继续押注。他们一遍遍地看着之前押注所记录下的数据和图案,讨论着,争吵着,沉默着。在焦躁与迷茫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晚餐时间也已经过了,但几个人一点也没有饿意。他们在吧台要了几瓶酒,在旁边找位置坐下,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
十点一到,赛场便立时关闭了。剩下的比赛,将留到明天继续进行。带着强烈的受挫感,叶文坐着轮椅回到酒店房间。
“我来吧,你先回去休息。”刘家河替唐元推着轮椅,把叶文送进房间。
唐元走了以后,刘家河为叶文洗了把脸,然后想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床上。叶文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站起来简单活动一下了,于是只是让刘家河扶着他,踉跄着爬上了床。这么一动,伤口立刻又撕扯着疼起来,他咬着牙,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看你还是别乱动了,有什么事都让我来吧。”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叶文勉强地笑了笑,“你也回去睡觉吧。明天……就靠你们了!”看了看时钟,已经到了十点半,自己在这里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半小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努力。即使在比赛的刺激下,记忆也仍未复苏。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了。
“我再等等。”刘家河却并未离开,反而拉过一张凳子,在床边的小桌旁坐下了。他把随身携带的纸笔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开口道:“正好整理一下今天的数据,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叶文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他闭上眼睛,也回想起了今天一天的比赛。从早晨进场开始,到傍晚时分三人在吧台边的讨论,很多细节仍然历历在目。这其中,某些地方让他觉得有点奇怪,像是一台紧密运转的机械中出现了一颗不协调的螺丝钉,系统不时发出让人不快的噪音。
时针已经转动到十一点的刻度上了,刘家河仍然在埋头计算,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叶文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把刘老师怎么样了?”
刘家河像是没听到似的,头也没有转一下。
“叶子!”叶文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刘家河现在在哪里?”
床边那人这才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你怎么发现的?”
“傍晚在吧台的时候,你喝的酒还没有我多。”
“原来是这里出了纰漏。”刘家河——不,叶子略显懊悔地说道,“我忘了,那家伙是个酒鬼!”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哎哎,你放心吧,他的数据我都备份了。”叶子满不在乎地说,“等我离开了这具身体,把他再加载进来就行了。”
“什么时候?”
“不好说啊!”叶子慢吞吞地把桌上的纸笔收好,“你也知道,我现在暴露了,之前那些寄生体都被户管所的人监控起来,短时期内我是回不去了。”
“那怎么行?”叶文有点生气了,“如果监控一直持续下去,你难道还能在这身体里躲一辈子不成?”
“说不得也只好这样咯。”
“你……”叶文指着叶子,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明天能通过第三轮。”叶子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只要我能通过第三轮,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自然就从这具身体里脱离了。”
“你一直留在房间里,就是为了抵消裂缝之茧吧?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参加明天的比赛了。”
“那可不是吗?这玩意儿太讨厌了,不管我进入哪具身体,都会阴魂不散地跟上来,准时让我产生瞬移。也不知道设计它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你想起来了吗?”
叶文摇了摇头。这个瞬移的设计非常不自然,他也很疑惑为何要在这个世界里建构一套这样的机制。要是能想起点什么就好了。
最近几天,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中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变化。那些久远的记忆正在浮起,像在战争中摧毁的古代沉船,冒着泡,无可遏止地向上升去。然而船身距离水面尚有一段距离,所以水面暂时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总之,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时间也正是当前最大的问题——比赛还剩最后一天。
“我会把你送出去的。”叶文沉声说道,“既然是我把你带进来的,我就有义务送你安全离开。不过,出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叶子罕见地沉默了片刻,脸上第一次露出犹豫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她大口呼出一口气,“我对外界的印象很模糊,车、街道、天空、鸟……还有什么?对了,还有外星人!他们是在我死后到地球上来的,我从未见过它们。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地球人会不会都被他们杀光了呢?”
“不会的!”叶文坚定地说,“地球人没那么笨。”
“是啊,这么多人被它们骗到这个笼子里来,像猎物一样被追杀了几千年——你们可真聪明!”
“要不是为了你,你哥又怎么会进来?”房门突然被推开,叶子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警惕地望向门口。古河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向叶文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来了?”叶文问道。
“过来看看你。”古河撇了撇嘴,“顺便帮你解决一些小问题。”
“什么问题?”
“零点的瞬移。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用不着我了,你们自己就可以抵消掉——像几天前那样。”
“你在监视我们?”叶子冷声问道。
古河耸了耸肩:“在逍遥会的赛场上,你很难找到一个脱离摄像头的地方。”事实上,当天夜晚,当叶文兄妹进行光茧融合之时,他就在那个房间的门外。如果没有叶子介入,古河本来准备自己动手的。好不容易让叶文来参赛,怎么能让他仅停留一天呢?
“我有个疑问,”叶子看着古河,“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瞬移的问题。既然你也是魔神,为什么能连续这么多天待在赛场里?”
“我有办法克制它。”古河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你能治好sf综合症?”叶文有些惊讶。
“抱歉,治好我可办不到。我只不过可以控制住瞬移,让它失效而已。”
“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埋在叶文心里很久了,“既然你能克制它,看样子你知道一些内情。”
“具体成因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它是一种量子态的跃迁。”
说了跟没说一样。叶文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以量子计算为基础的虚拟世界,所有的现实状态,其实都是某种量子态的映射。这种瞬移,当然也是在某两个量子态之间的转变。问题是,为什么要进行这种转变?“那你是怎么阻止瞬移发生的呢?”他问。
“看着你们就行了。”古河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在瞬移发生前后,死死地盯着你们!”
“那样就行了?”
“那样就行。”
对话就此终止。叶文心里还有一大堆问题,但某种未知的东西正在浮出来,堵住了那些意图脱口而出的话语。叶子和古河也无意对话,因此房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静待零点时分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