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了八辈子的霉
圣诞前夕，首都下了一整夜雨，一大早天空阴沉沉的，难寻半分暖光。
冷亦寒穿着餐厅的统一服装，站在玻璃前往外面看了眼，心想，老天爷可能也没人陪着过节，伤了心吧。
“小冷，过来一下！”
听到同事小陈叫她的名字，她收回视线，蹬着还不太适应的高跟鞋，拐进了员工休息室。
冷亦寒从南方小镇来到首都一周左右，在这里当服务员也才三天时间，很多方面不太熟悉，主管让餐厅的优秀员工小陈带着她。
小陈是个热心肠，二十五六岁，对娱乐时尚颇有研究，经常把“人穷审美不能丢”挂在嘴边，业余时间不是上网冲浪欣赏帅哥，就是去品牌专柜闲逛取经，梦想着某天从餐饮业跳槽去美妆业，取代austin，称霸直播间。
“austin是谁？”
“他很厉害吗？”
“很难超越吗？”
休息室内，冷亦寒瞪大双眼，满满的疑惑。
每次触及她的知识盲区，她便开始反问三连。
成长在一个相对落后封闭的小地方，信息是滞后的，外面的世界着实精彩，勾起她强烈的好奇心，但反问过后，她心里有些担心，恹恹地垂下头去，生怕自己的无知给别人造成困扰。
幸好小陈从没这样想，耐心而周到地为她解答起来。
对此，冷亦寒不禁感到庆幸。
来到首都之后，她得到了无数善意的帮助。
她现在借住在妈妈的儿时好友的空闲住处，原本看到那么大的房子要让她一个人住，她想都没想赶紧拒绝了，可最终拗不过对方，在他们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下，只能点头答应。
住宿的事情叨扰了别人，工作的问题她坚持要自己想办法。
那日，她在街头漫不经心地闲逛时，刚巧看到一家餐厅门口贴着张服务员招聘启事，她便凑过去瞧了瞧。对比着自己的条件，年龄、身高、形象、气质看罢，她觉得这完全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工作。
于是，凭着出色的外形，她顺利应聘上岗。
工作的这几天，她在同事们的帮助下，适应得很快，一切顺顺当当。
人生处处充满意外，你永远不知道惊喜会在什么时候悄然降临。冷亦寒上岗没几天就碰上了圣诞节，按照主管的意思，今晚餐厅将会爆满，大家加油把工作做好，明天根据圣诞营业额给大家发红包。
小陈说，她在这里工作六年来，这还是头一遭这么大方，保守估计那红包够在首都胡吃海塞个十天半个月的，所以今晚无论如何，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半点差错出不得。
“小冷，知道这是什么吗？”小陈从包里掏出几只口红。
冷亦寒垂眸点头，她虽然是来自乡镇的小土包，可是无知也有个度，口红她是认识的。
小陈欣慰弯眼，全然没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然后从中抽出一个色号送到冷亦寒手里：“这些都是austin直播间的最近爆款，这个颜色特别好看，你试试看。”
据小陈介绍，austin是如今网络直播界的大哥，他推荐的口红每一款都美到炸裂。
今晚这么特殊的日子，每一方面都要尽善尽美，小陈很大方地要和冷亦寒分享心得。
冷亦寒愣了愣，没好意思接。
不过小陈热情惯了，直接拆开口红替她涂了上去，一会儿让她抿下唇，一会儿又是侧下脸。
小陈拿来镜子，不禁感叹：“真好看。”
天生丽质，在化妆品的点缀下，俏皮可爱中多了几分娴静温雅，更是惊艳。
对于自己的容貌，冷亦寒从小也是耳濡目染。
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亲朋好友，经常有人夸赞她长得好，一开始她不会在意，人们之间很爱说客套话，谁认真算谁输。
直到小学四年级时，她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本班的张三王四，隔壁班的刘五陈七，甚至高一两个年级的男生，像约好了似的，隔三差五往她课桌下塞吃的喝的，把酸不溜秋的情诗夹在她的书本里，渐渐地，她才惊觉，自己的脸真的不普通。
青春期后，稚气慢慢褪去，五官愈加标致，冷亦寒在学校里成了名人。
只不过，她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对她表白的人再多，她也从没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
以前的朋友说她太单纯，所以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但冷亦寒并不赞同，她不是不懂，她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那种会让她一见到就心跳加速的人，还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
她在等待，等待这么一个人出现罢了，尽管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小陈的夸奖还在继续：“小冷，我要有你这张脸，我做梦都能笑醒。”她盯着镜子里的冷亦寒，“或者，让我变成男人，我一定追你。”
即便以前被人夸赞过很多次，冷亦寒这会儿还是不好意思起来：“你也很漂亮的。”
小陈把镜子转过去，摸着自己的脸：“是嘛？那我为什么还是单身？”迟疑中余光瞥了眼冷亦寒，以闲聊的语气问，“小冷，有男朋友没？”
不知怎的，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冷亦寒后背一僵，赶忙摇头，极力否认着。
见状，小陈扑哧一笑：“随便问问，干嘛这么紧张呀？”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看得出来，她心里边没想过这事，小陈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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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在餐厅正式开门营业之前，主管召集所有人开了个简短的气氛会。
主管三十多岁，一身黑色正装，红色领结端端正正摆在脖子中间，发胶把碎发服服帖帖地梳上去，精神气儿十足，站在前面反复强调：“我们餐厅主打情侣主题，今天是圣诞节，晚上会有很多情侣光临，大家好好干，回头分提成。”他意味不明地加上一句，“人人有份。”
人人有份。
像是特地补充说给谁听的。
主管的视线落在冷亦寒身上，忽而想起那日她推门进来面试的场景。
说起来，他是第一次碰到比明星还好看的女生。她身上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魔力，没有化精致的妆，衣着朴素随意，但丝毫掩盖不住她脱俗外表散发出来的吸引力，沟通起来倒也可爱活泼，性格和外貌方面都是可以点赞的程度。
那天，他围着她看了一圈又一圈，满意至极：“不错，不错，有相关工作经验吗？”
做高档餐厅的服务员，外貌和业务水准都很重要。
不等她回答，他就托着腮，眯了眯眼睛，抢先提出希望她能留下工作。
虽然她学历稍逊色，外语能力欠缺，但凭借那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的漂亮，主管也觉得绰绰有余。
不会的地方可以学，天生的美貌和亲和力可学不来。
当时，一听到主管愿意给她这份工作，冷亦寒的两只大眼睛持续放大，使劲点头：“好啊好啊好啊。”
事实证明，招冷亦寒进餐厅是个明智的决定，主管知道不光是他很欣赏她，餐厅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冷亦寒的脸就像是餐厅的门面，加上她性格好相处，不喜欢她都难。
一个小时后，餐厅陆续有顾客到达。
按平时的客流量来算，餐厅人手正好足够，并不太需要新进员工这么快就去接待客人，可今日是特殊日子，情侣们满大街溜达，桌桌爆满，冷亦寒也得加入其中。
小陈把她拉到一侧，给她做最后的培训。
“看到靠墙的倒数第二桌没？那个穿灰色西装的男的，满面笑容，心情不错嘛。”小陈站在冷亦寒旁边，察言观色是他们餐厅的必修课，“再看，他拿出了个盒子，里面999的可能装的是戒指，准备借机求婚，而且他脸上分明写着‘成功率极高’，初步判断，这会是一桌很好沟通的顾客。”
冷亦寒似懂非懂，微微点着头。
“新来那一桌，典型的热恋中的情侣，注意到没，刚刚进来的时候，男生主动为女生拉开椅子，如此贴心的大裤衩，在这个简单粗暴的世界里多么难得，看女生那幸福的小眼神，一会儿记得多叫几次‘帅哥and美女’，会让他们的幸福翻倍，让你的服务多一个好评。”
小陈夸夸其谈，一桌一桌地分析推测中，冷亦寒插不上话，安安静静地聆听。
总体上而言，今晚的顾客心情都很不错，完全没有受到阴冷天气的影响，气氛非常和谐。
只不过，正在冷亦寒心情舒畅的时候，出现了例外——
晚上七点整，一个黑着脸的男生迈着长腿，踏进了餐厅。
虽然是黑着脸，情绪不佳，跟谁欠了他亿万巨款似的，但那人群中让人眼前一亮的优越容颜还是吸引了不少陌生的目光。
他拍拍衣服上沾到的一点水珠，报上自己的预订信息，由门口的服务员引到空座上。
见到他入座，小陈对着冷亦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看着，随即昂首阔步般走过去：“先生，您好，请问您想喝什么茶？我们有龙井、碧螺春、普洱、毛尖，红茶也可以。”
与小陈的热情形成极端对比，男生没什么兴致，也懒得思考，直接面无表情地反问：“不能都要吗？”
报那么长的名儿，整得那么复杂，吃个饭还要动脑子，还嫌我不够生气是不是？
肉眼可见地，男生的脸更加不悦了。
小陈一愣，反应迅速，微笑道：“当然，可以。”
转身后，她深吸一口气，多年工作经验提醒她，这应该是个不好惹的客人。
见色起意果然会踩坑，更不该鬼迷心窍主动抢这么个活儿的。
几分钟后，男生的面前摆着八/九个茶杯，细品之后，他把那杯龙井喝完：“我要喝这个。”
小陈看到冷亦寒就在邻桌，手上端着的正好是龙井，便对她眨了眨眼。
冷亦寒踱步过去：“先生，您好，我给您倒茶。”
冷亦寒笑得脸都要僵了，这位顾客却什么表情回应都没有，看来心情是相当糟糕。
这是失恋了？
心情都这么差劲了，还敢来情侣餐厅找虐，狠起来自己的命都作贱。
心狠手辣，恐怖至极。
冷亦寒提起茶壶，偷偷观察他，好冷好冷的表情，跟冰雕似的。
蜡像馆一动不动的蜡像都比他亲切。
惹不起，躲得起，赶紧倒完茶去下一个过道晃悠得了。
突然间，不远处有一桌客人很激动。
只听到女人很兴奋：“看！那边的男人像不像那个演员唐肃？”
坐在对面男人不太高兴，但还是问道：“哪个？”
“我要赶紧拍照，看看他是不是跟女朋友约会，真是惊天八卦！”女人举起手机，兴奋不已。
演员唐肃？
冷亦寒想起来，她最近正在看的一部卫视热播古装剧就是唐肃主演的，长得很帅，演得也好。
她不追星，只是从审美角度觉得还不错的样子。
突然想到，她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真正的明星呢。
首都真是好地方，要真是唐肃，说不定还能要张签名，她忍不住好奇地转过去看看。
“唉，好像不是，侧面有点像而已。”那个女人失望地说了句。
啊，原来看错了啊，冷亦寒也跟着失望起来。
也是，好运怎么可能一直围着她呢。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大叫：“喂！”
这一声叫唤，让冷亦寒的心脏为之一惊。一回头，一哆嗦，水壶偏到一边，她发现桌子上全是水，而偏移的水壶正朝着冰雕男哗啦哗啦着。
再定睛一瞧，好死不死，壶口刚好对着那个不可明说的特殊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