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九畹忙站起来, 边擦身上的水滴边道：“谁叫师父要偷袭我？”
她低着头，余光就能看到夏岚月白色的衣摆，视线不由自主往上, 一只细长的手上拿着一片荷叶，无名指上套着银色指环。
九畹眨了下眼睛, 视线停留在那白皙的手指上, 不敢再往上瞧去。
原因是前几日陆白问她：“小师妹，你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的？”陆白见九畹目呆滞, 便凑过来朝着她的视线看去, 然后看到了楼下商谈事情的小师叔温楚以及从寅三人。
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 从寅和夏岚面对面坐着，温楚坐在两人中间。从陆白的视角看去，从寅的背影正好把小师叔挡了个大半，一旁的温楚偏头看向小师叔。
九畹眼神动也不动：“没有啊, 我没有不开心啊。”
陆白“啧”了一声：“小师叔只是和温师姐商谈贺师叔的事, 你不要这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不要这么盯着她。”
九畹回过头来，有些心虚：“我哪有盯着师父。”
其实不用陆白说她也意识到了——最近偷摸看师父的频率又高了。
思来想去都是那日天气太热、离师父太近惹出来的胡思乱想和魔怔, 九畹猛地晃了晃头，佯装淡定地否认：“我才没有在看师父。”
一团绿色在眼前晃过，带来一段荷香，九畹猛地回神, 听见夏岚说道：“想什么？”九畹抬头看去，发现师父已经转身走向树下。
九畹忙跟上去。她没有同师父一齐走进阴凉里, 而是在树荫与阳光分界处停住了脚步，看向那谪仙似的背影，忽然有些迷茫。
今日一行人上虞山的时候, 窄窄的小道只容得下两人同时并行。
毫无疑问，夏岚和温楚两人并肩走在前面。
师父并不是话多的人，一如初见时清清冷冷的，轻轻点头或偏头时都像又一股冷香吹过。而温楚周身仿佛晕着温柔的光，笼在夏岚身侧。
温楚是大仙门出来的师姐，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入了金丹期，乃后生
翘楚。她也很会说话，和师父并肩行走时便和师父一句一句搭着话。
九畹走在后面，只觉得这山路怎么这么长，没完没了的。
……
翠绿的树林在九畹眼中模糊，月白色轻纱带着现实在琉璃色瞳孔中映出，九畹眨了眨眼，忽地朝师父大喊道：“师父！我有事先出去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安予居。
夏岚抱着那朵荷叶。
墨绿荷叶中心一颗晶莹的水珠在欢快地打着转。她看着夺门而出的小徒弟，满院夏景映入眼帘，夏岚半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九畹只想找个地方练练剑顺道散散心，遇见从寅实属意外。
虞川还如五年前一样碧绿，那碧绿中映着蓝天白云。江风带着水汽卷上岸，送了九畹一身凉爽，也把九畹鬓角的发丝吹乱了。
大太阳地下练了一会儿剑，豆粒大的汗珠就顺着脸颊滚落。九畹有点受不了脸上黏黏糊糊的感觉，于是拖着剑走到江边洗脸。
“好剑，顾师妹。”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九畹转身看去，正是从寅。
少年抱着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顾师妹，我们过两招吧。”
“好啊。”九畹方才的心烦气躁还没消解掉，练剑也练得很不顺手，或许也该找个人打打架。最重要的是——她打得过这个人。
于是两人就这么拔剑，顿时便缠斗在一起。
两个时辰后，玄衣少年砸在长满车前草的小道上，绿衫少女从天而降，青黑三尺抵住少年喉咙。
“这回该输了吧。”九畹手臂有些颤抖，气息也有点不稳。
从寅能和自己打两个时辰，九畹很意外，仔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那日从寅正急火攻心，出招快狠但很乱，九畹很容易就能找到剑招中的空子。
许是吃了那日的教训，从寅今日出手稳了许多，也难缠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每当九畹认为自己快赢的时候，从寅总能找到时机翻身而起，然后带着伤和她打。
这个样子不由得让九畹想起过青云面前的自己
，又菜又倔。
在打斗过程中，九畹早已将所有事抛之脑后，两个时辰下来，颇有痛快淋漓的感觉，此时和从寅说着话，唇角也不自觉带着笑。
她本就是一个爱笑的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琉璃色的眼珠子看起来亮亮的。
“我输了。”从寅似乎也累极了，在九畹收了剑之后仍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角也沾染了笑意，“顾九畹，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九畹在一块干枯的树干上坐着休息，闻言朝他看了一眼，无语道：“陆师兄买的话本都没有这么老套的剧情。”
从寅却还自顾自说着话：“我以前见过和你一样的一双眼睛，那时我很小还没入扶风谷，还在……”回忆有些久远，从寅想了想：“武陵城。”
九畹表情顿时僵住，心道还真有这么老套的剧情。
她偏头朝少年看去，树影下少年怎么看还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睛，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九畹也没有从小时候的记忆力能找出一张脸和眼前少年对应。
九畹眯了眯眼睛道：“不记得了。”
巨大的红日没入西山，江面上流动着一片橘红。几只猛禽从江面上掠过，刺耳的唳声从江面上传开，猛禽冲入江面，叼着一只肥美的鱼旋转在暗红的天空中。
扶风谷很少有这样宁静又美的场景。从寅不由得看呆了，他站起来，坐到离九畹不远的位置——干枯树干的另一头，学着少女的样子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江面。
江面依旧波光粼粼，红日斜斜地印在水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光波，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缓慢游动的锦鲤。
九畹闭着眼，听江风在耳边呼呼吹过。
“师弟？顾师妹？”
听见有人叫自己，九畹睁开眼。
这温温柔柔的声音一听就是温楚的。
九畹回头看去，果不其然，温楚站在几丈之外，诧异地看着两人。一身浅蓝衣裳，在翠绿的背景中格外显眼。
九畹目光忽地顿住——师父站在温楚身边。
从寅回头也看见了两人，他忙站起来，拱手道
：“夏师叔，师姐。”余光注意到九畹还在愣神，于是轻轻用脚往后踢了一下，正踢在那根树干上。
九畹这才回过神来，忙站起来低头作揖：“师父，温师姐。”
从寅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温楚，她轻轻笑道：“师弟，你什么时候和顾小师妹这么要好了？”
少年人哪经得住这种揶揄，脸一下子便红了，忙走上前解释：“不是师姐你想的那样……”
九畹却还僵在原地。她看着眼前并肩站着的两人，心里有股不大舒服的感觉。
师父和温师姐为什么会一起？她们是碰巧遇见的还是约定来这里？来这里干什么，谈要事，看落日……
九畹猛地回神，只见师父浅浅地笑着，月白色的腰带被江风吹过，一下一下扬起来，偶尔会打到温楚身上。
烦躁又涌上心头了，九畹咬了下舌尖，抬头道：“虞山和扶风谷交好，虞山的小师妹怎么就不能和扶风谷的小师弟好要了？”她唇角勾起，眼中却没半分笑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九畹只觉得喉咙苦涩，只想乘着这个时机一齐吐出来，于是她无视师父渐渐冷下来的脸庞，继续道：“更何况，温师姐不也是和师父很要好吗？”
温楚哽住，不知道小师妹怎么突然暴走，下意识朝夏岚看去。
“小九方才还和我说有要事呢？原来要事就是这个。”
夏岚说话冰冷冷的，落日的余暖没有让她看起来柔和半分。
从寅不知道师徒俩发生了什么事，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那师父还总和我说要闭关修炼，忙得很呢。哦，我知道了，忙着和温师姐聊天看落日呢。对了，干脆温师姐就留在虞山，我看师父也舍不得——”
“顾、九、畹。”
夏岚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叫过九畹。
九畹心中咯噔一声，终究想起来害怕了，可情绪上头了要立马认错是不可能的，要继续顶嘴胆量又不够，只好闭着嘴不说话，低下头等着师父的发落。
夏岚神色淡淡，命令简单：“给温楚道歉。”
温楚早
已带着从寅退得远远的，听见夏岚这话连忙摆手说不用，唯恐师徒两的火气烧到自己身上。
九畹抬头看了温楚一眼，并不说话。
“不肯，那便去无妄崖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回来。”
九畹单知道自己要去无妄崖，却没想到夏岚直接抄起六出，直接把她打包送到无妄崖。
九畹站在六出剑身上，虞山上空的风吹得她龇牙咧嘴，涕泗横流。六出不管她站的稳不稳，只一个劲地往无妄崖冲去。
片刻后便到了无妄崖。
九畹跳下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地和不远处黑漆漆的山洞。
太阳早已没入西边，傍晚的无妄崖黑不溜秋，风吹起来凉飕飕的。
经这一路的风吹虫打，九畹早就清醒过来，理智也渐渐占主导。看着眼前无妄崖的凄凉场景，九畹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先回去认错，过了今晚再说？
师父总不能真的把她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师父性子虽冷淡，对她是真的好。
九畹刚给自己做好思想建设，回头看时，泛着寒光的六出似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咻的一声，消失在暗夜中——只剩九畹在风中凌乱。
九畹：……
作者有话要说： 九: 再见了师父我今晚就要去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