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 梅府里就出了许多祸事。
梅三小姐妖毒失控,梅四公子做错事被梅老爷关进柴房,梅五小姐重伤未醒, 梅家东林起火,小小姐生死未明。
天边泛起鱼肚白, 梅府里几乎没有人睡觉。他们不可控制地打着哈欠, 白发上映射出微亮的天光。
夏岚推开门。
一夜未睡,加上刻意压制毒发让她感觉比之前更加疲乏。她抬眼往床上的人看去, 红血丝绕在瞳孔周围。
“五小姐, 天快亮了, 不必装睡了。”
夏岚轻轻挥袖,真气自掌中打出,屋内的灯便被点燃了。
梅幼宜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盖住一双又美又乖的眼眸, 唇角微微上勾, 却一点也不像在笑。
她的肩膀还裹着白色的绷带, 那是她发疯的姐姐用尽全力咬的。
床上的少女呼吸均匀而平静,浑身雪白得就像是封印在冰层里的美人。银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 几丝银发枕在少女的胸口上,随着少女的呼吸轻微起伏。
夏岚走到少女床边,语气轻柔却带着寒气与警告:“梅幼宜。”六出呼之欲出。
少女似乎是感觉到了冷意,睫毛随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卷起, 露出一双天真的眼睛。她仰着头看着房间内的不速之客。看清了来人后,少女带着些惊慌从床上爬起, 脸颊上带了两片少女的微红,小声道:“夏……夏、仙长?”
一举一动都是闺中少女的情态,看不出丝毫破绽。
“五小姐伤势好些了吗?收了那么重的伤, 我还担心五小姐也会像三小姐那样妖化呢。”夏岚说罢就要伸手去探少女肩膀。
夏岚手触及梅幼宜肩膀时少女抖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得体,梅幼宜歪头小声道:“谢谢仙长关心,但好像三姐姐的情况更为严重些,仙长怎么不在三姐姐身边?”
捏住那消瘦的肩膀,夏岚听到了梅幼宜的吸气声,偏头看去时,梅幼宜正咬牙
拧着眉。
“梅三辰对你们兄妹二人并不好,五小姐不仅不怨恨,竟然还如此关心三小姐。不过比起三小姐,五小姐竟然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亲哥哥。听说他被家主关进了柴房里,情况并不好。”
夏岚的手顺着肩膀摸上少女纤细的脖子,细细端详着眼前精美的艺术品。
“心狠手辣又擅长装模做样的姐姐,五小姐想让她死,这才比较符合人情常理吧。”
感受到了手里触摸的肌肤骤缩,夏岚垂下眼眸,继续用轻柔、像是诱骗的口气道:“五小姐母亲只是个早逝的妾室,无权无势,父亲溺爱三小姐不会管事,哥哥又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五小姐很绝望吧。”
少女眨了下眼睛,眼睛里的澄澈倒映在夏岚眼里,天真的语气让人听了忍不住怜爱:“怎么会呢?先生们不是常常教我们要以德报怨吗?我怎么会恨他们?怎么会想让他们死?”
“他们?”松开了少女,夏岚往后仰了一下,“果然是你吧。”
“仙长也要胡说八道吗?”
梅幼宜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撑在床上,她呼吸有些困难,白皙玲珑的脸上带了点润红,倒比平时更像普通的少女。
梅幼宜抬头看去,只见方才还同自己虚与委蛇的人变了脸色,窗外天光照进来,眼前人红血丝缠绕着的瞳孔竟变得黑不见底。梅幼宜才要张嘴喊人,忽见对方递过来一根什么东西。
梅幼宜垂头看去时,淡色瞳孔猛然缩了一下——是一根草。
确切来说,是一根沾着血的草。
“那妖精无意间尝到了这血的滋味,惊觉这血能让它功力大增。于是它在混乱之际将我徒弟引出,想要大饱一餐。那么问题来了,那妖精怎么知道这血是我那小徒弟的,又怎么恰好知道那时府内会发生混乱呢?”
梅幼宜抬眸,眼神里依旧是少女无可挑剔的天真与疑惑,正要辩驳时夏岚又道:
“因为这一切背后是五小姐在操控。在府里打听到白猫出现以及我小徒弟受伤一事
对于五小姐来说不难,顺理成章引诱四公子做蠢事,五小姐顺便受个伤来转移视线,这时白鼠精趁乱带走小九,来个声东击西。”
夏岚捏着那枯草,草上血迹已被舔舐的得差不多消失,只在枯黄上留下来淡淡的阴影。指尖摩挲着枯草缘边,依旧能感受到它的锋利。
夏岚抬头,双眼望进少女天真的眼神里,“激化妖毒的就是枯草上九畹的血,但我猜这事应该是白鼠精做的。毕竟五小姐弱不禁风,的确抵挡不住妖化的三小姐的攻击。”
天色大亮,冬日没什么温度的阳光照进屋里,一道暖黄的光柱横亘在两人中间。
梅幼宜打了个哈欠,歪着头支着下巴道:“仙长讲的故事好无趣。照仙长的意思,府内妖毒一事也是我指使那妖精做的。可是,那妖精凭什么听我的?再说了,这些不过是仙长的推测而已。无凭无据的,仙长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夏岚逆着光站起来,右手虚空一抓,掌中六出切开光柱,全身上下包括在暖光下飞扬的发丝都带上了一股寒气。
“我的任务是解除梅府内的妖毒,其他事与我无关,我的确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夏岚缓缓将六出举到胸前,左手双指凌空一滑,便听见一声闷哼。床脚处,一个全身毛茸茸的人形抱腿蜷着,嘴里不断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梅幼宜只扫了那几乎快被打出原型的白鼠精一眼,偏头问夏岚:“仙长,妖毒解药直接逼问这妖精就是了。”
“五小姐这么说,便是一开始就知道我逼问不出来了。”夏岚走进那蜷成一团的毛茸茸,伸出手抚摸白鼠精的脑袋,顺了顺白鼠精支起来的毛,“方才我靠近五小姐的时候,它可是一直在我的剑里发抖呢。”
抬眼一瞬,六出逼至梅幼宜身前。手中毛茸茸猛然颤了一下,夏岚不去看梅幼宜依旧波澜不惊的眼神,反而垂头看着白鼠精的红瞳,淡淡道:“解药。”
白鼠精将头埋进膝盖里,片刻后又想起什么猛然抬
头,果然见那寒剑剑尖刺入了梅幼宜脖子雪白的肌肤一分,顿时有温热的血流出来。
夏岚从梅幼宜房中走出,手里握着白鼠精妖毒的解药。
她侧身回头看屋里站的笔直的梅幼宜,少女手里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匕首上的血珠滴落在白色的裙角上,宛如严寒冬日里肆意绽放的红梅。
少女脚下有一地血,白鼠精一身的白毛被血染了透红。
梅幼宜勾唇朝夏岚笑了下,下一秒匕首落地溅起血花,梅幼宜一脸惊慌失措,用这个年龄女孩独有的高音尖叫着:“来人啊!有妖怪!救命!有妖怪!”
夏岚转过头往前走去。
天大亮,天空碧蓝一片。
她对白鼠精没有怜悯。
但当梅幼宜从枕头下掏出匕首,那只小白鼠从自己手中逃窜,毫不犹豫地撞向那只带着少女香的匕首时,说不吃惊那是假的。
陆陆续续有人听到了少女惶恐不安的尖叫后往这边赶来。
夏岚往前走了不久后看到了一处井,她走到井边把解药倒了进去,而后足尖在一片枯叶上轻轻一掂,白衣在碧蓝中划过,井边人没了踪影。
九畹醒来时窗户开着,正对着一片火红的晚霞。
橘红的光线照进屋里,窗边和桌上都像镶了一层金色的边,整个屋子里金光灿灿,让九畹有种再睡一会儿的欲望。
肩膀白鼠精咬的地方还是很痛,九畹眼珠子转了转,思考着要不要起来。至少睡了一天,九畹喉咙里有点干涩。
她想起来喝水,又怕不小心扯到伤口,踌躇不决时不自觉地舔了好几回嘴唇,把原本就缺水的嘴唇舔得更加干裂。渴水的欲望越来越强。
枕边似有脚步声,九畹歪头一看,一杯清凉的水被一双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递至唇边。
九畹仰头看,正是夏岚。
被夏岚扶坐起来后,低头喝水时九畹忍不住抬眸看了下师父。眼光正好对上夏岚投过来的眼神,九畹心里咯噔一声。
毕竟自己给师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仅让自己受伤了,还连累了梅小言。
九畹喝水的嘴忽地一顿,而后抬头问道:“师父,梅小言她怎么样了?”
夏岚移开落在小孩脸上的目光,靠在床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全府的妖毒已经解了。估计和你差不多,她应该也醒了。”
九畹松了一口气地点了点头,忽地听夏岚道:“那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九畹“啊”一声,眼睛转了一下,仿佛思考着师父在说哪件事,片刻后道:“因为那时我和梅小言都不认识路,那个林子又很大,为了快点吸引人过来,我只好想办法点火。”九畹瞧着师父不太愉悦的表情,忽地顿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眨巴着眼睛道,“师父,不会……要赔钱吧?”
九畹知道钱这东西师徒俩是没有的,不然从武陵城来青城的时候也不会蹭牛车坐了。
“不是这个。”
夏岚分不清女孩现是不是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她看着女孩裹着绑带的肩膀,“你为什么故意用血来引诱那妖精。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来晚些,你就没命了。”
九畹抬眸看了下师父的脸色后,心虚地咬着水杯杯壁。
她感觉师父好像……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