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华亦戈倚靠在一间客栈庭院的凉亭栏杆上,残阳暖暖地铺撒在她所在的地方,度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她与诺女在一起已经一个月有余,她们一路南下,去往清溪镇。
她不再被困自竹林中,接触到自由无垠的外界,她自那日醒来,每每触碰到厉宁白留给自己的记忆,心绪变得杂乱。此时一想到厉宁白,华亦戈心更繁乱起来,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自从竹林出来,醒来之后这段时间她总是有些嗜睡。
看着这黄昏斜阳竟有些迷醉,在这黄晕的渲染下,居然隐隐约约浮现了那人的身影。
她想起了有一年,她正在学堂里写字,厉宁白从窗外呼喊她的名字,让她出来看样东西。
她愣了愣,旋即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外去看他口中所说的东西。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纸鸢,递给她。
“看你总是闷在学堂,今日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不如一起放纸鸢可好?我遣散了周遭的人,这件事就只有你知,我知,你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她牵着细线,看着高飞的纸鸢,飘飞在一片蓝天白云之中,露出了笑容。
她才想起,那时,厉宁白好像是在看着她。
诺女从远处走来,穿过过几盘翠绿的盆景,看到华亦戈,笑盈盈地向她招手:“华亦戈。”
听闻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华亦戈微微抬首,见到诺女的身影,思绪稍稍被拉回来,也清醒了些许。眼前周遭的景象清晰回来,她才发觉自己一人在这陷入了沉思很久。
华亦戈对于诺女的情感很是微妙,她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名少女。诺女明显异与平常的少女,她是苏诀带来的人,可是却莫名的眷恋她,围在她的身边时而活泼灵动,时而乖巧,常常做出些华亦戈无法应对的举动。
这段时间以来,华亦戈想让两人的关系维持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状态,但诺女似乎不想这样。
诺女一走到华亦戈面前就拉住了她的手,“你我一路上走了那么久,难得来到这座城里,今日难得,听说城里夜市热闹,很是好玩,你陪我去可好!”诺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满是期待。
“这……”华亦戈想要拒绝,但看着少女的双眼,隐隐有种蛊惑的味道,居然心中有些不忍。
见到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犹豫,诺女眼色微动,心中有点小雀跃。
一路上华亦戈总是冷冷的样子,难得见她有松动,诺女没有再请求而是径直地拉着她走出客栈。
华亦戈看着两人牵着手,倒也不恼,心里叹了口气,任由诺女拉着自己四处闲逛。到了街市,天也暗了下来,变换成漆黑的幕布,而路上的行人却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一路上诺女拉着她走走停停,看看这里,瞧瞧那里,或者拿起她觉得意思的东西把玩,看起来当真是十分欢喜的样子。
华亦戈困在竹林中已许久,终日与那片竹林为伴,这周遭热闹的光景让她有些恍惚起来,心中谈不上欣喜,但也稍稍轻松起来。
诺女这一玩闹竟然就到了深夜,等到华亦戈意识到时,才惊觉自己居然与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但诺女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与津津有味,流连其中不可自拔。
总算等诺女玩闹够了,才想起要回去。
她与诺女两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可这回程好像变得十分长起来,两人走了许久都未发现那家客栈,而这路也越来越偏了,脚下也变得湿漉漉的模样,像是今日下了场大雨,可是今日未曾有雨。
华亦戈停住了脚步,诺女也抬眼疑惑地看着她。
此时夜已渐渐无喧嚣,明月淡淡,隐隐地显现出残影,夜空之下,整座城,变得一片清淡冷寂。
华亦戈手上提着长灯笼,昏暗的灯光在这清冷中显得微不足道,脚下所及之处已远离闹市,街边四处无人。只是湿漉的地面,幽亮与灰暗相交之下,华亦戈与诺女的身影依稀可见。
诺女也意识到此时环境不大对劲,但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毫不在意。
这鬼怪神异的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如平淡无奇的日子,如果见多了,经历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华亦戈,怎么了?”诺女看到华亦戈在看着什么。
顺着华亦戈的目光看过去,那路的的拐角处,出现了一只猫,那猫窝成一团,时不时用舌头舔自己的前肢,像个小可怜。
诺女小跑过去,仔细一看,那猫前肢带着血,这只猫受伤了。
诺女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猫。猫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它,也看着诺女,墨玉的眼眸透着诡异的绿光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她是有些惧怕猫的,所以一直抵触与它们的接触,这种生灵神秘又令人敬畏。
她曾听过猫的悲鸣,撕心裂肺又绝望,渗人心扉。人会因为它楚楚可怜的模样甘愿陷进去,即使知道是猫的欺骗。在寒冷难忍时它们可以顺从地伏在人身旁,做出亲昵的模样,可是一旦猫不需要那种温暖了,却可以抽身而退,不带一丝的留恋。
诺女走到猫的旁边,把它捧在怀里,那猫用头蹭了蹭她的手,乖巧顺从。诺女看了看猫脚上的伤口,轻轻笑了笑,举着它让华亦戈看。
“看,这猫受伤了,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是在寻求人的帮助。”
华亦戈想走上前去查看,只是突兀的有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
华亦戈与诺女都有些惊讶,那声音入耳,犹如鸿雁临死嘶叫悲鸣,带着混乱与悲意。在这一片冷寂的夜晚之中显得万分的诡异。
诺女手中的猫也不安分起来,墨绿的双眼中瞳孔急速收缩,渐渐地有些惊恐,怪异地叫了一声,在诺女手中扑腾与挣扎了几下,便匆匆的跑了。
诺女手上还带着猫的余温,但此时却两手空空,无奈对着华亦戈笑了笑。
华亦戈看着猫跑动起来竖起的尾巴,突然发觉那猫逃走的方向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禁有些在意,对着诺女说道:“今夜有些异常,我们脚下应该不是之前我们走过的地方,只能过去看看了。你……算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但即使是跟在我身边,也要小心。”
华亦戈原只想告诉她让她站在原地,自己跟着那猫的方向去,只是目光在触碰到诺女时,莫名浮现了那只猫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了后面一句话。
“好。”诺女点点头,听到华亦戈稀有关心的话语,不想她平常与她相处的模样,心中不禁暗想,今日出来,惊喜可真是不少。
两人跟着猫消失的方向,绕过一处拐角后就没有看到猫的身影了。但视线却突然就变得开阔起来,直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域,她们似乎来到了一处河畔,可他们记得这城中明明是没有如此宽大的水域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河畔之处,有一名女子跪倒在水岸边,她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似乎很痛苦。女子浑身湿透,衣裳紧贴这身体,湿漉的长发披散在身体各处,看不清脸。
华亦戈怔怔地看着水中这名女子,心中虽然觉得怪异但不由生起疼惜之情。一入繁华尘世,世间之事纷纷扰扰,她已经不会像在那片竹林那般泰然处之了。
“这女子一人在河边,难不成是在寻死?但看着样子又不像,反而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般,难不成我们遇上了水魅?”诺女开口道。
“她受伤了,那声音,应该是她所为。”今夜种种诡异的场景不会是巧合,华亦戈见到这女子,隐隐觉得她不该放任不管。
华亦戈他们与女子离得并不远,似乎是听到有人在说话,女子被惊扰,她抬头露出惨白的脸,正好对上华亦戈投过来的目光,眼中闪出一丝惊讶。
但没多久女子却突然口吐鲜血,身体的姿势也变成了跪坐在水中,双手撑地。
华亦戈在看到女子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她心中莫名的恐惧与绝望,不是因为外来事物惊吓的恐惧,而是抓不到或是失去一件东西的恐惧与绝望,这人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华亦戈走到女子面前想要仔细看看她的情况,脚刚踩进水里,就感一阵刺寒,那水阴寒,虽不比竹林中的那片寒潭,但也叫人难以忍受。
眼前这名女子似乎在这水里已经待了很久。华亦戈欲要扶起她,女子却突然抓住了华亦戈的手,眼里尽是哀伤,眼角竟然含了泪,“为什么,为什么……”女子哑着嗓子喊道,“我还是失败了,没能做到……”
诺女站在一旁看到女子的动作,眉头紧皱,刚想上前,却看到华亦戈身体好像有些异常,就加快了步伐连忙赶上去。
华亦戈刚接触到女子的手,今日黄昏时分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涌回来了,只觉眼前的景象渐渐看不清,在女子绝望与哀伤的眼神中出现了一幕迷蒙的景象……
细雨轻轻飘打,一群白色飞鸟从水中抚过,顺着河水的流淌之处,一同隐没在远处青山之中。朦胧迷雾之中,从山的一头,一个人身影,在缓缓移动。
那是一名老渔夫。老渔夫披着蓑衣,身躯微弯,站在竹筏之上,逆水而出。竹竿划开水面,随着流水哗哗作响。
竹筏上,鱼网中,鱼兜里,空空如也,竟不见一条鱼的踪影。从初晨到黄昏,一人,一筏,飘零在这河水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渔夫仍是渔夫,只是渔夫不打鱼。
他觉得是习惯使然让他常来这片水域,但又隐隐地知道那是自己在骗自己,他想找到些什么,或者可以说是想知道些什么,但又无处可寻。
老渔夫归后,一弯凉月寂寥地悬挂夜空,薄云为它披上外纱,却只是淡淡的遮住了轮廓,覆盖不住清冷幽光,撒在老渔夫破旧的小院。
几抹淡淡的月光偷偷投进老渔夫的房间,屋内烛光黯淡,老渔夫面上惆怅,卧床辗转反侧,而后起身独自一个人坐了好久,沉思了良久,终于披了件衣服,拿上烛台,打开房门向后院走去。
老渔夫手上拿着的那烛台,昏暗之中,一闪一跳,映在老人苍老憔悴的脸上。四处无声,只有脚下步履沙沙声响。
在他的破败庭院,杂草丛生,旧物四处散乱,干枯泛黑的木头堆乱错放,在那一旁,是一个水缸。缸中积了些许污泥,一束杂草从水中破出,勘堪出头。
老渔夫走到水缸前,望向有些浑浊的水,水中倒影他面庞有些孤寂。
水缸中似乎有声音传来,声音忽近忽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老渔夫双手捂脸,似有呜咽之声,久久响在这寂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