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行
问霞山是当今修行界鼎鼎大名的一派，可谓源远流长。门派历史可追溯至五百年前，人间混乱初歇之际。连渡于北方问霞山开宗立派，汇合志同道合之人共同修行，惩邪除恶，如今的追妖令与缉妖会都是由问霞山首创。五百年风雨，无数修行门派由微末至强盛，由强盛及衰落，唯问霞山始终屹立不倒，人才辈出，锋芒毕露，极受各方尊崇。
游笑瞧见庄风身后搓手的掌柜，问道：“难道这就是那个煮粥高手？”
掌柜憨笑着：“就是这位公子煮的排骨粥。”
游笑点着头，又将庄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奇道：“难不成青冥还有料理课程？”
庄风：“没有，自学成才。”
这一声毫无波澜，是庄风一贯面对无语问题时的语气。这边三人大眼望小眼，那边从楼上又走来一人。与游笑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衣，身形高挑，样貌称得上英俊，只是眉眼显得有些冷漠。
“游笑，你又惹了什么麻烦？”连声音也是低沉冷淡的。庄风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对自己的同门似乎挺不满的。
游笑往那人望了望，甩手道：“我哪惹事了？掌柜的对我好，请人给我煮粥罢了。”
云陈冷笑一声：“请青冥的修士给你煮粥？”
游笑哂然：“谁能想到这么好吃的粥是他煮出来的。”
两人一个讥一个讽又你来我往几句，掌柜的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庄风抬脚准备遁走，却见迟遇走过来。
许是修士对昆仑仙君都比较敏感，那两人也立刻将目光转过来。游笑端量着迟遇腰间之剑，忽而惊喜道：“清和仙君？”神情仿佛瞬间被点亮般，整个人都为之一振。云陈也是目光熠熠，比方才冷淡的模样生动多了。
对问霞山弟子来说，迟遇不仅是清和殿主，也是问霞山的前辈，且是一位传奇的前辈。尚是凡修之时，迟遇便在人间颇有声名。那时的人世与如今不同，虽不及六百年前混乱，也多有恶妖横行，迟遇是修士中斩杀恶妖的翘楚，凡他所接追妖令，任是那妖多么神通广大作恶多端，无一不迅疾解决，不留后患。寻常人口口相传，名声渐起，甚至有人专门为他建了庙宇。
当然，若只是如此，这顶多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修士罢了。最为人称道的是迟遇登昆仑那日，自谢淮消失后便尘封的清和剑忽而解封，择迟遇为新主，空闲三百多年的清和殿终于有了新殿主。成为清和殿主的迟遇依旧是一位除妖典范，至十余年后方因故避世。那时清和仙君迟遇这个名字已经跟传说挂上了钩，后来即使百年未出昆仑，也深得众家修士敬慕，后辈中更是有许多向往之人。
迟遇自是认得问霞山弟子校服，听到游笑唤他，只微微点头，便将目光移到庄风身上：“处理好了？”
庄风道：“看起来是同我没有关系。”觑了觑一旁的游笑与云陈，这俩人都是一副渴望与传说中的清和仙君交流交流的模样，目光瞬也不瞬。
可迟遇显然是不关注这二人，对庄风道：“同你没关系就走罢。”
“有！关！系！”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游笑大声喊了一句，冲过来拉住庄风的胳膊，诚恳道：“庄兄，你煮的排骨粥特别好喝。在下吃别的东西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你得负责啊！”边说边用余光瞟一瞟迟遇。
这个关系是不是过于牵强了……庄风从游笑手中挣出，无奈道：“游兄，我不是医者，帮不了你。况且我们还赶时间。”庄风随口扯了个理由，准备劝退游笑。
谁知游笑面上一亮，喜道：“庄兄要去哪儿？我对这一带特别熟！”
迟遇声音平稳：“我们识路。”
直白的四个字让殷殷期待的游笑愣了好大一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游笑必定以为是在搪塞，可从清和仙君嘴里说出来，似乎就真的是“识路，不必同行”的意思了。
话已至此，游笑默默退开两步，目送清和仙君向外走去。少年胸中的兴奋之情慢慢平复，忽见不远处的仙君回头，对他道：“问霞山金丹初阶弟子在外逗留不可过半月，你们还是早些回山。”
游笑不觉得清和仙君这一句的语气与刚刚有什么不同，心中却又满溢出汹涌的激动，整个人仿佛活起来一般，赶紧道：“多谢仙君提醒！”
问霞山立派五百余年，历遍修士与恶妖的风刀霜剑，兀自岿然不动，其中一道凭的便是超乎常人的坚韧自律。
庄风拜入青冥不久便对各门各派都有了些了解，并未多在意。此时他却不由望了望迟遇，心中想到清和仙君也是修行于问霞山，那么凡修时候的他是何种模样？
他在心中随意描绘了一下，只觉有趣。
但凡修行门派，大多会在自己门派范围内设置防御阵法，若有人不打招呼就走过，必会被门内修士察觉。若是碰上交恶的两派，起冲突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许多温和派修士为了省事儿，路过别的门派时通常都会选择绕过去。而此地地形特殊，从渭城去平逢只有一条山路。
庄风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见迟遇领着他在山间徒步跋涉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御剑？”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在揣测迟遇是否还没恢复过来，那虚弱的几声像挥之不去的白雾，始终萦绕在他脑中。
迟遇扬手指了指身侧的玉华山，近处绿意连绵，远处奇峰竞秀，直峭云天。
“玉华山上有个灵剑派，很是好客。韩凌曾经路过这里，不小心惊动了护山结界，被拦了两日才走掉。”
“为何？”
“据说是被留下来讲道。”
不愧是衡无仙君。庄风心中正感叹，就见前头山路上走来两个笑容满面的修士。仔细看去，两人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道袍白玉簪，年纪不大，笑得特别和煦。眼见前面来了两位陌生修士，反应不是戒备，而是喜笑颜开，动作整齐划一，几步走上来，拱了拱手，齐声道：“二位可是来我们灵剑派？”
庄风：“不不不，我们只是路过，路过，无意打扰。”
左边那个道：“来即是客，怎么能算是打扰？”
右边那个接道：“二位道友赶路一定累了，请务必来灵剑派，让我们好生招待一番。”
庄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灵剑派是开客栈的。正准备拒绝，就听左边那个善解人意道：“看二位去的方向，前头过了我们灵剑派就是平逢山了。那边状况不太好，二位若是要过去那里的话不如先在敝派修整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再出发。”
爬了大半日的山，天色确实晚了。迟遇道：“也好。我们就打扰一晚。”
那二人闻言喜道：“二位请。”
灵剑派不似别的门派大多落在山峰上，而是位于山谷中。说是个门派，更像个山庄。进谷之后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宽阔的演武场，此时有不少弟子正在场上互相切磋剑招。
一路上同那二人闲聊几句，得知这是一对双生兄弟，哥哥名宋泽，弟弟名宋洌。见庄风对演武场多看了几眼，宋泽笑呵呵道：“庄兄看我派剑法是否有些不太入流？”
庄风道：“各派本就自有一套修行之法，千秋各有。在下修行时日尙短，见识不足，不能妄加评断。”
宋泽仍旧笑着：“说出来不怕两位笑话。我们灵剑派落在这玉华山上一百多年，曾经也以“剑”一道扬名。可惜不知多少年前，门派秘典《灵剑诀》被盗，后来弟子们修行就总不得要领，再没出过什么杰出修士，渐渐就落到如今这个情况。”
这么随便就把门派秘辛抖给外人听，这灵剑派的心可忒大了些。
“被盗？秘典被盗难道没有去寻回么？”庄风问道。
宋泽将手揣进袖中，望向前方的峰峦：“寻是肯定要寻的。只是等查到消息时，那盗走秘典的门派已经人走山空，什么都不剩了。自此就断了消息。”
说着哀哀叹了两声，很快又笑起来：“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两位就住到这翠心苑中吧。若是有意，可以同我灵剑派弟子切磋一二。”他目光落在迟遇身上，“还请二位多多指教。”
这意思不言而喻。自平逢山败落后，这一带剩了一些小门小派，多年来不成气候。这好客的灵剑派，也许是慧眼识人，将过路的修士能者请进来，招呼一番。若能得些指导，对门派多少有些裨益。
前有韩凌，后有迟遇。
翠心苑背倚玉华山苍翠左峰，清凉幽雅。宋氏两兄弟离开后，庄风同迟遇道：“我去瞧瞧他们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