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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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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临湖而建的独立小院,院内有个二层小楼,格局跟李汀兰住的院子有三分相似,只是依着湖水和垂柳,更为幽雅宜人。

    辰光已经是深夜,月影西沉,几点疏星挂在天上。

    院门的门轴突然转动起来,院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影闪身进来,乌黑头发散落肩上,月白色罗衣长可曳地,飘飘欲仙。

    一阵夜风吹来,带来满园的草木清香,罗衣随风飘动,这人影仿佛也将凌波而去。

    人影进院之后,无声地关上大门,点燃了手里提着的灯笼,踏上了小楼的楼梯,却一步踏在自己的裙摆上,险些自己将自己绊倒。

    只见她迅速稳住身形,还机警地四下看看,正是云橙。

    云橙走到小楼的二层,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她轻轻推开门,灯笼照亮的,却是一截雪亮的刀刃。

    云橙吓得本能地往后一退,却被人抓住手腕,使劲往里面一拉,险些跌到了一个人怀里。

    房门被轻轻带上,绣春刀入鞘,灯笼的光亮照亮了莫清歌那张万年玄冰的冷脸。

    云橙拍拍胸口,出言嗔怪:“大人,你怎么连个灯笼都不带呢?吓死人了。”

    大人心里的不满比她还大上许多:“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云橙得意地转了一圈:“这是大小姐送给我的寝衣,料子比我的外衣还要好呢。大人觉得如何?”

    莫清歌把眉头皱成个川字:“你晚上出来见人都不需要穿外衣的吗?”

    云橙忍不住辩解:“我这不是打了个盹,睡过了头,怕误了时辰,大人等的着急吗?再说了,大人也不算什么外人,在诏狱里,你不还逼着我脱掉外衣吗?”

    话音未落,她又踏在自己的裙摆上,摇摇欲坠就要摔倒,莫清歌一把抄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后,又迅速放开。

    云橙尴尬一笑:“谢大人。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吧,有时候还真穿不习惯。”

    也许是灯笼光线造成的错觉,云橙看到莫清歌苍白的脸色突然发红,迅速将视线转到了一边,坐到了窗边的梨花木雕花椅子上:“说正事吧,大半夜的,又神神秘秘的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云橙嫣然一笑:“自然是请大人前来讨论案情的。大人那边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

    莫清歌摇头:“暂时还没有。你有线索了?”

    云橙道:“当然了,此处不就是吗?”

    莫清歌轻叹一声,感慨道:“这个院落是专门纪念李大人结发之妻的,我一向觉得自己无事不晓,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瞒了过去,以为是寻常的空屋子呢。”

    云橙笑得更甜:“我早就跟大人说过,大人问不出来的事情,我偏能问得出来。这件事,自然是因为现任夫人冯氏不高兴提,所以阖府上下,没人愿意多这个嘴。”

    莫清歌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橙刚想渲染一番自己刺探情报的能力,忽然想起,这件事的来由,属于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那天早上在竹林旁边,自己说谎,说莫清歌是自己情郎,李汀兰给她提供幽会之所,才提到了这个院落。

    这等尴尬之事,如何提得?

    念及于此,云橙干咳两声,又在怀中掏摸两下,伸手递出去一样东西:“大人请看。”

    莫清歌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把东西接到手里打开,是一个褪色的桃红色手帕,包着一只身形巨大的艳丽彩蝶:“这是怎么回事?”

    “从大小姐的妆台里拿的,藏的可机密了,在三层夹层里头。”

    莫清歌审视着:“这手帕是件旧物,恐怕藏了有年头了。”

    云橙立刻否认:“不是的,昨天之前还没有,这东西是刚从外头来的。”

    莫清歌问:“你就这么肯定?”

    云橙颇为自得地一笑:“她屋里有些什么东西,什么家具里有机关、有夹层,我都一清二楚。”

    莫清歌一想确实,这方面她是大行家,不容怀疑和否定,对眼前的东西提起了兴趣:“这么说来……”

    云橙点头:“大人和我想到一起了。今天大小姐表现得很反常,一整天的神不守舍。一个劲的套问我,那个犯人不知道审的怎么样了,我推说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可以帮她打听。大人你看这蝴蝶,外形如此奇异,根本就不是北方的物种,更加不是京城周边平原地带所有,据我看,是西南边境那边的异种。”

    莫清歌:“莫非,十万大山又来人了?这个大小姐不对头,明知道我们在找十万大山的线索,居然瞒的死死,只字不提。”

    云橙说:“大小姐的奇怪之处,还不止这一点。”

    莫清歌道:“昨天在诏狱审完犯人,我没有点破这一点,也是觉得,凭云姑娘的伶俐劲儿,不用我提点,自会留意到。”

    云橙脑子转得向来很快,可是却听完了整句话,才咂摸过来。

    大人这话说的这么绕,竟然是在夸奖她吗?

    窗外的夜风送来阵阵浓郁的花香,院内的晚香玉和蔷薇正在夜色中吐露芬芳,灯笼里的火焰跳动着,在莫清歌俊美的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云橙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莫清歌打破了沉默,站起身来拾起灯笼:“我们一起看看这个屋子,边走边说吧。”

    莫清歌提着灯笼,一身飞鱼服纵然在昏暗光线下也威仪凛凛,云橙罗衫飘逸如云,与他并肩迤逦而行。二人离了二楼正中的那间小会客厅,莫清歌推开了左侧一间房间的门。

    灯笼的昏暗光线映出一张女子的俏脸,一双美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云橙。

    云橙“啊”的一声惊叫,一个箭步躲到了莫清歌身后。

    莫清歌抓住她手腕:“这是一个雕像。”

    云橙战兢兢,从莫清歌肩膀后面往前看。

    还真的是一个雕像。

    云橙心里慨叹不已,李大人家里还真是豪富,这个真人大小的雕像是用白玉雕成的,雕像的眼睛部位镶嵌了罕见的深色宝石,被光线一照晕然生光,难怪被云橙当成了真人。

    玉像全身上下的衣饰都甚古怪,头缠五色刺绣巾,短衣,百褶裙,裸足带金环,是个怪异的异族装扮,容貌却跟大小姐李汀兰几乎一模一样。

    云橙和莫清歌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就是李大人的结发妻子,大小姐的亲娘了。

    果然,塑像旁边一张香案,香炉后面摆放着一个牌位,上写着一行小楷:爱妻梅秋娘之位。牌位前还供着时新瓜果。

    云橙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是一间女子卧房,一个镂空的花鸟屏风隔出来内外两间,外间有待客的桌椅茶具,里间隐约可见一张绣床低垂着锦帐,屋内陈设十分雅致,且都一尘不染,显然日常有专人打扫。

    莫清歌端详玉像片刻:“这梅秋娘虽是汉人,却因在十万大山世代生活,已经与当地部族无异了。”

    云橙说:“我听李小姐说,她娘不光生的美貌,而且才学心志过人,他父亲十分爱重,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因此李大人飞黄腾达以后,还特意将这个风景最美的院落,用来纪念结发妻子。”

    莫清歌忽然莫名感喟:“这大小姐也是可怜,那么小的时候目睹一家惨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自己也等于死过了一回。”

    云橙说:“这也就难怪,她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反应,都跟寻常人不太一样。”

    莫清歌对此很感兴趣:“哦?她怎么个不一样法,说说看?”

    云橙道:“想必大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父女俩的感情,好像并不亲近。李大人既然这样爱重死去的结发妻子,大小姐又跟亲娘长的这样像,照理说,李大人对大小姐应该爱屋及乌才对。可是大小姐说,她从小到大,很少能见到父亲的面。”

    莫清歌对此有点儿不以为然:“李大人公务忙,事情多,高官之家,这也是常态。”

    云橙道:“还不止是如此,我总觉得,李大人过世以后,大小姐虽然悲痛,可是,好像对破案一事,并不是真的热心。”

    莫清歌这回感兴趣了:“哦?你不是说她今天一直在套你的话吗?”

    云橙语气迟疑:“是,可是我总觉得,她并不是为了他父亲。”

    话音还没落,院子里传来吱呀一声响,院门被推开了。

    声音虽然不大,在夜晚听起来格外惊心动魄。

    云橙迅速熄灭了手里的灯笼,轻声问莫清歌:“大人,我们怎么办?”

    莫清歌沉思片刻:“我们不走,见机行事。”

    云橙点点头,二人静立原地没有动,听得脚步声踏上了楼梯,向二楼走来。

    云橙以口型告诉莫清歌:“一男一女。”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男子出声说话:“兰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

    云橙拉了一下莫清歌衣袖,二人对了个眼神,说曹操曹操就到,竟然是大小姐来了,还带了个男子?

    女子轻笑一声,正是大小姐:“阿惹哥哥,带你去祭拜一下我娘。”

    云橙赶紧四下打量可以藏身之处,莫清歌拉住她的衣袖,二人闪身到花鸟屏风后面。

    走廊的灯笼光摇曳不停,莫清歌和云橙的影子映在了屏风上。

    云橙对莫清歌摆手,意思是这个地方不行,二人四下张望,目光最终落在身后的雕花床上。

    莫清歌弯下腰,想往床下躲,被云橙拦住,推进了床里。

    然后云橙一闪身上床,刚放下帐子,躺到莫清歌身边,房门一响,灯笼光晃动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云橙轻轻撩开帐子,透过屏风的镂空处向外窥看,看到了一个颇为高大的男子背影,穿着青布衣裤,停步在梅秋娘的玉像前。

    李汀兰点燃了一根香,男子持香拜了几拜,屋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上好沉香的香气静静弥散开来。

    男子将香插在了香炉里,提起灯笼,对李汀兰说:“我想四处看一看。”

    李汀兰点点头,云橙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赶紧放下帐子,将身子极力向莫清歌挤过去,莫清歌怒目瞪她,表示不满,她狠狠瞪了回去,同时屏住呼吸,心里只求二人千万莫要掀开帐子。

    二人的脚步声在室内缓慢移动起来,云橙只觉得身子挨着莫清歌的部分越来越烫,心跳声也越来越剧烈,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十分懊悔,懊悔自己穿的太单薄,这时屋内二人开始说起话来。

    男子先开腔,语调伤感:“那时候你娘买回来吃食,总是要分我最大的一份。”

    李汀兰声音很低:“我娘对山寨里的所有小孩子都很好,对阿惹哥哥你又特别好些,因为你总是护着我。”

    男子语气温柔:“那自然,我一生一世都要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可是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失散了。”

    李汀兰语气充满梦幻般的热忱:“我们失散以后这么多年,不管我碰到什么事,我都会想,阿惹哥哥会来保护我的。”

    男子没有说话,想是握住了李汀兰的手。

    锦帐内的云橙,觉得莫清歌的身子越发地火烫灼人,他的呼吸轻轻吹到云橙脸上,云橙只觉得脸颊如同火烧,只是无处可避,咬牙死忍。

    屏风外的二人又走动起来,男子忽然咬牙切齿:“可恨清风寨那些贼人,害苦了我们。你娘人美心善,远近闻名,人人都当她观世音菩萨一样爱着敬着,那些贼人,也真忍心下得去手。”

    李汀兰没有答话。

    气氛莫名的有点怪异。

    哪里怪异,云橙又说不出来。

    二人默默地走动着,竟然绕到了屏风后面,直站在了绣床的前面,男子且伸出手来,抚摸着锦帐上的流苏,似乎下一秒就会撩开帐子。

    帐内二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云橙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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