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第一章
“小心。”
钟雨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伸出手拽了姜馥郁一把。
落日下的c市，天边是橘色的黄昏，底幕铺着一层水粉晕染般的温柔淡蓝色。远山沉在浮光里，云朵镶着淡黄的金边，好看得像幅用名贵颜料精心勾勒出了光影的油画。
天色暗了，这城市里却比白日时要来得更为热闹。
霓虹灯、彩灯，成串的圆滚滚、黄澄澄、橘子似的挂在景观树上的泡泡灯。沿街全是罗列的店铺，挨挨挤挤，每间都不大，亮晶晶的招牌一枚接一枚，小吃、美甲、饰品、服装……花花绿绿的；圆楼、方楼、环状楼鳞次栉比，各色彩灯勾勒出每栋楼的轮廓，楼上悬挂着的炫目而硕大的彩字似乎连夜空都要映亮。
平整的石板路上熙熙攘攘，人潮汹涌。无数的对话声汇在一起，嘈杂，但又很热闹。暖熏熏的风中混合着叫人口舌生津的甜品、烤栗子和各种煎炸烤串的香味儿。
背靠c市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这里是整座城市里最为著名的步行小吃一条街。
姜馥郁被钟雨拽得身体朝旁边一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两秒才恍惚地回过头来，朝她“啊？”了一声。
丢了魂似的。
“前面的灯柱，你都快撞上了。”钟温和地道，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心情不好？”
姜馥郁眼睛望向她，张了一下嘴，却没吭声。又将脑袋垂了下去，有一眼没一眼地瞅着地面。
二人就这么相持了有片刻。
“好了。”钟雨先开口道，语气很平静。她往前走了一步，牵过姜馥郁的手握了握，安抚地道：“你要是不想逛了，我们就去后头商城里坐坐。如果看见有什么喜欢的，拿就是。”
她笑了笑，对他说：“一不小心都快有一周没见了，是我的错。正好给我们姜姜送点礼物赔赔罪。”
钟雨白天在公司里已经忙了一整天，来来回回说了许多话。如今人疲惫，嗓音也带着点哑。但她面对着姜馥郁时，却是始终带着十分的耐心，轻声细语的，就如这暖熏熏拂面的夜风一样的温和。
姜馥郁听见她这么说了，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小声说只是这几天没睡好，有点困了。
“怎么没睡好呢，附近有人装修？吵着了吗？”钟雨听了，脸上的神色没多大变化，但望着他的目光里却含着关切：“还是有什么烦心事？宋姐又找你了？”
“没有。”姜馥郁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我……我就是可能，最近有点闲得慌。”
路灯的光落在他发顶中间蓬松而柔软的小旋上，映出星星点点的金棕色，有点像旁边店铺橱柜里摆着的那些撒了金色糖粉的巧克力挞。正如像姜馥郁这样的年轻男孩儿，甜蜜又漂亮。
钟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如今已经二十九了，只再过一岁就到了一生中的而立之年。姜馥郁比她小了整整七岁，才刚大学毕业不久，年少天真，一身的青涩。
钟雨觉得姜馥郁年纪小，性子又软和得很，是需要照顾的。所以平常有时候就拿他当小孩子似的看，也很乐意宠着他。
当然，更重要的是姜馥郁长得非常好看，总叫她看得心情愉快。人心情愉快了，脾气就也好了。
要说姜馥郁的长相，那真是顶顶的漂亮：脸蛋小，五官精雕细琢，唇红齿白，画一样的灵气好看。皮肤也白净，尤其一双黑幽幽的眼瞳，亮得好像春日湖面，有水洗过一般的清澈分明。再加一身骨肉长得高挑匀称，体态好，整个人一走出来，便如墙角伸出来的一枝白梅花，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股清凌凌的仙气儿，俊秀得叫人移不开眼。
因他长得这样好了，即便有时候犯些小毛病，钟雨也生不起气来。真有什么确实做得不合适的了，也可以好声好气地说出来商量。两人这恋爱谈到至今也有一个多月，钟雨一次火都没有同姜馥郁发过，连大声说话也是没有的。
“姜姜觉得闷啦。”这不，一听姜馥郁说闷，钟雨就柔声地同他解释：“这你也知道的，我现在刚回国来，什么都还不太熟悉。公司里还得再忙一阵，实在是走不开。”
说完，钟雨沉吟了片刻，又补充道：“嗯……这样，等到……下个月中旬吧。我空出几天来，带你出去玩儿。想去哪儿？”
“啊，真的啊？”姜馥眼睛顿时亮了亮，这才终于打起了点精神，认真地说道：“那我要想一想。”
“嗯，你慢慢想吧，时间还早。”钟雨笑眯眯的，对他说：“你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上网搜搜看。去哪儿都行，你说了算。”
姜馥郁于是也就跟着抿起嘴巴笑了。那张沐浴在柔和夜色里的脸庞清俊秀气得叫人移不开眼，让钟雨看得心都柔软了。
“走吧，外头是不是有点热？”她轻柔地说：“咱们去商场里找个地方坐坐，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有家新开的甜品店不错……”
两人便朝着商场入口方向走去。和这街上的同在并肩走着的所有其他情侣们一样，手拉着手，胳膊挨着胳膊、肩膀挨着肩膀，黏黏蹭蹭的，似乎连背影里都冒着股甜味儿。
这条街头最后的几间铺子里，有一个是卖棉花糖的。快走到的时候，那股甜丝丝的味道远远就从店子里蔓延出来。钟雨一下子闻到了，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目光里就隐隐浮现出几分怀念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每逢逢年过节，一家人是齐的，一桌子人吃完饭，大多会带上老人孩子，一起去逛公园。公园里湖光水色、花灯葳蕤，几架卖棉花糖的铁皮车子就藏在人潮拥挤之中。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可哪儿哪儿都弥漫着那股诱人的糖味儿。
只是如今许多年过去，早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推一辆铁皮小推车、装上一罐白糖，就可以出来走街窜巷地叫卖。现在的棉花糖，已经被放进了一间间窗明几净的店铺里。
比如面前的这一家：门口挂着彩灯的招牌上写着“云朵糖糖”四个圆滚滚的彩字，里头灯光明亮，桌椅都是精致可爱的卡通样式，墙壁上还贴着亮晶晶的各色灯管。隔着那些灯管，依稀能瞅见玻璃柜子里插着几排五彩斑斓的棉花糖云。
那糖的花式，也要比从前丰富和精美得太多了。
玻璃门上贴着的菜单里有果味儿的、花味儿的、巧克力味儿的，形状也有圆的、方的、小动物形的，随便你挑。名字也取得一个比一个别致，钟雨眼神好，一眼能看到那墙上贴着的一排排款式后面的小字，写的什么“乌云踏雪”、“云山莓莓”、“一心一意”……
倒也有点意思。
钟雨笑了一下，指着那间店铺的方向，转过头问姜馥郁：“姜姜，你吃不吃？”
她知道姜馥郁对一些可爱的、好看的，或者看起来比较新奇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看见就想要。这一点也有点像个小孩子。
果然，姜馥郁听见她问，就转过去看了眼。一看见眼睛顿时就亮了，哇了一声，点头如捣蒜：“要！”
这时候天还没黑，店里也还没聚起那么多人。两人走进去只排了不到两三分钟，就一人举着一团棉花糖出来了。
一根淡青色的竹签子，上头串着团脸盘那么大的白色糖云，云的顶端是浅绿色的，衔接着圆滚滚的白底，白底上用各色糖丝勾勒了简单的小动物图案。一个是只小黄鸭，另一个是个粉色的兔子脑袋。两个都是姜馥郁去挑的款式。
手里拿着棉花糖了，姜馥郁的心情看起来变好了一点。他举着糖签子，犹豫了一下，有点纠结从哪里下口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凑上去张嘴咬了一口，大概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回过头对钟雨笑。漂亮的眼睛弯弯的，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糖。
真可爱。
钟雨情不自禁，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姜馥郁的身形上虽然还带着种少年般的纤细，但实际上却并不矮，一米八出头是有的。而钟雨的个头在女孩子里是偏高的，不穿鞋也过了一米七。她跟姜馥郁走在一起，只需要微微仰一下头，就可以亲到他的脸颊。
姜馥郁被她亲了脸，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去看周围过路的人。对上几道看来的目光，一下子就微微红了脸。
他小声对钟雨道：“哎呀，你注意点，在街上呢……”
“这里。”钟雨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对他说：“这里沾上了。”
“啊？”姜馥郁赶忙去摸鼻子，果然摸到了黏糊糊的糖丝。哎呀了一声，赶紧低头从挎包里翻出纸来擦。
他的这个小挎包的形状十分可爱，一根细长小银链子缀着团毛绒绒的小熊猫包体，其实有点像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款式。反而是钟雨不怎么常用挎包，一年四季都只提着灰黑二色的大公文包。
姜馥郁忙着擦他的鼻子，一把把手里的棉花糖塞到了钟雨手里。钟雨站在一旁，替他拿着糖，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又喜爱，只觉得心头一片软和。
有多久了？
久得她都已经快忘记了，原来胸膛里这颗心也还能像此时此刻一样，变得如此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