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3
西境的夏季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水草丰茂,牛羊成群,远处雪山连绵,近处草原一望无际。
幽蓝的天空如梦境一般,团团白云低垂,似乎跑马的人一直往前跑就可以伸手触到。
草原上一红一白两匹骏马正在往远处飞驰,马背上挥鞭的是两名妙龄女子,一名年纪二十左右,一名年纪约莫十四五,年长的身穿单红夹青蓝的交领骑服,容貌俏丽,身形虽然瘦削,但动作灵活矫健,看得出来是马上好手。年幼的穿一身青色红滚边骑服,容貌清秀,身量初初长成,脸上尚未脱去稚气,驾马的骑术也比年长的那位略逊,渐渐竟追赶不上她。
在她们身后百余丈的地方安扎着一座简易帐篷,几名士兵牵着马随立在营帐周围,两名身量修长的男子立在营帐前看着她们放马奔腾。
“宋大人又有信来了,你还是不看吗?”腰迹佩着剑,身形更显结实的那名男子眼看着远方,轻轻地道。
“看了又如何?”另一名身形瘦削书生打扮的男子反问道。
一阵风吹来,两人脚下的花草随风飘摇,草原上翻起一波深浓浅绿的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名骑马的女子已经奔到了对面的山脚。
“你甘心吗?”这个问题佩剑男子似乎想了很久,终于借着这阵风问了出来。
“有什么不甘心?”书生男子又一次反问。
佩剑男子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将他人作棋子,终究免不了自己也被他人当棋子,我本就无意于朝堂权势,迫不得已卷入其中,如今既算计过人,也遭人算计过了,所幸她活下来了,我余生再没有什么别的奢望,只想在这边土之城教书育人,与她安然度日。”
风越吹越大,吹得身后的帐篷哗哗作响,吹得天上的云缓缓移动。两名女子越奔越远,身影渐渐只剩下两个点。
书生男子说完一番话后,转身从士兵手中牵出一匹棕马走到帐前,朝佩剑男子笑道:“她们跑远了,我们去看看。”
佩剑男子听了,手一抬,身后一名士兵牵着白马上前将缰绳递到了他手中,他纵身上马,笑道:“比比?”
书生男子跟着翻身上马,听他此言,不禁大笑:“拳脚武功我是一窍不通,跟你没法比,但这骑马,你却未必胜得过我。”
佩剑男子跟着大笑:“那是以前,现在却未必了。”
两人并辔走出几步,相视一笑,几乎同时高喝一声,奋力扬鞭,两匹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卷起一线尘土往远方的山下奔腾而去。
绿浪翻滚的草原上,牛羊成群,听见奔雷似的跑马声,纷纷扬颈四下张望,躲在草丛里的飞鸟纷纷惊起。
营帐旁的士兵们凝神关注着方才冲出去的两匹马,起初棕马要略略领先,但白马似乎渐渐赶上,两匹马并行了一阵后,白马开始领先,奔出去一段路程,眼见快到山脚下,棕马突然发力,竟至赶上了白马。
两匹马几乎同时抵达山脚,缰绳一收,马鼻发出长律律嘶鸣,前蹄朝天高高扬起,在原地蹦了几下,渐渐停下。
马上的两人脸上却并没有赛马之后的欣喜,反而面露紧张。
“洛洛!玉儿!”
他们喊了几声,却不见回答,面色渐渐凝重,不由纵马沿着山脚寻起人来。
“玉儿,你守那边,我从这边过去。”
一处山崖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两人心中一喜,放马循声跟了过去。
转过山崖,一红一白两匹马在草地上悠闲吃着草,山脚下,两名女子一个猫着腰挨着草丛一寸寸往前挪,一个蹲在草地里一动不动,身子几乎看不见。
两人仔细瞧了一会,才发现草丛里有一只浑身斑点的野兔子,野兔子头上有血迹,估计是受了伤。
白马上的佩剑男子忽得身形一纵,在草丛里低低掠过,再一转平稳落在了方才野兔子所在的位置,再一看,手上已经拎住了野兔子的两个长耳朵。
“林飞!你干什么!”
“阿飞哥哥,给我!”
年长的女子站在原地大喊,年幼的那个已经朝他冲了过去,林飞拎起野兔子看了看,野兔子不仅头受伤了,一只脚也被夹断了。
“它受伤了,身上有血,我拿着,回去找人给它治了再给你。”
“洛洛!”
书生男子已经翻身下马,走到仍站在原地生气的林洛洛身边。
“柏哥哥你看,我和玉儿明明可以抓住它,林飞非要抢。”
林飞听了,将兔子往地上一放,“那我再放回去,你们继续抓?”
“不要,别让它再跑了。”
陈书玉抓住他的手大喊,林洛洛“哼”地一声扭头牵着赵安柏的手走了。
“你怎么过来了?”
赵安柏扶她上了红马,笑道:“你和玉儿跑着跑着不见了,我们过来看看。”
林洛洛坐在马上笑了,“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跑丢了吗?”
说完扬起鞭子一抽,调转马头往草原中心冲了出去,赵安柏回到自己的马上,跟着驾马追了上去。
一行人在城外纵马游玩了一天,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林飞任着西境大军的副将,进了城后就独自往营地去了。几名士兵护卫林洛洛三人回到住所后也各自归营。
他们来到西境已经一年多了,住在原先韩先生教书的小院子里。赵安柏每日以教书为业,闲来便陪着林洛洛四处游玩。
一年前那场激变,太子、曹贵妃、荣王等势力通通覆灭,在暗中潜伏多年的景王登上了皇位,朝中经历了几场血洗,如今总算安宁了下来。
但赵安柏却在景王给他论功行赏的时候辞去了官职,所有赏赐一概不受,唯独请求准他带妻子林洛洛离京。
景王一再下旨,他一再推辞。
荣王除掉曹相、削弱崔家,太后打压曹氏,曹氏除掉皇帝,荣王除掉太子,最后景王除掉荣王,虽然不是每一步都走得完美,但这局复仇的棋最后结果基本与预想一致,除了他自己在最后关头被景王软禁,除了林洛洛在最后一刻被昭阳一剑刺中。
为了确保裴仪和林飞的西境大军真正听命于他,也为了迫使林洛洛彻底豁出去推动荣王起兵与太子相争,景王将他软禁了,这一切最终导致了林洛洛命悬一线。
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也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景王封赏的原因。
终究是他太过天真太过轻断,朝堂这样的局,一旦入了,不死如何能够脱身。
即便今日已经一身布衣不问朝政,住所外行动时遍布的探子仍在提醒他,他们并未彻底脱身。
好在他现在已经身无长物,不必时刻担心怀璧其罪。
“大少爷,裴将军命人送了信来。”
晚饭后,陈书玉自回房歇息去了,赵安柏和林洛洛在内院树下乘凉。
白羽递上书信后仍退了出去,赵安柏拿着信进了书房。
“裴大哥信里说什么了?”林洛洛拿着一串葡萄跟了进来。
赵安柏拿着信的手微微发抖,半晌方从信中抬头来看林洛洛。
“怎么了?”林洛洛紧张地将手中的葡萄放在桌上,伸手去拿信,赵安柏却将信收了回去。
林洛洛诧异地望着他,犹疑着道:“是京城出事了吗?”
“不是。”赵安柏轻轻摇头,盯着林洛洛有些犹疑不决。
“那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林洛洛着急起来,经历过赵安柏失踪之后,她现在对于朝廷的事情十分敏感。
“没事,你不要急。”赵安柏握着她的手安抚她,顿了顿,才道:“裴大哥说找到失魂水的解药方子了。”
“真的吗?太好了!”林洛洛顿时喜不自禁,从赵安柏手中抢过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念有词,“太好了,太好了!”
“洛洛,大夫说你的身体太弱了,不能……”
“柏哥哥,你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吗?”林洛洛不解地看着他。
“希望,我当然希望,可是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我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情,经受不住打击。”
赵安柏脑海里回想起林家刚出事时她崩溃的情形,无论如何他不想看她再经历一次,更何况她的身体因为那一记剑伤虚弱至今。
“可是,我不想忘记爹娘他们,我想把他们记起来。”
赵安柏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劝慰:“我记得他们的样子,我可以将他们画下来给你看,我和阿飞可以给你讲以前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忘记他们,你也不会的。”
“可是那不一样。”
“我知道,但是你也要顾念你自己的身体,对不对?你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岳父岳母他们在天之灵肯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林洛洛从他怀中抽出身,回到院子,在台阶上坐下,仰头望着头顶璀璨的星河,眼泪一滴一滴滚了下来。
赵安柏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揽在怀里靠着。
过了许久,林洛洛轻轻叹息一声,“不吃解药,我们也不能有孩子。”
“没关系,我有你就够了。”
“可是我想要一个孩子,我想要这世界上有一个与我血脉相亲的人。”
夏夜的晚风轻轻吹拂着,月光下,树木落下的影子在院子里婆娑起舞,过了许久,风停下了。
“那我们再等等,等你身体完全好了,我们再吃解药,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