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杀意
林洛洛从昏迷中醒来已是次日黎明时分,屋内一片昏暗,熟悉的香薰味道让她想起来这是侯府东院,她离开这里多久了?一时竟记不清了。
咋一醒来,昏迷前剧烈的头疼和沉重的胸闷依然让她感觉疲惫,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试着轻轻呼吸了一下,胸前一空,好似溺水之人终于出了水面,整个身子都倍感轻盈,她心中一喜,禁不住连连大呼大吸,耳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洛洛。”
她转过头去,只见赵安柏正斜倚在床边,一只手在被中握着她的手,身上盖着一件长衫,呼吸轻盈,嘴唇翕动了几下,又不再出声,看来方才说的是梦话。
林洛洛轻轻挪动身子挨着他,微微仰起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了。
他的眉毛紧紧蹙着,几道褶痕仿佛刀刻斧砍一般,深刻粗犷,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依然能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眼中化不开的愁绪,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心。
“洛洛!”
她的手还未触到他的眉心,赵安柏已经一声惊呼坐了起来,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了?我在这里。”
赵安柏听见她说话终于醒转过来,一把抓住她举在半空的手,眼中立刻闪出欣喜的光芒,道:“洛洛,你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
林洛洛说着话一只手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赵安柏见了,连忙转过身扶着她靠在床头,自己面对着她坐着。
“你睡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
赵安柏替她盖好被子,垫好靠枕,笑道:“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林洛洛微微一笑,忽然觉得嘴里干渴之极,便道:“我不饿,我想喝水。”
赵安柏起身出了外间,提了一壶热茶和一盏烛台进来,屋子里瞬间充满了温暖的烛光。
他将烛台放在桌上,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一会,送到林洛洛嘴边。
林洛洛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赵安柏避开她的手,“你别动。”
“好吧。”
林洛洛现在已经熟知他的脾性,也只好由得他,凑过去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又一连喝了两杯,才终于不觉得渴了。
赵安柏等她喝完茶,轻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林洛洛见他待自己小心细致,知他是担心自己之极,不由心生疼惜,抓起他的手,柔声道:“我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赵安柏缓缓垂下头去,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过了片刻,说话声音里已有了些颤抖,“我当初若是坚持不让你喝那个药就好了,你现在不仅失忆,不时还要忍受这样痛苦的折磨,你恨不恨我?”
林洛洛正想出言安慰他,忽然觉得心口隐隐发疼,不由地抽出手捂住胸口,赵安柏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一跳,连忙搂住她,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林洛洛咬牙忍了一会,终于疼痛渐息,抬起头来冲他一笑,道:“不知为什么忽然疼了一下,你以后不要说什么恨不恨你的话了,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是不是?”
赵安柏楼她在怀中也不答话,只听林洛洛将头靠在他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昨天听见好多人跟我说话,娘问我为什么不理她,我怎么会不理她呢,我真想见见他们,可惜总是看不见他们的样子。”
说着两条晶莹的泪痕从眼角划下,滴落在赵安柏的胸前,赵安柏伸手轻轻替她擦掉眼泪,环抱她的双臂不由地又紧了紧,良久,方道:“洛洛,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林洛洛抬起头,圆圆的眼睛盯着他,道:“我们不是答应太后不再追究了吗?”
赵安柏低头看着她,解释道:“我们答应了她不追究林家一案,但并没有答应她不报仇,是不是?”
林洛洛垂眸想了想,会心一笑,坐起身子,欣喜道:“是啊,她可没说不许我们报仇。”
赵安柏见她终于眉开眼笑,不由心中也跟着欢喜了几分,微笑着看她,却不答话。
林洛洛兀自沉思了一会,自语道:“可是我们要怎么报仇呢?荣王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太子没有曹家,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在林府似乎见到了梁鸿于,道:“昨天太子是不是来了,我好像见到他了,他来做什么?”
赵安柏满是笑意的双眼顿时暗了暗,摇了摇头,言辞闪烁道:“他就是来看看你。”
林洛洛盯着他,佯作生气道:“你说谎。”
赵安柏侧过头不去看她,也不说话。
林洛洛探过头去,非要与他对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赵安柏被她逼得四下躲闪,终于躲无可躲,突然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将握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林洛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呆住了,忽然之间似乎连接吻也不会了,赵安柏吻了两下,见她呆呆地毫无回应,心中一凉,松开手看着她,眼中笼上一层云雾般的水汽,涨红了脸,喃喃道:“洛洛,你,你……我……”
林洛洛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见他吞吞吐吐地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等他继续说下去,直起身子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再次感受到她柔软的嘴唇,呼吸间都是她身体发间独有的清香,赵安柏一颗心终于渐渐安放了回去,双手情不自禁环住她的身体,任由自己如鱼入大海一般沉溺。
黎明前的黑暗似乎已经散去,晨曦微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桌上的烛火静悄悄地燃着,仿佛雾茫茫的大海中一盏微弱却始终不灭的灯塔。
梁鸿于自那日在林府碰了一个壁后,心中愤懑始终难以消解,可是赵安柏毕竟没有签下和离书,他又不能直接去侯府抢人,况且赵安柏一心防备着他,无论侯府林府,亦或是外出,林洛洛身边总有一群暗卫跟着,梁鸿于即便真做得出明抢之事也未必就能如愿。
“殿下,您既然如此在意林姑娘,卑职倒有一个小小的主意,或许能让殿下如愿以偿。”
自从曹家倒台、曹贵妃被废,梁鸿于就再没有过一天好心情,连累得张敬这些天天随身伺候的人吃尽了苦头,眼见梁鸿于这几日为了林洛洛焦躁难当,为求自保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出谋划策。
“什么主意,说。”
“殿下还记得刑部有一个郎中曾来给殿下禀报赵安柏和荣王勾结图谋不轨之事吗?”
“记得,文忠候赵义嘉的老丈人,徐文延。”
“正是,殿下为何以此为由将赵安柏逮捕入狱呢?若是可以,殿下治他个谋逆死罪,他还如何占着林姑娘不放?”
梁鸿于沉思了一会,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只是这个徐文延空口无凭,无凭无据的,不好抓人。”
“我们将那个徐文延找来,他女儿是侯府夫人,跟赵安柏一个大院住着,难道会找不出一点半点证据吗?”
“只是,他说赵安柏和荣王勾结,若真有证据,将荣王牵扯进来……”
“若是真有证据证明赵安柏和荣王勾结,对殿下来说那岂不是一石二鸟?”
梁鸿于思索了一会,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荣王有异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次太后虽然将他逐出京城,谁知道他能安分多久。”
“太子妃到。”
太监的话音尚未落地,崔玖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一向笑意盈盈的秀脸上居然隐含许多怒意,梁鸿于和张敬不曾见过她如此动气,心中不由暗生惴惴之意。
“来人,将张敬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张敬方才还在为太子殿下想出一个绝妙注意而自得,骤然被崔玖下令打板子,一时反应不及,呆立在原地,直到两名侍卫冲进大殿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才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太子妃,末将……”
他本想问自己犯了什么事,但见到崔玖冰霜一般的面容,剩下的话生生咽回了肚里,将一双哀求的目光投向了梁鸿于。
“太子妃,张敬他犯什么事了?”
崔玖冷冷哼过一声,道:“他不守本分,以下犯上,嗾使殿下做出有失体统之事,该当重罚。”
梁鸿于听她此言,心中立刻明白她所指何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上嗫嚅几句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还不拉下去行刑。”
两名侍卫应声将张敬拖出了殿去,紧接着殿外传来板子落在屁股上“啪”的声音,夹杂着张敬杀猪般吼叫声。
梁鸿于听了几下,心生不忍,不由双手捂上耳朵,躲得远远的。
崔玖兀自坐下,端起茶碗喝起茶来,神色自若,似乎全没听见外面的声音。
等了许久,殿外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崔玖放下茶碗,转头看向梁鸿于,一双眼睛晶亮水润,虽然一如既往让人心生怜爱,却隐隐多了一丝让人畏惧的东西。
“殿下,你想接林姑娘入东宫,为何不与臣妾商量呢?”
她语气不复方才的凌厉霸道,反而充满了心酸委屈,梁鸿于心中不由一软,走过去陪她坐下,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话,便只好默不作声。
崔玖叹了口气,道:“殿下想纳侧妃,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后才对殿下殷殷叮嘱过,如今朝堂并不稳定,殿下的太子之位也并未坐牢,殿下当潜心养性,韬光养晦,一心徐图大业才是。”
梁鸿于垂下了头,太后此次虽然替他赶走了虎视眈眈的荣王,但也除掉了曹家,他曾经也恼怒过自己这个太子处处都得受曹相和曹贵妃的制约,但如今制约没有了,依仗也一样没有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孤独过,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自己没有当这个太子就好了,那样他或许就可以娶到林洛洛,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崔玖见他许久不回话,只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继续说道:“方才臣妾哥哥派人来说,重新装备五千羽林军的盔甲兵器的钱已经准备好了,要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会送入京城。”
梁鸿于似听非听地点点头,只听崔玖又道:“父亲说殿下与荣王相比,最大的弱势便在于手中无兵,现在的兵部尚书石弘是荣王的人,这个人我们要想办法换掉。朝中重兵,一在西境,一在蓟辽,蓟辽大军在荣王手中,我们只能想办法把西境大军握在手中,西境大将军裴仪、副将军林飞,这两个人与林家、赵家关系极深,我们若是想把他们争取过来,就只能委屈殿下暂时放下林姑娘了。”
“我可以将他们都杀了,换成自己人。”
梁鸿于眼中忽然闪现一股杀意,崔玖只是眼角余光扫到他的眼神,便不由地汗毛直立,冷汗涔涔。
“他们如今已经结成一股不小的势力,不是随意杀得了的。”
梁鸿于鼻中冷冷一哼,道:“当初林怀远和刘召不比他们几个势力更大,还不是被杀得一干二净?”
崔玖震惊地看着他,已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