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三剑之争烫手江湖
黑水城内,雪山银燕向史艳文转述明渊凰的话。
神蛊温皇不动声色地听着,敏锐地抓到一处细节:“她说,独眼龙看守一处药炉?”
见他若有所悟,史艳文不禁问道:“先生想到什么?”
“解药。”神蛊温皇接着说道,“但只是猜测,需要证实。”
史艳文摇了摇头:“我们并不知晓应龙师根据地的位置。”
神蛊温皇摇着羽扇,老神在在道:“魔世的情报,魔世中人最了解。想要关于应龙师的情报,只需一问他在魔世中的对手。”
史艳文闭目一想,马上有了答案:“胜弦主。”
万里边城,幽幽竹林,悠悠琴声。烟硝冷却后的平静,随手酝酿风雨惊涛。暗流欲动,战火无休,江湖,难逃沸腾。
“循着竹林,总能找到你的身影。”
“就算不在竹林,你也总能找到我。”
那人转身离去,长琴无燄兀自拨弦,续弹一页江湖。没多久,西经无缺携茶而返,送上一杯淡然。
惯饮江湖多年,平时只道淡然,别时才感滋味。那是一种熟悉,数日不见,如此让人怀念。
就在此时,竹林风起。
“嗯?”西经无缺有感回头,只见两个方向,两道身影不期而遇。
“好久不见,弦歌剑姬。”
“不如不见,神蛊温皇。”
两人照面,一者眉开眼笑、如沐春风,一者端眉肃目、如覆寒霜。
“前方战火连天,后方兵燹成灾,好友意欲何往?”
“欲寻归途,经久迷途,进退无途。”
“不如问途。”
“还请指路。”
随即,两人同时转向内中。长琴无燄端起茶杯,西经无缺会意上前,一对两名不速之客。
剑意散出,冽风裂开竹茎,荡起一地落叶。神蛊温皇悠然摇扇,任由竹叶围向自己。
“在下,西经无缺·尸。”
话甫落,竹叶被剑气崩散,任飘渺凛然现身,无双剑蹁跹降下。
“秋水浮萍任飘渺。”
说话同时,任飘渺斜觑身侧。一次两名对手,这是何等的愉悦。
察觉到他的视线,明渊凰化出天人笛,置于唇边闭目欲奏。
长琴无燄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执笛的人,落座双手抚上琴弦。
一声拨弦,散音铿锵,敲在三人心上。缓缓起势,琴声似泉潺潺,山涧蜿蜒,幽静深远。
犁灵拄地,握剑的手更紧一分。按捺的剑意,随着音律起伏,逐渐积蓄昂扬。
琴声渐悄,似流泉隐入山窟,在暗处伏藏流淌。蓦然两响,茶面惊起波澜。竹叶翻飞间,玉笛低吟应合,一声揭开双剑之争。
任飘渺挽剑而起,西经无缺同时拔剑,跃至半空迅速交锋。
笛声慢歇,琴音陡转,双响作终。
两人落地,位置颠倒,以背相对,静待时机。
笛声再起,琴从中作,曲调复弄。一曲拆分双部,两段不同的旋律,在知音手中配合无间。
忽然,笛声乍收。只听琴音急催,飞泉冲崖直落。瞬间,任飘渺、西经无缺再启战斗。
长琴无燄掣电欲飞,铮鏦声声裂魄,促如杀声引导战斗。明渊凰长吸一口气,笛声凌空而起,清亮高亢,不复微弱之势。
单音长鸣,尖似九霄龙吟,锐如藏锋出鞘。琴声平复,却闻笛声一扬,直入下一段落。
熟悉的曲调,煞气激荡,厉如鬼啸。长琴无燄讶异间,琴声随之变幻,再作剑光错落之处。
两名剑者微怔,继而出剑相抗。时利时润的笛音,一同转换的守势,绝妙呼应,好似这是一场三剑之争。
曲至末章,明渊凰停止吹奏,睁眼收起天人笛。失去笛声相逼,任飘渺、西经无缺专攻对方,最终同时将剑锋对准彼此咽喉,一如数年前她与西经无缺那样。
长琴无燄双手离弦,不卑不亢地说道:“风云碑留名「天下第一剑」,任飘渺果然不凡。专程来到万里边城,不知何事需要无燄解惑?”
任飘渺摇身变回温皇:“不愧为鼎立魔世的一方之雄,一眼便看穿吾的来意。我有几名朋友,身中奇伤,需要应龙师炉中丹药。”
说话时,他有意无意地投来目光。于是,明渊凰配合地走向温皇:“你认为那是解药?”
“只有取得方能印证。”
“但是听闻,有一名人族看守丹炉。”
“他也是解救的对象。”神蛊温皇转向长琴无燄,“尚欠根据地的位置。”
听着他们一搭一唱,长琴无燄微一思量,应道:“便让尸为你说明。”
“多谢弦主。”神蛊温皇施礼致谢,转头看着明渊凰道,“好友,再会。”
西经无缺拿起茶杯,转身走向温皇:“先生,请。”
“请。”神蛊温皇跟在他身后,无意间看到一截断竹。霎时一种怪异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这剑气……
神蛊温皇离开之后,长琴无燄收回视线,对着明渊凰道:“尸去过不悔峰了。”
送客路上,西经无缺亦提及此事:“我去过不悔峰。”
“喔?”神蛊温皇眸光一闪,“如何?”
西经无缺停下脚步:“是问剑法,还是其他?”
“不久之前,我了却了一桩旧愿。”神蛊温皇目光放远,泛起涟漪,“结果在吾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嗯?”西经无缺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什么结果?”
“重来一次,任飘渺与宫本总司的结果。”
“你赢了。”——不是问句,是肯定。
“是,吾赢了。”神蛊温皇从容扇扇,“因为宫本总司已死,重温旧梦,那个人也不是宫本总司。”
“那为何又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神蛊温皇一时闭目不语。
“死的人是宫本总司,他都无悔,吾何必以仇恨自封。”明渊凰缓缓捋过鬓发,“人生知己难遇,神蛊温皇的智剑、面皮担得起这声「好友」。”
“知己者知音。”长琴无燄轻抚琴弦,“知音者知心。”
明渊凰微笑着化出天人笛:“那在谈论正事之前,吾友愿意再奏一曲吗?”
“荣幸之至。”
后方飘来乐声,西经无缺不禁回头,定定聆听了片刻:“……弦歌剑姬,意料之外的答案。”
“招至极限,不拘于所用招式。”神蛊温皇对上西经无缺的目光,“先生之剑法,无招无式,乃至无穷无尽。”
“无招无式,便是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无所不有。”神蛊温皇颇有感触道,“一味寻求自身的极限,反而会被极限所限。她说得不错,我应该多出去走走。”
“这便是先生来时散出剑意的原因?”
“这嘛……”神蛊温皇倏尔转移话题,“除了引荐先生,好友还有一言:血月孤红心路已明,多谢琴剑提点之恩。”
西经无缺一怔,低头轻笑一声:“看来杀戮之剑已经找到答案了。”
一曲奏罢,长琴无燄与明渊凰视线相交:“为了守护,无悔杀戮。这便是你的答案?”
“守护无关杀戮,但我已有觉悟。”明渊凰握紧天人笛,“吾以性命周全的修罗国度,不能葬送在元邪皇的手中。”
“你,决定了?”
“在吾离开地门时便已决定。”明渊凰收起天人笛,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杀元邪皇。”
竹林外围,西经无缺说明应龙师根据地的位置,另外告知剑无极在闇盟作客的消息。
“嗯?”神蛊温皇略感意外,“还未死吗?”
温皇漠不关心,甚至表露遗憾。若剑无极死在魔世,凤蝶也能摆脱麻烦。可惜啊。
熟悉的洞穴,剑无极顺着绳子艰难上爬,嘴里不断骂着“臭老头”三字。忽来一个喷嚏,剑无极不留神手松,又一次摔了回去。
“啊!我的脚……可恶啊——”
“此人非但不是吾徒,还是仇人。”
西经无缺心如明镜,眼神透彻:“也就是说,可以任老夫摆布了。”
“请先生自便。”神蛊温皇愉快地点头施礼。
竹林之中气氛肃然,长琴无燄沉吟不决。西经无缺此时回归,换上一杯新茶。
“新茶,新局。”明渊凰扫视琴剑二人,“换了一个棋盘,这茶是否烫手?”
长琴无燄执起茶杯,望着水面的波澜:“烛龙之焰烧炙,怎会不烫手。”
“热度已损,要饮便趁现在。”
“这是赌注。”
“杀应龙,天下围攻。”明渊凰注视着长琴无燄,“但是元邪皇一定不会坐视,因此谁来牵制元邪皇?与其说这是赌注,不如说这是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长琴无燄沉默了半晌,怀疑道:“元邪皇真的受伤了?”
“重要吗?”明渊凰反问道,“如果承受龙涎口集中攻击还能无损,那九界还有反抗的必要吗?另外提醒你,元邪皇未必看不出你们的算计。他为什么放任?简单的战损计算不用我教。”
长琴无燄依旧不言,却是掀起面纱,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沉沦海上,烛龙焰起。这烫手的江湖,浊浪滚滚,如饮黄泉。
“无燄——”
长琴无燄没有回应西经无缺的担忧。她手握茶杯,慎重地询问明渊凰:“疆主是魔中之龙,岂会轻易入瓮。要钓应龙,这饵食必须足够诱惑。”
明渊凰低头隐晦一笑:“魔世通道如何?”
烟硝淡去。人走茶凉。竹林内再度沉寂,静谧得好似听见风之叹息。
西经无缺不胜唏嘘:“多年过去,故人如昔。这江湖,因她不再平静。”
长琴无燄垂下眼眸,面纱下神情复杂:“掀澜定波,是福是祸。”
“希望是福。”西经无缺顿了顿,转折道,“但若是祸,这片江湖,也有尸共浮沉。”
长琴无燄望去,目光柔和。片刻后,她双手抚弦,怅然寄琴。
西经无缺倚竹而坐,听她怀古伤今:“吾曾与你,共赏这一襟风月、一片山光,却让你陪我踏过这一路风雨、一岸惊涛。”
“风雨中寻路,惊涛中观浪,也是人生品位。”
“吾知你,你亦知吾。”
“哈。”
此夜,万里边城魔军驻地。
元邪皇倚在宝座之上,漫不经心地敲打扶手。说是瞑目休憩,不如说不耐烦地等着什么。
忽然一阵微风,元邪皇停止动作,睁眼看着来人:“你叫本皇好等。”
“找人耗费太久。”无我公子取出九龙天书,“九龙天书在此。”
元邪皇接过天书,翻也不翻,随手将其崩毁。
无我公子有些意外,挥袖拂散一地碎屑:“邪皇不用查验吗?”
“哼,料你不敢欺瞒。”元邪皇撑头斜睨无我公子,“人,灭口了吗?”
“当然。”无我公子神态自若道,“一个废人,轻易便可处理。”
“嗯。”元邪皇闭上双眼,轻轻敲击着扶手。一下一下,撼动凝固的空气。
无我公子静静等候。不一会,只听元邪皇开口说道:“六绝禁地已破其三,离始界回归又近了一步。下一个目标,黑水城。”
“黑水城中也有夜皇在意的人类。”
闻言,元邪皇皱起眉头,想起龙涎口之事:“所以,她还会继续阻止本皇?你取回血戮之时,为何没恢复她的记忆?”
无我公子摇头不解:“我也不明白,兴许与地门有关。”
“地门……缺舟……嗯……”元邪皇陷入沉思,随后抬眼询问道,“你可有办法让她记得本皇?虽然不想让她为难,但是吾的血脉也不该站在畸眼族以外的立场。”
“意识的问题只有进入意识明白,但这才是根节所在。”
“本皇心内有数。”元邪皇淡淡回了一句,又问起戮世摩罗的状况。
“他最近有些浮动。”
“喔?”
“龙涎口、万里边城被破的消息传回鬼祭贪魔殿,小子坐不住了。”无我公子面容平静。冷漠的语气配合轻慢的称呼,不禁让人猜测,他是否从未忠于戮世摩罗。
“也许是看到竞争对手‘建功’,自己也跃跃欲试吧。”
“是这样吗?”元邪皇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毕竟年少气盛,好胜心强可以理解。”无我公子耸了耸肩,“如果邪皇担心他不安分,不如指派一个任务放在眼底。反正削去一足,他也会进入视线——”
“你在引导本皇?”元邪皇突然拔高声音,语气严厉中透出杀意。
“无我不敢。”无我公子谦卑地低下头,“只是顺势所思的提议,无其他用意。”
元邪皇面色稍许缓和,语气仍是不善:“别以为本皇愿意配合,你便能借动本皇的刀。鬼祭贪魔殿虽是重要据点,但对本皇也没那么重要。如果你认为放空鬼祭贪魔殿引宵小争夺可以驱虎吞狼,那这口刀首先指向的会是修罗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