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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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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绍礼说:“你下来。”

    栗枝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她现在烧的头痛,勉强下来,对方微微后退一步,低头,一手搂住她的腿,一手搂着背,将她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把她送到社区门诊前,秦绍礼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栗枝测了体温,她坐不住,只想躺着,或者找个地方依靠。

    秦绍礼瞥了眼病床,默不作声将自己外套脱下,给栗枝垫到床上,才扶她半躺上去。

    他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香根草气味,栗枝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到这个时候,她脑子里仍旧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不会把他的衣服弄脏吧?

    暮色浅浅下沉,玻璃窗边缘漫着淡淡绯红柿子色。

    栗枝吃了退烧药,秦绍礼喂她喝水,杯子递到唇旁,他的手指很暖,药好苦。

    在这种暖而苦涩的水冲服下,栗枝蜷缩身体,慢慢进入望乡。

    点滴挂了两个小时,栗枝醒来时,留给人输液的房间中没有其他病人。

    秦绍礼坐在旁侧椅子上,正专注看一本书。

    听到动静,他抬头,合上书本,展颜:“醒了?”

    “嗯……”

    栗枝坐起来,她出了好多汗,身下的外套被她弄出汗渍。

    哗哗啦啦的雨声绵延不绝,敲打着窗外的梧桐叶。

    这时的梧桐褪去初春的嫩绿,颜色渐渐近深,宽阔的叶片落在地面上,被自行车碾出清脆的声响。

    栗枝坐起来,她捂着脑袋,有些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退烧后的身体有些虚脱,她尝试着起床,秦绍礼虚虚扶了她一把:“小心。”

    离开前,秦绍礼去拿药,栗枝坐在蓝色长椅上等。

    她身上披着秦绍礼的外套,这件宽大的衣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罩在其中,手中捧着一个简单的一次性塑料纸杯,里面有半杯温水。

    有两个学生并肩往外走,一个人羡慕地说:“刚刚那是一对情侣吧,真好,男的还用手给她暖输液器里的液体呢……”

    另一个说:“兄妹吧?看上去年龄差好多。”

    话说到这里,其中一人与椅子上的栗枝对视,忽而红了脸,扯着同

    伴的手,快步离开。

    栗枝不明白这俩初中生模样的人在害羞什么,遥遥看着秦绍礼拿了药过来,她站起来。

    春末夏初的天气如此反复多变,晚饭时,雨水倾盆而下,电闪雷鸣。

    栗枝怕雷雨天。

    她上次走那条昏暗街区,就是雷雨天气。

    具有镇定安眠效果的药片被吃光了,只有空空荡荡一个瓶子。

    栗枝摸索着去客厅找药箱,正好撞见秦绍礼。

    他还没睡,半倚着看东西,戴着眼镜,镜片上有凉凉的光。

    黑色的睡衣罩在他身上,似潜藏在深夜中的狼。

    秦绍礼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来:“找什么药?”

    栗枝含糊不清地说:“嗓子痛。”

    她快把整个箱子翻了个遍儿,终于找到小小的白色药瓶,刚伸手去拿,就被秦绍礼按住手。

    像是被烙铁烫到,这样直白的肌肤接触惹来栗枝颤栗不停。

    她剧烈喘息,用力缩手。

    秦绍礼将那白色小药瓶拿走。

    在栗枝注视下,秦绍礼漫不经心地将小药瓶放入口袋中。

    “晚上睡不着?”他说,“不能依赖这个东西。”

    话音刚落,窗户外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栗枝脸色苍白,打了个寒噤。

    秦绍礼明白了她在怕什么。

    他问:“有没有我手机号?”

    栗枝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点点头。

    “现在回卧室,乖乖躺下。实在睡不着、或者害怕,就给我打电话,”秦绍礼说,“别怕,我随时在。”

    他语调如此温柔,轻柔的像栗枝一开始去看的心理医生。

    栗枝对这样的温柔向来没有什么抵抗能力,接受了他的建议。

    栗枝没有关灯,黑暗和下雨后的泥土气息都能让她想到不好的事情。

    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紧闭眼睛,心惊胆战地想要等雷雨过去。

    桌上闹钟指针走的声音擦擦作响,雨声、风声,这些白噪音到了栗枝耳朵里只剩下噪音二字。最终忍不住,她拨通了秦绍礼的号码。

    他很快接通:“荔枝?”

    “我睡不着,”荔枝闭上眼睛,她小声说,“你能陪我一会吗?”

    怕这个要求过于唐突,她紧跟着又补充一句:“你不需要说话,只要别挂电话就

    好。”

    秦绍礼笑了一声:“好。”

    他果真没有再说话,荔枝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的失眠来源自独处时的恐慌,只悄悄地将耳朵贴到手机旁,认真听着他的呼吸声,慢慢地放松了身体。

    栗枝睡着了。

    她睡了好久,手机电源一直插着。

    直到次日凌晨,天蒙蒙亮,她被枕边手机烫醒,睡眼惺忪,看到手机屏幕上仍旧是通话界面。

    栗枝心脏轻颤。

    秦绍礼陪了她一夜,没有挂断电话。

    -

    薄薄的夏季校服刚换上,黑板上的粉笔字倒计时飞快变化。

    栗枝先前通过数学奥赛拿到了二等奖,但因为病导致的发挥失常,并没有成功通过自主招生的初试。

    虽然心态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秦绍礼只微笑着鼓励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你能拿到更高的分数,去往更好的学校。”

    父母只会念叨着栗枝粗心大意、马虎,言语间又会提到她的抑郁情绪是“矫情”“从小家里惯的太娇”,把一切都归结到她“没吃过苦”上面。

    可秦绍礼不一样。

    他从不会说这些。

    秦绍礼从不会把过错归咎于她自身,而是耐心开导,分析。

    栗枝好容易因为他的耐心陷入其中,又忍不住去想,还有多少人落入他的温柔陷阱?

    她不知道。

    正如她至今仍不知晓,秦绍礼朋友圈那个红裙女孩的身份。

    秦绍礼没有女友,但他女人缘不错,很是招桃花。

    他对栗枝很好。

    对其他人也很好。

    有时夜深人静,栗枝也会忍不住偷偷羡慕起孟小婵,至少后者有着直接表达的勇气,而她只敢偷偷地埋在心底。

    就像悄悄藏了一块冬天的雪,千方百计地想要瞒过这个夏天。

    越是临近高考,就连平时只是混日子的许盼夏也开始紧张了,她人不笨,只是底子差了些。

    栗枝常常能看到叶迦澜面无表情地拎着许盼夏给她补课。

    许盼夏叫苦不迭,也或许是被叶迦澜给逼急了,就连吃饭也念念有词地背着英语单词或者物理定理。

    “不背能行吗?”许盼夏振振有词,“不背的话姓叶的能把我头锤肚子里!”

    桌上的《疯狂阅读》《青春风》都出了高

    考特刊,倒计时慢慢地变成个位数,班主任也开始不骂学生了,一轮又一轮的考试、纠正、订错……

    栗枝趴在教室桌子上午睡,醒来后,腿脚和胳膊都被自己压的发麻。

    头顶的吊扇呼呼啦啦地转着,窗外知了叫到太阳高升,栗枝坐起来,胳膊上沾满了试卷的油墨印记。

    她打开杯子喝了口水,拿起笔,低头继续做试卷。

    离校前,同学们简直要嗨疯了,一群人哗哗啦啦地将寄存的书本、试卷从楼下往下丢,还有的学生激动的将板凳从教室窗户往外丢,被教导主任黑着脸找上门来,拎着耳朵痛批一顿。

    不过念在即将高考的份上,也仅仅是批评教育,狠话也不敢说,怕影响他们考试心态。

    临近高考这两天,龚承允工作也不做了,车接车送,陪着栗枝认考场,隔着玻璃找她的座位。都说高考前会下雨,今年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政府花钱人工降雨,给考试的孩子们降降温,避免学生因为天气过热而中暑。

    考场门外,带队老师热的满头大汗,胳膊和额头被晒得黢黑,扯着领口,用传单卷成纸筒,对着学生们哑着嗓子喊话。

    “同学们,我们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这一场考试。”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拼的就是一个心态,一个稳,谁心态最稳,谁就越容易超常发挥。”

    “试卷发下来后先做什么?哎,先检查一遍试卷,再贴条形码,写你们的名字和学号……”

    ……

    考试总共有两天时间,四场,语文,数学,英语,理综。

    栗枝没有提前交卷,每场考试,她都是最后一个出考场的。

    终于,最后一科理综也顺利结束。

    这次来接她的不仅仅有表哥,还有秦绍礼。

    龚承允喜气洋洋:“荔枝啊,这次你秦哥为了庆祝你旗开得胜,特意请你的客……还不谢谢你秦哥?”

    栗枝顺着龚承允的话道谢,眼睛却在看秦绍礼旁侧的女孩。

    她认得这女孩。

    就是秦绍礼新年发朋友圈照片的那个。

    栗枝安静地听龚承允介绍——

    秦绍礼舅舅战友的孙女,从小被秦绍礼舅舅家收养。

    论辈分,算是秦绍礼的

    外甥女。

    姓柳,单名一个镇。

    柳镇,一个英姿飒爽的好名字,和她人一样。

    柳镇性格外放跳脱,与栗枝比起来,她和秦绍礼的相处显然更加自然随性。

    栗枝坐在主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牛奶。

    表哥仍不允许她碰酒精类饮料,就算是高考刚结束也不例外。

    她一直很听家人的话。

    吃到一半,表哥接了个电话出去,柳镇去卫生间,偌大的房间中,顿时只剩下栗枝和秦绍礼两人。

    秦绍礼问栗枝:“刚高考完,发什么愁?”

    栗枝声音发闷:“你猜猜。”

    秦绍礼轻轻摇头,从容不迫:“女孩的心思太多,我猜不到。”

    栗枝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她低头盯着桌上的饭菜,忽然没什么胃口。

    “不过,我或许有能替你解决忧愁的办法,”秦绍礼微笑着说,“柳镇和我兄长的孩子有婚约,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栗枝猛然抬头,只看到秦绍礼不可测的一双眼。

    她无从分辨他的情绪。

    似在悬崖旁重重摔倒,栗枝无法判断自己跌下去是重生,抑或着粉身碎骨。

    是了,她那些蹩脚的把戏,笨拙的情绪,怎么可能在他面前隐瞒住。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衬衫里出了汗,高考不允许穿带金属的内衣,她只穿了一层纯棉的胸衣,没有支撑,出了汗,贴在身上,湿答答的难受。

    栗枝问:“你和很多女人说过这种话吗?”

    秦绍礼宽容地笑了,他语调温和:“这是我自己的事。”

    栗枝默然。

    “不过也不是不能说,”秦绍礼双手合拢,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回答你之前,我得先弄明白。”

    “荔枝,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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