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二】少年夫妻
柳临风记事起, 就常看到妈妈被打。
可大家都见怪不怪。
每对夫妻关起门来,都有自己的过日子方式,在周围人看来, 他妈妈日子算滋润了。
普通的大学生, 出身一般,靠漂亮的脸和楚楚可怜的气质,嫁了个富商, 在外珠光宝气, 还生了个儿子,多好的命。
多好的命——所以被丈夫家暴不算什么。
打伤了眼睛,戴个墨镜就好。
打断了手臂, 照顾公公的护士帮忙包扎就好。
还好死的时候, 并不是被打死的。那富商虽然打老婆, 但下手并非不知轻重。
她死啊,是因为自己想不开, 林黛玉似的,生生把自己给抑郁死的。
积郁成疾, 郁郁而终。
跟丈夫没半毛钱关系啦!
妈妈死后,柳临风就没再好好听过课。
富商把他送到著名的国际学校,寄宿制。柳临风就逃课, 旷课,几天几夜不去学。
终于, 因为一整个学期都没有上课也没有参加任何的考试,富商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空闲, 驾临家宅,要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过来听训。
柳临风等的就是这天。
那晚,他举起昂贵沉重的烟灰缸, 敲了亲爹的头,在亲爹发出杀猪般嚎叫的时候,柳临风还说:“砸不死你!狗东西怎么不死!”
他可没有谁给钱就谄媚谁的臭毛病。
他十分看不起那个同父异母的长兄,长兄的亲娘是被气死的,也没见长兄多有出息的砸这个猪头,天天扮演着孝顺的乖儿子,生日祝寿还说愿爸爸寿比南山。
这是家丑。
事就被亲爹按下了,但柳临风这个逆子不能要了。
哪个父亲想要个红着眼真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不知感恩的混球!
于是,柳临风被丢给了远房远房再远房的亲戚,去了小县城的厂子,集团某业务的某一个可有可无的供应链,去做流水线。
富商说得很明白。
此事按下,家谱除名,学也别上了,是生是死他自己随意,给他找个作践似的营生就是他作为父亲最后的仁慈。
柳临风干了半月不到,趁这个监工亲戚不注意,跑了。
这亲戚也没拿钱,自然不想养着“少爷”,跑了更好,隔了几天才给那边联系,说一会儿没看到,人就跑了,还撬了锁,偷了工厂的钱。
后面这偷钱就纯属污蔑,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找个名目要钱罢了。
那边替富商老爷提心吊胆好一阵子,没见逆子杀回来寻仇,这才放了心,把儿子跑了的事告诉了富商,富商头上的伤缝了七针,闻言还在隐隐作痛,大手一挥,撂下一句话:“死外面都不给他收尸!”
柳临风就真的差点死外面。
他跟着一群混社会的学经验,大家也都是爹不亲妈不在世的逆子,相同的身世让柳临风仿佛找到了朋友。
然后抽烟打架上网……后来发现他们还抢钱,柳临风就又独自流浪了。
流浪到隔壁省的二线小城市,因为网吧附近的一家鸡蛋灌饼过于好吃,他在这里停留了好久。
然后又是跟着一群网吧住客混,三天打工,两天上网,偶尔吹嘘一下自己的战绩——烟灰缸砸了一有钱猪头。
认识警察姐姐,纯属意外。
网吧有个风评不太好的大哥,但没人告诉他风评为什么不好。
大哥看起来有正经工作的模样,穿得比他们干净,吃得也比他们稳定,单纯的像个喜欢玩游戏泡网吧的成年人。
直到那大哥有天绕到他身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意无意摸他的脸,并问他,你妈妈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啊?
柳临风才意识到,这人是个流氓混蛋。
他纠集了一群网吧朋友,把大哥堵在小巷子里揍了一顿,被附近的鸡蛋灌饼老太太报了警。
然后就被揪进派出所。
柳临风半脸血,额头破了个口,眼前血糊一片,女警姐姐问他名字,声音轻柔好听,温婉又圆润。
他想看这警察长什么样子,警察姐姐恰巧递来了一张纸巾。
擦了血,柳临风看清了女警的模样,脸比血还红,一动不动杵在那里,使劲盯着看。
其他人也在盯着那女警看,但很快就没了兴趣。
说实话,女警长得不算好看,就是白一点,眉毛淡淡的,单眼皮,小嘴巴,美女算不上,勉强算清秀,不能叫美女,充其量能赞一句长得乖巧。
但柳临风爱得无法自拔,越看心跳得越快,到最后,他无法站立,要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开心地想干呕。
女警姐姐应该是新入职的,对他们更耐心些,还给他们买饭。
柳临风一边看着她,一边狼吞虎咽扒饭,呛到了,她还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瓶盖得水给他喝,温柔道:“慢点喝。”
柳临风知道自己不配,但他控制不住。
他开始风雨无阻的蹲守在派出所门前。
她走,他就跟着,给她讲笑话,送她经过没有路灯的那段路后,礼貌地跟她说再见,跑开。
女警姐姐是他主动求来的。
缘分,也是他死皮赖脸硬蹭来的。
他真诚,恨不得掏心掏肺,他洗心革面,去找工作,想要成为正经人,然后跟他的女警姐姐站在一起,堂堂正正陪着她走回家。
但世道艰难,不会因为他经历惨因为他母亲的惨,就同情地赏给他一份工作。
柳临风高中辍学,又在这里没家没亲,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没人会要他。
没办法了,柳临风只好屈辱地回到那个远房亲戚那里,问他要钱。
远房亲戚靠着信口雌黄柳临风偷盗,敲来了一笔“慰问款”,心里有鬼,“少爷”要钱,就给了一部分打发走了。
柳临风就拿着这钱,倒腾点小生意,把自己的动向都说给女警姐姐听,继续每天送女警姐姐回家。
女警姐姐家里也不怎么样。
她上警校,妹妹上护校,爸妈也都没钱,妹妹还在上学,学费都是她给的。
女警的爸爸是个酒鬼,脾气臭嘴也臭,喝醉了就摔东西骂人,有时候,女警姐姐早上出门上班,眼圈红红的。
柳临风很能懂她的心情,正常温馨的家庭在他们这里,就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奢侈品。
他说:“好想和姐姐有个温暖的家,永远没这种烦心事。”
他成年后没多久,有一次女警姐姐和家里人吵架了,穿着拖鞋,揉着眼泪哭着离开家,蹲在河边哭,柳临风就坐在旁边陪着,一言不发,陪她掉眼泪。
“你哭什么!”女警姐姐哭着问。
“和你一样。”柳临风回答。
稀里糊涂的,他们就有了第一次。
然后就有了孩子。
满大街传遍了,他没有正当工作,年龄又在这里摆着,姐姐又个是警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事都极其丢人极为不光彩。
她的爸爸要柳临风给个说法,给个解决方法。
柳临风只说自己爹妈死了,虽然没家,但他愿意娶了姐姐,在这里安家落脚。
女警姐姐的爸爸气的动手打他,她妹妹也气哭了,说姐姐这样丢人,她谈好的婆家都要丢了。
那段时间,鸡飞狗跳,也是一塌糊涂。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听到的,女警姐姐的爸妈就去了那个远方亲戚的小厂子。远方亲戚吓的半死,听见来人说那荒唐“少爷”把人家女儿的肚子搞大了,怕人上门“敲诈”,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于是那远方亲戚向地上扔了几张钱,关门打狗,赶人回去。
毕竟给本家联系了,本家都是直接挂电话不管的,他又何必揽这个烂摊子,揽了万一人家结婚买房也要自己出钱,他这是给谁养儿子呢?
于是,林家人碰了一鼻子灰,愈加气愤,回来大骂一顿,让女警姐姐去把孩子做了。
然后,女警姐姐就跟家里人断绝关系了。
恰巧单位分房,柳临风拿出那点积蓄,小两口有了个地方住。
结婚肯定是不行的,柳临风才成年。两人就在家简单做了一桌饭,碰了个交杯,算是走了仪式。
林吾野出生前两天,林家的人找上门,说林家爸爸喝了酒,出门踩了冰面,滑了一跤磕到了头,人要没了。
姐姐身子重,又没车,外面还下着雪,全副武装搀扶着刚走到门口,就又有人来报信,说不必去了,人没了。
那头还说,心凉透了,以后没这个女儿,这次是真的。
断了吧。
姐姐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都要化了。
柳临风说:“以后是只有我们了吗?”
只有我们彼此了。
还有那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不久,林吾野出生了。
生活逐渐好了起来。
林吾野上中学的时候,柳临风终于攒够了钱,置办起了琴行,结束了什么都干的打杂工时期。
日子越来越好,越来越平静。
他们有温馨的,心灵港湾似的家。
算起来,三人相伴,也曾走过十八年最安宁幸福的时光。
幸运的是,林吾野的幸福安宁,远远不止十八年。
他比父母走得长许多许多。
这是他给父母最好的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感谢陪伴!虽然短小,但是这个故事写这个长度刚好,再长就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