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彼时少年初长成1
2009年的夏天，夜幕降临，我坐在电视机前面看见陈奕迅，他改变曲风，大玩挑战，唱起了台语歌，抱着他的新专辑全世界的宣传。
我看着他，我想起卢泽西离开的那个晚上，坐在铺满月光的庭院里，拨动吉他，哼出一段歌词：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泪，不是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
那时候的卢泽西，好像会预言，一下子就猜中了现在的我会以怎样的情绪来回忆我们的故事。
vol1 我们的年龄是一个错位
1999年，我第一次见到卢泽西的时候，他才九岁，鼻梁上已经架着厚厚的眼镜片，还是个小胖墩。
他被一个男人牵著手，站在我家门口，小心的按下门铃。当我兴高采烈打开门的时候，卢泽西眯眯眼中的小眼珠直愣愣的看着我，几秒钟之后，龇牙对我笑。
或许当时他只想表现出自己的友好，而我却会错了意。我觉得他肯定不爱刷牙，一张嘴缺了好几个口。
作为小说迷，我还没有将语文课本里的课文全部背熟之前，就已经将老妈私藏的琼瑶大妈的经典小说看得印象深刻，那时候，我自认为在小说里见过那么多流氓，却没有看过这么没水准又没层次的小流氓。
人小鬼大，是我对卢泽西的第一印象。
“你好，这里还租房子吗？”说话的男人操广东口音，听他说话，我以为自己在看港台剧，懵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没想到现在的流氓能有这本事，竟然连我的身世家底都打听清楚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老妈贴在巷口的那张租房启事。
男人略微俯下背，拍了拍卢泽西的头，他身后抢眼的吉他就在这个时候进入我的视线，“肥仔，快跟姐姐问好。”
“姐姐……”卢泽西还没有说出“好”字，我就被吓得后悔自己太殷勤，怎么会抢着来开门，忙忙退了几步，没等他说完话，我就支吾的转身对厨房里的老妈大喊道：“老妈！有人找你！”
我就这样成了卢泽西蹩脚普通话中的房东姐姐，当然，真正的收租婆是我老妈。我以为老妈会拒绝这种托儿带小的男人，但是超出我意料的是，老妈豪爽的在租约上签了字，卢泽西和他老爸就这样住进了我们家空余了三年的一间房。
我觉得别扭，抗议过好几次，但老妈全当是耳边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还让我带卢泽西去上学，那年我年方十一，谈不上闭月羞花，更说不上沉鱼落雁，我是再普通不过的女生，距离小学毕业还差一点点，思想早熟，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就是暗恋孔武有力、年轻俊朗的体育老师。
等卢泽西出落成少年，也追过一两回女生，失恋过好几回的时候，告诉我，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秘密。我听了之后，差点被含在嘴里的冬枣呛死。当然，这是后话，可是，一说起卢泽西，我就忍不住把脑海里关于他的事情都翻出来，重复好几次，都舍不得罢休。
vol2 那个路痴跟班叫做卢泽西
不知道从哪天起，老妈以卢泽西“新来新猪肉”为由，让他成了我的跟班。
一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就任由他跟着我，我只管自己加快步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些风声逐渐的飞进我的耳朵里，有人说我老妈和卢泽西的老爸有一腿，也有人说卢泽西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为此我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撕碎发布谣言的人的嘴巴，但打击范围太广，我根本揪不出那个始作俑者，于是，我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卢泽西的身上。
放学，铃声一响，我就有预谋的从教室里第一个跑了出来，卢泽西似乎早就洞察了我的诡计，远远的就站在楼梯口等着我，我加快脚步从他的身边跑过，他就屁颠屁颠的跟在我的身后跑，我跑出校门的时候，他还牢牢的跟在我的身后。
当时我真的好生气，在人不多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回头气冲冲的对卢泽西说：“卢泽西！你不要跟着我了，好不好！”
卢泽西不敢应声，看着我，想摇头，又不敢，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我，没有出声。
我宁愿他被我凶狠的架势给吓唬住了，那我就可以趁他哇哇大哭的时候，加快脚步跑走，但事实上我低估了卢泽西，他似乎一点都不怕我，跑上前，拉住我的书包，说：“阿姨说，让我们一起回家的。”
“但是今天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回家了，不，是以后都不愿意了！快把你的手拿开！听到没有？！”
卢泽西毕竟比我小两岁，他不敢反抗，只能松开手，看着我跨开脚步走远，他果然没有像之前那样牢牢的跟着我，我们之间隔开了好长一段距离，但为了甩掉卢泽西，我费了不少的心思，我动了歪心思，特地挑了小巷子走，东拐西拐的，和卢泽西玩起了捉迷藏，如我所愿，我第一次玩新走法，卢泽西就被我甩掉了。
我想白痴都该认得回家的路，就算不会，问人也终能走到目的地，就心安理得的回家了。
我回家的时候，老妈还没下班，我怕卢泽西的老爸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回家，会问我卢泽西到哪儿去了，于是，我蹑手蹑脚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还不敢开灯。老妈回家之前，我透过房间的窗户很多次往外望，都没有看见卢泽西的身影，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才变得不安起来。
从来都对我宠爱有加的老妈，为了卢泽西的事情，骂了我。我甚至怀疑她扬起的手臂，如果不是被卢泽西的老爸拉住，我肯定会挨揍。他们觉得找卢泽西比惩罚我更要紧，所以，拉着我出去找卢泽西，我告诉他们我是怎么绕道，又是走了哪些路线，但我们一路走去，都没有看到卢泽西，最后，还是在我与卢泽西起了争执的巷子里，找到了他。
他站在巷子深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助的打量着经过的人，最终落到我们身上的时候，就像是未着的烟花找到了燃点似的，“唰”的一下亮了，他朝着我们跑过来，“哇”的一声哭了。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老妈牵着我的手一直没有说话，卢泽西的老爸则抱着他，他似乎是吓坏了，总在重复两句话，我到现在依然深刻的记得，一句是“爸爸，你不会像妈妈一样不要我吧”，还有一句就是“你说站在原地，就一定会有人过来找我”。
那一天，我才明白了老妈愿意将老爸曾经住过的房间租给别人的原因，也更明白了，从某种严格的意义上来说，我和卢泽西是属于同一种人——我们都害怕被抛弃，却都被抛弃过，只是他比我幸运，我们都回头找他了，而我呢，家庭的各种琐碎让老爸和老妈关系变差之后，他们分房睡，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一直到三年前的一个冬天，天还亮的清晨，他抛弃了我们，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
我想我对卢泽西的态度渐渐好转，大概就是从那件事之后吧。
vol3 他不是白马王子，我却感动了好几回
我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老妈形容我就像是一只螃蟹，凡是都是横着来。相比之下，卢泽西的性格就不一样，他胆小怕事，所以做任何事都很小心，生怕出了乱子。但老妈只看表象，不究本质，就喜欢拿我们两个做比较，我讨厌这样，才特意玩离家出走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知道老妈最不喜欢我满街乱跑，但那天我的倔脾气冲上来，在她三番两次的念叨着“多多，如果你和泽西的性格一样，我就不用担心”之后，我撅着嘴巴，从饭桌上站了起来，跑出了家门，在大街上没有目的地的乱走。其实我只是在运动会的时候逞强，全班女生都不愿报的八百米长跑，我眼睛不眨心不跳的就点头应下来了。
老妈只知道我贫血不宜剧烈运动，却不知道我们体育老师孔武有力、年轻俊朗，我只是想在他打响枪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冲出起跑线，成为他眼中短暂性的独一无二，但老妈不懂这少女早熟的心思，她只明白什么叫做量力而为，什么叫做言出必行，又有什么叫做不自量力。
“我让你看不起我！”我走累了之后，坐在江边的长椅上自言自语，“别人老妈都知道鼓励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就看不起自己的女儿啊！在路上随便拉个人，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你信不信啊！”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赌气得很专注，所以没有发现卢泽西一路跟过来。在我说完那些抱怨的话之后，他在我的身后应道：“多多姐，我相信你。”
倔强如我，连考试没上全班前十，被老妈罚跪都没有哭的我，这次回头看到卢泽西却哭了，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啕大哭，比哭倒长城的孟姜女还要委屈，我想我也许就是在那时候毫无防备的说出了，我只是想在毕业之前给体育老师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才想要逞英雄。
少女情怀就是这样的无厘头，可我没注意我身边这个比我小两岁的小男孩什么时候学会了安慰人，我哭完之后，我们勾肩搭背的回家，远处看过去俨然是一对关系好得要命的兄妹。
我参加运动会那天，卢泽西特意站在最前头给我加油，“加油”两个字冲破他那还没变音的声道，我像耳聪一样，什么都没听见，只注意到体育老师发枪的声音，然后奋不顾身的冲出起跑线。
可惜我的冲劲那么短暂，两圈下来我几乎透不过气，可是，每圈才两百米，我得坚持完四圈才算是完成，我的心凉了，不明白为何尽头如此遥远，双脚又为何如此无力。
“多多姐！加油！坚持啊！再坚持两圈，就到啦！”卢泽西跑到跑道外围，跟着我一起跑，我想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可在此之前眼睛里就装满了泪水，那天，我很不争气的没跑到终点就倒下了。
在晕倒的那一刻，对爱情还没有太多幻想的我，脑子里并不是抱着体育老师会将我公主抱似的带去医务室的幻想，眼前发黑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的老爸，那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恋父情结，我记得老爸也有孔武有力的臂膀，我也记得老爸他也曾在照片上留下过年轻俊朗的模样。
我醒了的时候，躺在医务室里，卢泽西不懂什么是贫血，看我睁开眼睛就把捧在手里的糖果拨开，递到我面前，他说：“多多姐，吃了糖，就能有力气了。”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我，看到卢泽西递上来的糖果又哭了，他慌了手脚，从我的床边跳起来，做了许多可笑的动作来引我发笑，他不明白他的无所适从最让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