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八十六章 接送难题
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肖母，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但眼下肖母平安无事，他不自觉地便想起了肖涵——眼下肖母卧床，谁带肖涵去上学？
肖母虽然此次侥幸摔得不重，但她毕竟年纪大了，骨质疏松，腰椎脆弱；即便不发生任何意外，仅仅只是日常的坐矮凳或是长时间站立、行走，对她而言都是负担。
可若是肖母无法接送、陪护肖涵，那谁来呢？
徐书婷？她有自己的工作，而且也是家里的一个经济来源；若是要她放弃工作专职带肖涵，实在是代价太大。
肖父？就凭他的脾气和耐心，估计肖涵在他身边，每天要挨无数的打骂，实在是不靠谱。
肖俊自己？眼下他是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他若是放弃工作，对整个家庭，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摇摇头，还没想好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星星雨已经到了。
他来到园长办公室，还没开口，园长先开口问道：“肖涵爸爸，你母亲怎么样了？”
肖俊虽然生性冷淡，但不刻薄，此时见园长态度良好，本来提前想好的严厉措辞倒是一句都没说出来，而是叹了口气，略微沉重道：“今天运气好，摔得不严重，但起码也要在家里躺上一段时间了。园长，你们这个地上怎么这么多水啊，今天就算不是我妈，换做其他小孩，万一摔倒了，也是不堪设想啊。”
园长老脸一热，诚恳道：“今天确是我们的不对。你母亲今天的医药费，我们出了；而且我也跟保洁们都说过了，以后卫生间的地面，一定把水拖得干干净净的。”
眼见园长认错积极，又及时补救，肖俊顿时没了脾气；既然来了，肖俊便顺道问了问肖涵在机构里的表现情况。园长虽然不亲自授课，但机构里的小孩毕竟有限，她基本都能叫得上名字，因此对肖涵在机构里的情况，倒也是一清二楚。
两人在园长办公室里又聊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天色不早，机构也快放学了，肖俊这才告辞而去。
折腾了半天，待肖俊从机构返回到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肖俊推开家门，便见到肖涵正趴在地上，拿着一个奥特曼的玩具，看得津津有味；徐书婷正在厨房忙着做晚饭了。
他绕到肖母的房间，见肖母还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便不想打搅她；他刚想退出来，便听到肖母的声音：“你回来了？”
肖俊赶紧上前，坐在床沿，轻声道：“妈，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没那么疼了。”肖母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明显能感觉到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
“好，那你再躺会儿，等饭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肖母摆摆手，道：“不用，过会儿我自己起来吃。今天你一下午都没去上班，你们领导有没有说你啊？”
肖俊一怔，没想到她竟惦记着这事，赶紧安慰道：“没事，我跟他说过了，他没说什么。”
“那就好，你的工作重要，可千万不能耽误你的工作了。”肖母松了口气。
肖俊给肖母把被子掖掖好，又到厨房看了看徐书婷。徐书婷平时做得少点，因此一时之间，效率倒是不高，好在有条不紊，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肖俊走进去，随手给她帮衬着点，却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书婷本来正自忙着，眼见他进来，一脸凝重，却又闭口不言，再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客厅趴在地上举着奥特曼自言自语的肖涵，心中涌上来一阵难受，便特地转过身去，不让他瞧见含在眼眶中的泪水。
肖俊沉默半晌，终于叹口气道：“跟你商量个事情呗。”
“什么？”徐书婷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妈之前就一直腰椎不好，不能久坐，机构里的小凳子她坐着难受；今天又出了这事，虽然没啥大碍，但毕竟伤筋动骨的，以后再要她带宝宝去机构，估计有点难。”肖俊事先并未和肖母说过此事，因此他倒也没有把话说死。
徐书婷的动作停顿下来，道：“那你想怎么办？”
肖俊暗叹一声，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才跟你商量。”
肖俊此时心里一团乱麻，只是觉得无论哪种选择都不是最优的，都只是当下最无奈的选择。
徐书婷很快反应过来，道：“你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肖俊试探道：“要不让你妈过来住一段时间？”
徐书婷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她很快应道：“算了吧。我妈带我哥的两个孩子已经带够了，她不想再带小孩了，何况肖涵现在又是这种情况。”
肖俊默默无言——这话徐书婷很早便对他说过，因此他倒是理解丈母娘并非因为肖涵得病而不想担此责任，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应该由奶奶带孙子而已；而她自己作为奶奶，已经将两个孙子带大，责任已尽。
“那要不请个阿姨，接送肖涵上下学吧。”
徐书婷沉默片刻，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肖俊的眼睛道：“那你知道到哪请阿姨？她还要愿意带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宝宝上学？就算她愿意，你放心吗？她万一起了歹心，把宝宝拐卖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就算不被拐卖，哪怕只是走失，就凭他的病，就是必死无疑了？”
一听徐书婷这么多问题，肖俊一下子愣住了。他想了想才道：“请个靠谱的阿姨应该不难吧，家政公司那么多，肯定都是专业的，也要备案的，拐卖倒不至于。钱也不是最主要的，我们平时省点就是了。”
徐书婷想了想道：“好吧，但是明天上课怎么办？”
本来肖俊以为自己想得挺周全了，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他愣了愣，才道：“要不宝宝请几天假歇家里；要不你请几天假带他上课？”
“为什么不你请？”徐书婷想说却没说出口——肖俊的工资比她高太多，请假的成本也高出她许多；从经济角度出发，家里有事让她请假，确实是更合适的选择。
但是到底是肖涵请假歇几天，还是她自己请几天假，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肖俊想了想，还是把这事提前跟肖母说了一遍，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肖母反而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出；只不过肖俊不知道的是，她的心里已经充满了自责——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没法自己照顾孙子，从而给儿子减轻负担。
在肖母自责的同时，徐书婷为了肖涵不落课，特地请了几天假，接送肖涵上下学。她还是当初给肖涵找干预机构的时候去过星星雨，后来一直都是肖母带着上课，她还从未去过。直到这两天带下来，她才能体会到肖母陪读的痛苦——不只是来自身体上的不舒服，更多的是来自情绪的崩溃。
在上课的时候，肖涵的注意力严重不集中，时常魂游天外；老师在前面演示和示范，他却东张西望，不时还去撩拨一下旁边的小孩。对于老师教的东西，太难的不想学，太简单的不愿意学，这导致不论难易，他时常都做不好。
徐书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如何不气？若真是难以理解也就算了，对于他不好好听、不好好看，还时常搞些小动作的情况，除了打一顿，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发泄的出口。
便是这两天下来，肖涵已经被她揍哭了几回；而她自己也是心力交瘁，只好静候周末，去家政公司找人帮带了。
肖俊提前在网上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家政公司，等捱到周末了，便带上了徐书婷和肖涵一起过去现场看看。他们倒不想诚心欺骗别人，因此便直接把肖涵带去，让家政公司的阿姨都看看，愿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这个家政公司在网上的页面做得倒不错，但到现场一看，也不过是个老旧小区里的一个沿街门面；好在屋里还算整洁干净，肖俊一行便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跟负责人聊了聊。
接待他们的负责人是个看上去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肖俊把他们的诉求简单讲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不需要阿姨买菜、烧菜、做饭，只需要接送小孩即可；但说到小孩，络腮胡已经发现了肖涵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进门时，徐书婷牵着他，他倒是很安静；不过五分钟左右，他忽地看上了旁边一张桌上的圆形塑料胶带，便使劲想挣脱开徐书婷，嘴里念叨着：“我要玩胶带。”任徐书婷如何哄骗均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徐书婷只好带着肖涵走出了那间屋子，由肖俊继续在屋里跟那络腮胡交流。
络腮胡想了想，道：“肖先生，你刚刚说你们家小孩有自闭症是吧？老实说，之前我们也遇到过类似的客户，家里小孩生这怪病，但是父母又要上班赚钱，因此想找个阿姨照顾小孩。但是，实话实说，这些阿姨，都干不长，我印象中有个阿姨，可能最短的只干了一天，时间最长的也就干了一个月不到。”
“哦？为什么呀？”肖俊有些不解。
络腮胡一拍大腿，道：“主要还是一方面不敢担这责任，另一方面确实也是太累了。”
“你要不找个阿姨来聊聊看？我们家小孩虽然有时不怎么听话，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好的。他是不能看到他感兴趣的东西，一旦看到就要拿到手里，除了这个，其他时候，带起来并不难。”
络腮胡沉思片刻，道：“肖先生，这样吧，我找个之前带过自闭症小孩的阿姨打个电话，你也在旁边听着，看看是否需要人家再跑过来聊一下，好不好？”
肖俊点点头。
络腮胡在手机里翻了翻，拨了一个电话，过不多时，电话接通了。
“喂？”
“张阿姨啊，是我，小胡。”
“啊，小胡啊，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啊？”
“张阿姨，是这样，现在我们这边来了一个肖先生，想找个阿姨专门接送小孩上下学。小孩呢，现在四岁——”
“四岁？不是上幼儿园吗？”
络腮胡急忙补充道：“是这样，张阿姨，他们家小孩有个特殊情况，说是患有自闭症，现在半天在幼儿园，半天在干预机构里上学。我寻思着，您之前不是带过自闭症的小孩嘛，应该有经验，所以就先问问您愿不愿意接这个单子？”
“自闭症啊？不接不接。”
“张阿姨，您别急着拒绝啊。他们这小孩今天也带过来了，我看了一下，还是挺乖巧的，说是平时也不烦人，他的问题主要在于逻辑思维方面。您过去也不用买菜做饭，只需要负责接送他上下学，在机构的时候陪着他就行了。”
“哎哎哎，那也不接。自闭症的小孩我之前带过，什么情况我知道的。不管什么程度的，都会有很多奇怪的行为的。我之前带的那个看起来也乖巧啊，但是老是会做些怪动作，走路也不看，路上有个车也不知道让，我可不敢担这责任。”
这个理由络腮胡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看看肖俊；肖俊想想肖涵也有这毛病，走路时从来不知道避让车辆，这种风险便是他自己都提心吊胆，阿姨不敢承担他倒是能够理解。
络腮胡见肖俊神色黯然，知道肖涵的情况估计好不到哪去，便也不再强求，换了个问法道：“既然您这边不想接这单，那您知不知道您之前一起做家政的朋友，有谁愿意带这种小孩的啊？”
“要放以前，估计还有人愿意，现在可没有了。”
“啊？为什么呀？”
“以前这种小孩少，我们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因此第一次接触时，大家也都没当回事；但只要接过一次的，之后都绝对不会再接第二次了。”
络腮胡咂咂嘴，讶道：“真的吗？”
“这我还能骗你吗？说来也怪，前几年都没听过这种小孩，怎么这几年这种小孩好像还多起来了。”
络腮胡眼见对面的阿姨是决计不会松口接这一单了，便又跟她简单聊了两句，承诺下次肯定再给她推荐好的工作机会，这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络腮胡看向肖俊道：“肖先生，刚刚您也听到了。目前市面上估计很少有人愿意照看这样的小孩，责任实在太大，大家都担不起啊。”
肖俊默然，他又如何不知其中的艰难；便是他们自己做父母的，照看这样的孩子，都觉得心力交瘁，有时还会心生厌倦，又如何去责怪别人不敢承担这份责任？
走出屋子，外面的风有点冷。肖俊看着在路边认车标的徐书婷和肖涵二人，心中一阵失落一阵迷茫；但作为家中最坚强的力量，他又不得不强撑着精神，挤出一丝笑容，走上前去，将肖涵抱起来，向停车位走去。
徐书婷跟在后面，听肖俊将方才的情况简单讲述一遍，更是一番纠结——若找不到合适的阿姨来照看肖涵，她到底该怎么办？她是不是必须要放弃现在的工作，从此与社会脱节，只为一心一意照顾肖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