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婆媳之争
与此同时，肖俊刚刚回到小区楼下。
在海州谈完项目后，吴春江表示需要考虑一番，肖俊和许峰在海州调研了一下当地楼盘的销售情况，住了一晚便回到吴州。
兴许是受了开发路项目的启发，只有他好好做事，尽可能把家里的项目和产业都归拢到自己名下，才能对母亲稍稍有所补偿，因此自从进入万融以来，也算兢兢业业，若不明说，没人能看出他是个富二代。
此次出差海州，便是主要由许峰开车，累了才换肖俊开一开；这天从海州回到吴州时，天已黑了，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点，许峰便把肖俊送到了小区门口。
天色已黑，夏日的凉风轻轻吹过，一扫白天的燥热和烦闷，显得心旷神怡。
肖俊放下项目上的事，收拾好心情，走进小区，上楼，打开门。
他在门口换好鞋，走进去，只见肖涵正一个人在客厅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瞎转，手上拿着一个奥特曼的玩具，不时挥舞两下，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
他又四下扫视了一下，便见餐桌上干干净净的，还有没干透的水渍，想必是刚刚收拾过；厨房里没人，两个卧室的门都虚掩着。
他走过去，拉住肖涵，蹲下身问道：“妈妈回来了吗？”
肖涵一见是他，欣喜地笑了，却不答他，而是自顾自道：“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说着，又挣脱开肖俊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肖俊心中有一丝疑惑，轻轻推开他们卧室的门，便见徐书婷正坐在床角，手里拿着手机，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肖俊走过去，道：“干嘛呢，怎么待房间里，把肖涵一个人丢客厅？”
徐书婷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别过头去，道：“不干嘛。”
肖俊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走过去坐下，将她的身子扳正了，看着她。
凑近了肖俊才发现，徐书婷的脸色极为难看，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尚未干透的泪痕。
他大吃一惊，徐书婷的性格还算比较坚强的，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除了他们两人偶尔吵架，不管遇到多困难、多麻烦的事，他还从未见过她掉眼泪的。
他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徐书婷沙哑着声音道：“没什么。”始终不拿正眼看他。
肖俊急道：“什么没什么，肯定有事，快说。”
徐书婷被他扭来扭去的，有点不耐烦，道：“什么什么，你去问你妈去。”
啊？肖俊一愣，难道她们两人吵架了？
按理说，她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挺久了，大家虽然都未必完全看对方顺眼，但都保持着一定的默契，尽量不去干涉对方的生活习惯和自由，因此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妈，肖俊自然不愿意看到她们任何一方受委屈，但听徐书婷的语气，似乎是受了不少气，因此只好先耐着性子了解情况，柔声道：“别急，好好说，妈怎么着你了？”
徐书婷深呼吸两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才把事情讲清楚。
他们小区里有个小型的游乐场，里面有滑滑梯、秋千等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器具。今天幼儿园放学后，肖母便带肖涵在小区游乐场玩了一会儿。
就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又来了个小男孩，看上去还比肖涵小一点，手里拿着一个奥特曼的玩具。
肖涵见到人家手里的玩具，便主动凑过去，也不说话，就这样围绕着那个小男孩转圈；那个小男孩走到哪，肖涵便跟到哪；而且这个小男孩似乎颇为内向，遇到肖涵这样死皮赖脸的，也不说话拒绝，只是有点怯生生地往他奶奶身边躲。
肖母在旁边看着，觉得过意不去，便一边招呼肖涵，一边过去拉他；但肖涵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赖在那不走；肖母又怕把他拉疼了，始终不敢用力，只好好言相劝；但肖涵就是不听，依然我行我素。
小男孩的奶奶见肖涵这么执着，便让小男孩把玩具给肖涵玩一会儿；小男孩颇为听话，很乖巧地便把玩具递给了肖涵。
肖涵拿到奥特曼玩具，爱不释手，就站在游乐场的一角，独自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不早了，该回去做晚饭了，小男孩的奶奶便招呼着小男孩回家去；小男孩虽然内向，不爱说话，却未忘了自己的玩具还在肖涵的手中，于是便走过去站在肖涵的身边。
肖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小男孩的存在；而且在他的意识中，根本不认为这个奥特曼是人家小男孩的，需要还给人家。
小男孩见肖涵毫无反应，以为肖涵故意赖账，便伸手过来拿；肖涵哪里肯给，两人便拉扯起来。
肖母和小男孩的奶奶都在一边看着，一见两人争抢起来，便赶紧拉住各自家的小孩。肖母不想久待，生怕被人看出来肖涵有病，便好言哄着，直到答应他立马给他买一个，肖涵才松开手。
离了游乐场，肖涵又恢复了默不作声的状态；走了一会儿，肖母本以为他可能把这事忘了，便径直往家走去；谁知到了岔路口的时候，肖涵忽然反应过来，拉着肖母的手便向小区门口的方向走。
看着肖涵的反应，肖母不知是该难过还是欣慰——难过的是肖涵这病已经渐趋明显，时间稍久，外人便能明显看出与正常小孩的不同；欣慰的是，他也没去过几次门口的超市，但就在平时的进进出出中，他还能记得这个路，说明还是有一丝自我学习的能力。
没办法，肖母只好带着他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一个奥特曼的玩具给他。
拿到这个玩具后，肖涵便把它当成了宝，干什么都要抱着，走路抱着，到家抱着，即使是吃饭也要抱着。
徐书婷下班回来后，看到这个奥特曼，便随口问了几句；肖母把情况一说，徐书婷便有些不高兴——自从肖涵查出这病以来，徐书婷便恶补了一些这方面的书籍，因此便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
她觉得虽然肖涵得了这怪病，但他毕竟还小，只要耐心教，并且从小养成好的习惯，那么长大了即便生活学习能力不如别人，但起码性格好，没有攻击性行为，这样也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宽容。
今天肖涵为了一个奥特曼的玩具，去抢别人的东西，肖母非但没有当场纠正他的错误，还在事后轻易满足了他的要求，那么以后他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过分；这会在他脑中形成清晰的认知障碍，对他以后的成长极为不利，因此她便把这套理论说了几句。
肖母眼看着肖涵的成长发育，一步一步落后于同龄小孩，心中的酸楚、悲伤和绝望，与日俱增，她感叹于世事无常和人间不幸，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她为了不想被人看出肖涵的异样，草草收场，还给他买了玩具，结果却受到了徐书婷的指责——是的，在她眼里就是指责——她心中的郁闷和怒气顿时爆发出来，说话难免难听了一点。
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人各自回屋，各自抹眼泪。
肖俊听完，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工作中他要绞尽脑汁去搞项目；生活中，肖涵已然如此，他以为这已经是最差了，谁知竟还不是……
他和徐书婷是相亲认识，结婚前也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婚后即便和肖母同住，婆媳之间也保持着起码表面的和平。
肖俊知道肖母对他们的生活方式看不惯，看不惯他们偶尔出去吃路边摊，看不惯他们睡懒觉，看不惯他们不爱打扫卫生；但即便如此，肖母也都只是放在心里，很少表现出来。
徐书婷对肖母如同对待自己工作中的领导，虽然无法内心真正认同她的一些看法，但起码保持着表面的尊敬；她对于肖母心底对她的看不惯，多少有些觉察，但大家都不说破，便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肖涵查出自闭症以来，一家人的情绪便长期处于低谷。此时的肖母，眼看着小区里其他人家的小孩健健康康、活泼可爱，心中的苦闷和绝望更深；以致于平时说话的语气都渐渐变了。
徐书婷作为肖涵的母亲，压力更大；她不但要面对繁忙的工作，还要规划着肖涵的未来，回到家有时见肖母不冷不热的，心中很是苦闷。
肖俊本来对这一切后知后觉，直到听徐书婷将心中的烦恼一起发泄出来，才发现原来家庭的裂痕早已产生。
他好言宽慰道：“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去找妈好好说说。肖涵的病不是一两天能治好的，还是要结合人家的专业课程，长期辅导。回头我们教肖涵做事情的时候，让她在旁边也看着学一学，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徐书婷抹一把眼泪，道：“这不是最重要的。自从肖涵得病以来，她对我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好像故意针对我似的。肖涵生病，又不是我的错，她有时看我的眼神，好像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肖俊搂住她的肩，道：“别多想。妈也是难过嘛，难免迁怒于人，我去劝劝她。”
徐书婷抽抽鼻子，点点头。
肖俊摸摸她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出了房间，来到客厅。
客厅里，肖涵浑然没有感受到家里异样的气氛，依然拿着奥特曼的玩具，四下蹦蹦跳跳的，不时还跑过去翻几页书，认几个字。
他看着肖涵无忧无虑的样子，想象着以后的生活，顿感心力交瘁。
他走到肖母的房门前，轻轻推开门。
肖母正坐在床沿，听见开门声，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肖俊，赌气似的把头往旁边一扭。
便在那一扭的瞬间，肖俊隐隐看到脸上还有一丝泪痕。
他走过去，坐在肖母的身边，柔声道：“妈，怎么还哭上了？我刚刚批评书婷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肖母忽地激动起来，道：“我怎么不跟她一般见识？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健健康康的，为什么肖涵会有这种怪病，肯定是她那边的基因有问题。她一个人，毁了我们一个家，我怎么能不跟她一般见识？”
肖母越说越是激动，泪水又忍不住流淌下来。
说到这里，肖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肖母最近一直对徐书婷不冷不热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解释道：“妈，您想多了。书婷她们家，往上追查三辈，也都是健健康康的，没有人有这病啊，要这么追究的话，说不定她爸妈还这么想我们呢。”
“这个病，现在全世界都没有明确的病因，只能说我们命不好，不能去怪其他人啊。”
肖母瞪着肖俊道：“那你们去查，到底是谁的基因有问题，要是我们家的问题，我们认；要是她的问题，我们家不能给她这么祸害了。”
肖俊无奈道：“妈，我们之前也咨询过了，基因筛查，查不出是谁的问题。”
肖母正在气头上，哪管能不能查出来，只是一个劲地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去查。”
肖俊低着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肖母看他那模样，心中的愤怒忽然变成了悲伤，道：“不是当妈的绝情，是实在没有办法，没必要把两个家庭都绑在肖涵一个人的身上。如果真是我们家的责任，我们认了，也放她一条生路，她去重新结婚生子，有个圆满的家庭。如果是她的责任，那她必须要承担起来，你也该有个自己正常的孩子。”
关于离婚的提议，之前肖父已经说过一次，当时肖俊不以为然；但眼下肖母又提及此事，让他不得不假设，若真是自己的基因有问题，如果真的离婚，让他一个人带肖涵，他是否能应付过来？
肖涵这病，以后要常年有人陪护，除了在家里，片刻离不开人。他平时要上班，谁来带他？能怎么带他？能带他到何时？
一时间千头万绪，一系列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涌上心头，肖俊顿时有些迷惘和不知所措。
这许久以来，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尽可能多地攒点钱，好支付以后肖涵上机构干预的费用；除了年少时的干预，长大了他或许还需要更加专业的看护机构；若再考虑长远，等他自己渐渐老去，他必须在他离开之前，用钱为肖涵铺就一条尽可能健康安逸的道路，这一切都是不菲的开销。
他以为，只要全家人一条心，没有迈不过去的槛。
他以为，他们的家庭不用为以后肖涵的上学、结婚、生子等常规的问题所烦扰；他们家所有的一切问题，回归到当下，便只剩下了赚钱、赚钱、赚钱。
在肖俊的眼里，金钱便是肖涵以后的生活乃至一切的保障。
肖俊没有想到的，肖俊的父母替他想到了，想得更为长远。
他们自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走向那一条注定充满了荆棘和黑暗的道路，因此他们急需一个答案或理由。
若这个答案对他们不利，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若这个答案对他们有利，则肖俊未来的生活，还有一丝生机和希望。
人生，最重要的便是希望。
这一个多月以来，肖俊的家庭对未来的生活看不到丝毫的希望；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更有信心地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