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论谋（三）
一时间篝火仿佛更加炽热。在场男子们的说话声愈来愈大，女子们的举止愈来愈妩媚，每个人脸上映满了温润的暖黄色。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杨山就是少数依旧冷眼旁观的人之一。他很安静地坐在一个行动方便的角落，这是多年狩猎的习惯。这个位置可以看见绝大部分人的举动。首先他最关注的就是颜古门长公子的表情，他居然垂涎欲滴地看着东方倩。现在水月已经除下面纱，单论姿容已直接让东方倩沦为绿叶。对于一个正常男人而言，实在反常。逼得杨山再三确认，自己确实没看错。
其次，东方韬父子在对着水连城大献殷勤。杨山回忆一番，他们父子可是接引颜古门的，于情于理应当陪着颜古门一起。
晚宴之事不值一提。欢饮过后，颜迁钊适时命人取来一只扁长玉匣送至东方倩桌上。这玉匣全长四尺乃整块玉石制成，本身就是无价之宝。如此宝贵玉匣究竟装宝物，东方倩也未敢随意打开。
“大小姐继任宫主在即，我家掌门微薄贱礼还望笑纳。”颜迁钊看出东方倩犹豫，随即出言暗示她打开。
东方倩仍不动手，淡淡回应：“颜堂主过谦了。颜掌门之礼必定珍贵非凡，东方倩恐不堪此重。”
广场上的篝火似乎冷了一些。为什么东方倩能和水月并列天下男人舍命想娶的两大千金？水月有着天下第一的皮囊又秀外慧中，便是寸皮寸骨的拆开也找不出一丝瑕疵。而东方倩更像巍峨名岳，无论相貌、智慧、武功、权势放眼天下鲜有人能及她其中之一。无暇宝贝谁人不想独占？会当凌绝顶的壮举更令有志男儿心驰神往！
东方断轻叹道：“大小姐，既然颜掌门一番好意，不如先揭开看清礼物再下断言。”
杨山在角落里悄悄捂嘴挡住脸上笑容。东方韬的愁眉紧锁、东方琢满脸不屑、东方晋合木讷依旧、东方择的百般无赖，吴醒的神情凝重、云礼的不知所措、东方月舒的翘首以待，水连城的惺惺作态、颜姴炘的假颜假笑以及水月的置若罔闻共同交织，形成一盘味道复杂的酱料被杨山以东方倩的高冷蘸满细品，好不有趣。
“呵！”
东方倩嘴角轻挑，似笑非笑地将目光转向玉匣，连坐她身旁的水月也脉脉将眼波投来。只见东方倩伸出左手中指轻点玉匣盖板轻轻一捺，盖板无声滑开，一抹红霞攀上东方倩的脸颊。
玉匣里白绸内衬，平躺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宝剑连鞘将近三尺通体锃亮，火光照映之下更显炽红。
东方倩从匣中拈出一张红纸，细读其上字句后脸色一变，皓腕急挥将红纸甩落在颜迁钊桌上冷冷道：“颜掌门所求也无不妥，只是以此玉匣做礼便想水到渠成未免看低了弄云宫。”
颜迁钊也不在意那张红纸，只是态度愈发恭敬道：“家兄曾道，当年我等三大世家定下秦晋佳约。可惜大小姐降生稍早几年，玉成我家长公子与水大小姐姻缘。当真是厚德难报。而今家兄想趁此时大小姐继位之际再提佳约，请将二小姐许配于我家二公子。一来乃是平当年之遗憾，二来也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三来喜上加喜平添福祥。大小姐何故降责呢？”
“既求门当户对，何不请颜掌门将贵派大小姐许配给我东方家长公子？姴缜公子乃颜掌门次子，月舒却是我弄云宫三长老之女。伯叔对门，若真成秦晋之好却是屈尊了颜掌门。”东方倩不假思索直接反驳。
说完东方倩又看向东方韬。东方韬也颔首道：“不错，颜掌门乃颜家嫡长，须得门当户对。”
颜迁钊看一眼东方琢，又转回看着东方倩笑道：“若是大小姐执意不允也是应当。后浪涛涛，也无需泥拘于腐朽陈规。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
“我倒是说过。”东方倩面色阴沉冷言打断颜迁钊道：“颜掌门所求也无不妥，只是以此玉匣做礼便想水到渠成未免看低了弄云宫。”
“莫非东方大小姐不识得我颜古门照心宝剑？”一直沉默的颜姴炘也安耐不住冷冷问。
东方倩拿起匣中宝剑故作端详，然后胸有成竹道：“久闻颜掌门年轻时曾得铸剑先贤佚名所赠一柄光滑如镜的宝剑，名为照心。此剑在佚名的剑族谱排名尚高于我弄云宫风长老的寒巽宝剑，可惜颜掌门却以赝品做礼，却不是小看了弄云宫？”
“你敢说此剑乃赝品？”颜迁钊也抛下假面，不满质问。
“不错。”东方倩不顾所有人惊诧眼光，飘然离席来到众坐席中间，傲然问：“若是真品，定不可能被一柄寻常无名的剑削断对吧？”
颜迁钊按下火气道：“不错。你大可一试。”
“好！”东方倩转头望向杨山，恰巧杨山也在望着他。四目相交两心已通。
东方倩扬手掷剑飞出，那剑夹杂风啸声射向杨山。在场众人的眼光艰难追上那剑时，一道冷冽光芒自上而下将那剑一分为二，然后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后窜进杨山腰间。
金铁交鸣声和断剑落地声尚在人们脑海交织回响之际，杨山已经拾起两截断剑交到东方倩手中。东方倩亲自将剑装回玉匣捧道颜迁钊桌上放好。
颜迁钊脸色阴霾问：“这是什么剑？”
东方倩淡淡答：“不过是一把寻常剑罢了。既然照心为拂灵台尘，那柄剑便叫绝尘罢。”
此言一出，颜迁钊脸上怒色登时消散，眼里猛然射出两道光明看着杨山意味深长道：“好！很好！绝剑幽幽，荡涤凡尘！照心毁得不冤。”
绝剑幽幽，荡涤凡尘！
杨山猛地倒吸一口气，却被东方倩的眼神及时拦下行动。
冲突并未像某些人希望地那般爆发。颜迁钊命人撤下玉匣，全当方才之事完全没有发生继续饮酒作乐。渐渐，其他人也热情重燃开始吆喝起来。全场焦点依旧是那挽着手谈笑风生的两位世家大小姐。
月色之下的上下同欢，以至于夜半时分杨山在老树枝上向东方倩详细描述时还能把她逗得忍俊不禁。
“倩儿，今晚你将照心剑还回去时当真凶险。”杨山忽然敛去笑容叹道。
“行了。”东方倩面不改色道：“你道是凶险，却不知他们单凭薄薄一张红纸就想让我将弄云宫二小姐嫁去是何等欺人？”
杨山虽觉得东方倩言之有理，但仔细想想对方的见面礼也甚是不薄，还是不能释怀。不过东方倩也看出他的疑惑，继续耐心解释道：“你想想，那柄照心剑是颜古门掌门人颜迁理佩剑，怎地就成下聘的彩礼？我若是服了，从此以后他令箭一至我岂不是带着弄云宫马首是瞻？”
“那剑真的是假的？”杨山问。
“真的。你不觉得削起来很费劲吗？”东方倩一本正经答：“佚名的剑怎可能被仿制。”
“那……”
东方倩无奈笑道：“那什么？我告诉你，只因为你的这柄剑乃天下第一剑，所以断他一柄凡剑肯定不在话下。况且颜迁钊可能知道你剑的来历，否则他怎地会隐忍不发哑巴吃黄连？”
眼见杨山沉默不语，东方倩隐约猜到他心里想法。不由轻叹：“杨山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城府太浅。你在江湖之上凭一身本事可以快意恩仇，在这世家争斗中只能力不从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里无需杀人，杀人也不用刀剑。你这剑来历非凡，今日之后定会被人暗中觊觎。你不如走罢。”
杨山猛地一掌拍断身边树枝，看着东方倩声音愈说愈小：“倩儿，要走我们一起走罢。”
东方倩依旧回绝道：“我走不掉。你是个坦荡君子自有大好前程……”
“你定有事瞒我！”杨山已经嗅到东方倩的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里。
“我唯一瞒的，便是其实我也无能为力助你寻找身世。”东方倩已经不敢再看杨山，只得扭头看地。
正当杨山准备开口时，他忽然发现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于是猛地跳下树枝向那里冲去，不料隐藏在丛林背后的人也无意逃开。
“吴前辈！”杨山惊呼一声，连东方倩也被引下来。
吴醒依旧泰然自若，淡笑道：“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东方倩也惊疑交加，问道：“姨丈你怎地在这里。”
“怎地在这里？”吴醒不假思索道：“若我说偶然路过听见有人你们定然不信。但我确实有几句话想同杨少侠说说，倩儿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