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 不怕惹众怒
上午,费宁犯了大忌,得罪了机修班的所有人,惹得人人气愤,个个不平,正商议群起而攻之。费宁去技术科校表,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小马驹,见他神色焦虑,满脸愁容,仿佛一场祸事就要降临,正在那儿等他呢。随即停下来,问出什么事了?小马驹把他拉叫隐蔽处,才低声道:“师傅,我等你好半天了,那刘黑子和王麻子,早上吃了亏,趁你不在时,说你的坏话,挑拨机修班的人,要给你点颜色看。还有江涛和袁兵,这刻刚回机修班,他们都是一伙的,像是准备动手呢。”
费宁听了,嘴角咧一丝冷笑,无所顾忌道:“噢,我知道了。小马驹,放心,没事,这几个没腿的泥鳅,翻不起什么大浪,没有什么大不了,就让他们一起来吧。”
小马驹担心道:“师傅,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多,你还是防着点儿。”
“我知道,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人多没有用。我已经想好了,自有办法对付他们。我问你,你爸出了车祸,现在伤势怎样了?”
“还是吃药上石膏,现在伤势好多了。”小马驹感激地道,“还要歇一个月才能好,好了也不能蹬三轮了,上次亏你给了一百块钱救急,才及时做了手术。不然,误了治疗时间,后果就严重了,就这么七拼八凑,以后的医药费还差一千多呢。我妈说只有想办法借了,可到哪儿去借啊?”
“小马驹,你别急,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到时候我会帮你。”
“师傅,我妈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肯同情和帮助我们,要我以后记在心里,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师傅的好处。”
“傻话!帮助几个钱,还记着干什么,不就是救个急吗,事情早就过去了。”
“可是,你经济条件也不好,我们总觉得过意不去,好,这个就不说了。师傅,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出来找你的时候,碰到了姬丽丽,她打听你和刘长福争吵的事,我没怎么理她,唬了几句就走了。这个女人和王小根谈朋友,老在保管间‘叽叽咕咕’,那王小根不是个正人,有偷鸡摸狗的劣迹,他们俩厮混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事干。”
“这事我也觉察到了,是有些不正常,你注意盯着点,有情况告诉我。现在,我们去食堂吃饭,饭后回机修班,我要看看他们耍些什么花招,怎么来修理我。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介入,不许帮我,只能在一边旁观;否则,妨碍我单打独斗,效果反而不好了。”
“师傅,我总有些担心,你就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一大帮子呢?”
“斗得过斗不过你别管,你只记住一句话,不许帮我,明白吗?”
“明……明白……”
费宁跟小马驹说了一阵子话,便同去食堂吃午饭。饭后,两人携手并肩,一起回机修班。这当儿,有一小时午休时间,刘长福谋划的打架时刻,就在这个时段。费宁估摸好戏就要开场了,随即进入了角色,他神情镇定,斗志昂扬,集豪气英气胆气杀气于一身,透出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现代京剧中的杨子荣勇闯威虎山,根本就没把一盘散沙的同伴放在眼里。小马驹呢,则是另一种感受,心神不定,忐忑不安,怀里像揣了个兔子,不停地突突乱跳。
费宁回到机修班,刘长福第一个发现,赶忙招呼道:“嗨!大家拢拢,他来了。”
机修班的人好热闹,爱起哄,听刘长福一喊,个个来了精神。虽然己经领略过费宁由绵羊变成老虎,软柿子变成核桃,但窝囊废的帽子还没有摘掉,他能逃过犯了众怒的惩罚吗?在刘长福导演下,这场戏会很精彩,如果上演全武行,费宁可就吃亏了,谁叫他打击一大片呢,算是自作自受。这刻一起拥过来,站成一字长蛇阵,且围观的同时,情态各异,有瞪大眼睛的,有露出坏笑的,有想瞧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袁兵露出打斗凶相,江涛更是气焰嚣张,一对肉墩墩的拳头,向费宁作挑衅性摇晃。就连原先尚算温和的倪大鼻子、小毛驴、吴结巴等,在刘长福的煽惑下,也和他们沆瀣一气,面目狰狞,一场预谋报复的闹剧,己是欲罢不能。
费宁一看这阵势,像检阅仪仗队似的,昂了头高视阔步,走过去一一过目。嘴里还念叨着:“刘黑子、王麻子、江秃子、袁大头、李瘪嘴、倪大鼻子、吴结巴、小毛驴……嗯,好好,不赖,模样儿都过得去,个个亭亭玉立。请问诸位,瞧你们这架势,挺滑稽的,可是欢迎大总统?”
机修班人的绰号,个个妙趣横生,可谓匠心独运,形象鲜明。回顾这些绰号的来由,一开始是王耀明嫌刘长福脸黑,便给他起了个刘黑子。刘长福怎甘寂寞,王耀明脸上有几个凹点,便回赠了个王麻子;又因为人无完人,总能挑出点毛病,由此传染开来,大多未能幸免。例如:江秃子头发略微稀疏;袁大头相对头大了点;李瘪嘴只是嘴唇薄些;倪思友鼻子饱满而已;吴结巴激动时才会口吃,小毛驴脸稍长一点……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究其原委,是缘于互不服气,你给我起绰号,我给你喊浑名,直至大多数人有份,最后便半堂红了。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如费宁在形象上、气质上,实在挑不出什么瑕疵,只能视他为窝囊废。
这刻,袁大头听费宁说,可是欢迎大总统,急于想表现自己,在众人面前显点能耐,便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嘲笑道:“大伙听啊,费宁想做大总统呢。”
“哈哈哈哈……”费宁居然想做大总统,比赵本山的“卖拐”还逗,袁大头这一嚷嚷,把一场子人笑了个绝倒!
就在众人咧嘴巴揉肚子笑得弯腰驼背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费宁也饶有兴趣地眯细了眼睛,把大伙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那神态就像观察显微镜下的活体细菌,极其刁钻古怪和细致入微,看得人人起鸡皮疙瘩,个个都莫名其妙。
王麻子首先住了笑,其他人也跟着发愣,反过来像费宁观察他们那样,一起把目光转向他,似乎想从他怪怪的表情里,探出点什么信息来。王麻子记性不错,吃一堑长一智,确信费宁这头睡狮己经醒来,撩拨他不好惹。本不想充当马前卒,但好奇驱使他要探个究竟,便上前小心地问道:“费宁,你看我们什么?”
费宁诡谲—笑:“我看你们像瘟疫流行,只一会儿的工夫,怎么都得了绞肠痧!”
刘长福依仗人多,又是算计好的,见费宁出口伤人,犯了众怒,不失时机地把握火候,提高嗓音鼓动说:“大家都听到了,费宁骂我们呢,不能饶了他,你们说怎么办?”
李瘪嘴不知高低,起哄道:“费宁不是想当大总统吗,就叫他表演个大总统,给我们开开心。表演得好,将功补过;表演不好,学个狗叫。”
刘长福见已方势长,风头正劲,费宁孤立无援,正是羞辱他的好机会。便转问众人道:“李辉的提议,大家认为怎么样?”
这年头人心异变,都喜欢看别人的笑话,越是别人倒霉就越快活。听了刘长福撺掇,都七嘴八舌嚷嚷道:“同意同意!就叫他表演个大总统。”
刘长福看到一边倒的强势,有了坚强后盾,更来劲了,对费宁道:“费宁,你狂妄自大,侮辱他人,犯了众怒,不能怪我,大家要你演个大总统,给我们开开心,演得好将功补过,演不好学狗叫,你看怎么样?”
费宁满面春风,欣然同意:“好哇!既然刘黑子说了,不能拂他的面子,我就表演个大总统,给你们解解闷。不过,大总统一般都有警卫员,不然这戏就演不下去,你们有谁愿意给我当警卫员的,站出来配合一下。”
“我愿意!”小毛驴自告奋勇,笑得颠颠的。反正是找乐子,不乐白不乐。
“警卫员,出列,站到我的旁边,随时听候差遣。”费宁威严地说。
“是,本警卫员随时听候大总统差遣。”小毛驴“啪”地一个立正、敬礼,像模像样的,站到费宁身边。
费宁问刘长福:“行了,警卫员配好了,就可以开场了。刘黑子,什么时候演?”
刘长福不耐烦:“还磨蹭什么,现在就演。”
随后,在场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俩,等待一场好戏开锣。费宁咳嗽一声,作清喉状,继而演说道:“我宣布,表演大总统的好戏开始,请大家观赏。现在,由本大总统给你们训话:孩子们,作为一名军人,要懂得尊重领导,大总统训话时,要把头伸长,腿站直,两眼俯视,两爪放齐,你们这么委靡不振,像一群狗晒太阳,东倒西歪的,成何体统!尤其那个刘黑子站得最差,有损仪仗队的形象,藐视本帅,军法不容。警卫员,给我把刘黑子拉出去毙了!”
“是!”
小毛驴入戏太深,丢失了记性,忘了主要任务是修理费宁,还以为是演了玩,立即执行命令。伸出右手作射击状,朝刘黑子“叭叭”就开了两枪。气得刘黑子暴跳如雷,回身就给了他一拳,嘴里骂道:“你这个蠢驴,脑子进水了,费宁利用你,你还当了真!好戏给你演砸了,真不是个东西!”
“哈哈哈哈……”
这一阴差阳错,把戏剧效果推向高潮;加之小毛驴头脑发热,假戏真做,把枪毙刘黑子学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犯下了滔天大罪,还自鸣得意。刘黑子气急败坏,如丧考妣,又打又骂,和小毛驴吵了起来。这一场子的人,就算是铜铸铁浇的,也打熬不住捧腹绝倒,轰然暴笑,笑声如天崩地裂,把房顶都抬高了三寸。一时间捧肚子的,揉肠子的,笑岔气的,蹲下哼哼的,流眼泪鼻涕的,就地瘫坐的,叫唤妈妈的,跌打滚爬的……
这场幽默滑稽的场景,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其登峰造极的艺术效果,怕是笑星们也望尘莫及。此刻,除了刘长福尴尬外,全都快乐得如醉如痴,在刘长福一再喝斥下,众人才回过神来,虽然止了笑,但修理费宁的气氛已荡然无存。直到这时候,小毛驴还沉浸在演戏里,为自己的精湛表演所陶醉,被刘长福三拳头打醒,方知给费宁当了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