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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 众邻献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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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花里是条老街巷,这里的房屋年代久远,新旧杂陈,原先的老式房子,大多破旧落伍,后砌的几幢楼,也有二十多年了。时移世异,人事沧桑,如今市区的高楼大厦,商品住宅,鳞次栉比,巍峨壮观,早就迈入新时代,旧貌换了新颜。而莲花里的房屋,却一直容姿未改,这个陋巷内的36号住宅,面积36平米外加一个小阁楼,一副老态龙钟随时都会趴下的蜗居,便是尹文凤的家。

    时下的城市居民,邻里间很少串门,家家戒备森严,户户铁门把关,甚至近在对门,也会形同陌路。不过,莲花里由于房屋陈旧,有点像个大杂院,人们随时都会见面,自然就熟悉了。加之巷内有块休闲绿地,大家管它叫小公园,配有一些运动器材,如双杠、秋千、晃板、转盘等。一些喜爱活动的中老年人,常在这里锻炼,或打拳,或舞剑,或散步,或谈心。文凤是小字辈,照理搭不上趟,但因她长住这儿,人小资格老,很多邻里都认识她,且相处融洽。特别是常在一起的女同胞,如康大姐、王大姐、唐奶奶、大老李、老朱、曲玲、小马、小陶等,如果闲暇无事,都会到小公园磕牙。

    光阴荏苒,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文凤打小住这儿,可谓根生土长,远在少年时代,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有种悲悯情怀和纯美风骨。那时候,35号的芦苇家和37号的二旦家,是文凤家的左右邻居,38号的费宁家,也和这三家子毗邻。70年代初期,芦李两家陷入困境,是文凤和费宁同心协力,助老扶幼,历经千辛万苦,才度过了难关。后来,芦苇和二旦都长大了,参加工作了,拿到工资了,自食其力了,单位分房了,有更好的窝了,便全都离去了。而文凤和费宁结婚后,仍然住在36号,住房依然没有改善,还是蹲在老地方。

    二旦和芦苇搬走后,心并末离开过这片热土,他们和文凤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对宁哥也都心存感激,敬重有加。所以,两人一有时间,总会过来看看,尤其是二旦,来时总要带点东西,什么衣料补品,糕点水果,大包小包,放下来像个杂货铺。为此,文凤没少说他,甚至还生了气,可二旦宁可挨训,坚决不改。辩解道:“姐,20年前困难时期,你含辛茹苦养活我们,把银镯手表都卖了,煮大锅饭三家吃,还说费芦李三家不分家,就是一家人,过去是一家人,现在不是啦?”一提到过去,文凤就动容:“谁说不是,还是一家人。”二旦道:“既是一家人,我带点东西回家,不可以吗?”文凤就没辞了。二旦又道:“姐,这些都是我出差买的,让你尝尝外地风味,我们供销科有出差交际费,用不着自己掏叉子(方言:钱),只要写个条子,回来报销就行了,不会影响生活,你就放心吧。”文凤不忍拂他好意,只好说下不为例:可到了下次,又违例了。

    如果是芦苇和二旦同来,那就更热闹了,芦苇羡慕二旦混得滋润,还娶了个美女大学生,一到家就进谗告状,把二旦丑化成狗屎堆。比如:“姐啊,我告诉你,二旦仗着有点儿蛮力,在外面坑蒙拐骗,在厂里横行撒泼,经常欺负同事,成了泼皮恶棍,他现在坏透了,你要管管他啊!”二旦听了,不恼反笑,说:“我是泼皮恶棍,只好向你学习了,我念个顺口溜你听,就叫‘学习苇子好榜样’。你听着,我念啦:学习苇子逢人就笑,看见领导点头哈腰。骨头软得像股灯草,专写拍马屁的臭稿。时刻担心位子不保,像狗一样讨主席好。这种日子实在难熬,干脆认他干爹算了。”二旦即编即念,连讥带笑,把芦苇的白净脸气成茄子脸,黑眼珠逗成白眼珠,毫不吝惜有限的力气,拳头擂鼓般捶打二旦。二旦又笑:“姐,苇子打我!”文凤就喝芦苇道:“苇子,别闹了,你闹得过二旦吗?你哥仨在外面,就数二旦硬气,我也最放心,好好跟二旦学学!”二旦乜斜着眼道:“苇子,怎么样啊,瞧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表现多好,多有修养,不像你一言不合就动粗,姐叫你好好学我呢。”芦苇除了翻白眼,打心底里佩服他,别看他不爱读书,缺点墨水,但他机智勇敢,硬骨铮铮,眼睛一眨,就是一个鬼主意,在社会上任何场合混,他都能应付自如。

    现在,文凤有了个女儿,小名莹莹,因费宁和文凤都忙,常寄住在姥姥家。丈夫费宁呢,被运动运怕了,心有余悸,一直奉行规规矩矩做人,勤勤恳恳做事,不为利恼,不与人争。虽才华出众,技艺超群,但因为是黑五类子弟,混得很是寒碜,成绩好上不了大学,能力强得不到重用,想进步没门路,求升迁没背景,在机械厂做个机修工,文凤也为他惋惜。

    平日里,费宁一有空闲,都是“躲进小楼成一统”,上小阁楼博览群书,攻读英语,钻研机械学和无线电,还兼顾练习书法。阁楼上有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橱,一张小床和几个凳子,书橱内书籍爆满,桌上全是待修的机子,以及修理工具和元器件。虽然阁楼危殆,家具破旧,病歪歪的样子,寒酸得很,但费宁不以物为念,一门心事钻业务。什么收录机、电视机、vcd、电脑,乃至空调、冰箱、洗衣机等等,凡新潮的玩意儿“病”了,经他一拨弄,立马手到病除,对朋友和同事的求助,也是有求必应,而且谢绝报酬,全是义务维修。

    费宁才技精进,源于勤奋好学,几乎把业余时间,全都用在了求知上,一身的才干都快长蘑菇了,也没有伯乐来提挈,虽然在工作上是尖子,可在同事眼里却是个庸人。说白了也简单,时下兴拜权拜金,不能升官发财,谁会瞧得起你。为此,二旦多次向他进言,说现在是竞争的社会,人善被人欺,做人不能太老实。你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别人不领情,还把你当呆子,好处人家留着,吃亏叫你扛着,克已让人那一套不行了,人与人之间要竞争,只有改变性格,强硬起来,别人知道你不好惹,才不敢欺负你。费宁知他说的贴合实情,人际间的利益冲突也确实如此,可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总觉得善良厚道是做人之本,为蝇头小利相互争斗,也太丢人现眼了。当然,他也想有点作为,体现人生价值,不能总做个机修工,浑浑噩噩过一生,可自己没有靠山,也遇不到伯乐,怎么个作为法,还没想好举措。

    昨天晚上,夫妻闲聊,文凤也劝他道,宁哥,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比苇子二旦强多了,苇子还混个小干亊呢,二旦都当科长了,你也应该有个合适位子,发挥自己的才干。我知道,现在不搞公平竞争,没背景的人上不去,可二旦也没有背景呀,他不也上去了吗。所以,我想抽个时间,约苇子、二旦过来,把红柳、海岚也叫来,大家好好议议,或许想出个办法,只是二旦去天津了,要等下个星期才行。费宁道,你想的也是我想的,早该合家聚一聚了,就按你说的办,约他们一起来。

    次日,文凤休息,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擦窗抹桌,打扫卫生,洗涮衣被,买菜择菜,忙得像陀螺打转,休息比上班还累。十点左右,听到电话铃响,莹莹接听,说了两句,就脆生生喊:妈,陶阿姨的电话。陶阿姨谁啊?就是那个哄她钱掉了的陶玉玉,老年人管她叫小陶,跟文凤是好朋友,接她电话都如见其人,总是乐呵呵先笑后说,可这次没有笑,似乎还挺严肃。文凤有点意外,赶忙问:“玉玉,怎么啦?”小陶道:“告诉你啊,唐奶奶出院了,人瘦了一大壳,仅有的一千多块钱积蓄,在医院都花光了,现在生活困难,吃饭都成问题。老邻居们十几个人凑份子,每人出30块钱,也有出50的,她们叫我问问你,是不是参加?”文凤一向热心公益,决然道:“还问什么,当然参加,先给我垫50块,下午过去就还你。”小陶道:“好,我这就给你垫上。还有,陈大姐和曲玲说,唐奶奶没有收入,全靠老伴的500块钱养老金生活,过去在劳改农场工作,粮食蔬菜不花钱,现在连水都要买,这500块钱再节省也不够用,她女儿又下岗,真的没法过了。她们说,唐奶奶符合低保条件,最好帮她办个低保,还说你热心公益,又有文化,要我跟你说一下,帮她写个申请。”文凤道:“行,我帮她写申请,到居委会办个低保,下午我俩陪唐奶奶,一起到居委会去。”小陶道:“那就这样了,你忙吧,下午见。”

    唐奶奶住在莲花里75号,今年七十多岁了,年轻时没有嫁对人,一生历尽坎坷,丈夫因赌博犯罪,被判劳教三年,虽然男人不争气,但唐奶奶始终不离不弃,她是个传统女人,抱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跟了他,这辈子认命了。后来男人刑满,转为农场职工,唐奶奶把女儿拉扯大,帮她在原籍结了婚,便去她男人的农场,跟他相守过日子,直到年届六十,男人办了退休,因原籍还有房子,才迁回繁州定居。

    唐奶奶年轻时白净漂亮,这有她收藏的照片为证。远在童年时代,还读过几年书,但历经几十年的坎坷苦难,岁月磨蚀,己是疏眉秃顶,满脸沟渠,牙齿也掉得所剩无几,只下颚几颗硕果仅存,还患有多种疾病,发作时很历害,总之,衰迈龙钟,垂垂老矣。那么,唐奶奶被击倒了吗?没有没有!她饱经风霜,坚韧朴实,总是友善为先,以笑代言,尽管老得一塌糊涂,但年轻的心没有丢失,还喜欢哼几句小曲,扭几步曼舞。如果有人提议,唐奶奶,来一个,唐奶奶就会先笑后说,我唱不好,还是年轻人来吧。可大家继续鼓动,唐奶奶就不推辞了,或者来段黄梅戏:“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或者来段越剧:“金玉良缘将我骗,林妹妹魂归离恨天……”唱得似乎不怎么样,却也不走腔跑调。要是有谁鼓动,还会跳个热舞,属秧歌一类,以手帕作红绸,边扭边唱:“少啦少啦多啦多,少多啦少米来米……”但毕竟上了岁数,腰肢扭起来有些迟钝,手脚和屁股也不够协调,宛如企鹅相亲,节目还未演完,在场的人就笑得弯腰驼背,尽管舞姿上不了档次,可掌声一箩筐都装不完。

    下午两点,文凤和小陶去唐奶奶家,唐奶奶糖尿病住院,把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疾病折磨还在其次,心病才是致命打击,总不能老靠邻居接济,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文凤小陶见到她时,唐奶奶心事重重, 愁云密布,似有万千忧思绞她的心,和住院前唱歌跳舞像换了个人。文凤安慰她道:“唐奶奶,你要保重身体,有困难大家会帮你。”小陶接着道:“唐奶奶,你可以申请个低保,以后按月拿400块钱,生活就能改善了。”唐奶奶听了,惊喜参半,仿佛枯萎的田禾盼来了及时雨,咧了咧嘴唇,说太感谢了。文凤掏笔给她写了申请,小陶对唐奶奶道:“唐奶奶,我们陪你到居委会去,说一下困难情况,把申请交上去,批下来就行了。”

    随后,文凤小陶陪唐奶奶到居委会去,居委会在莲花里一个深巷内,大门洞开,悄无声息,仿佛人迹罕至的深山古洞,安静得能听见蚂蚁爬,里面桌椅板凳都尽职在岗,就是看不到个人。小陶生气道:居委会的人太懒散了,有事都没人接待,太不像话了。正说着呢,就见大门外红毛衣一闪,跑进来一个姑娘,笑着迎接她们道:“文凤姐,玉玉姐,我闲得无聊,到对过买了包瓜子,让你们久等了。”这姑娘叫小夏,都是近邻街坊,去年没考上大学,到居委会做社工。小陶道:“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小夏笑:“该打五十大板,先欠着吧。”文凤道:“小夏,赵主任呢?”小夏说:“两个主任都去旅游了,三天后才回来。就留下我值班。”小陶叹口气道:“唉,来的不巧,又要耽搁几天了,唐奶奶,你把申请交给小夏,等赵主任他们回来,叫她尽快报批。”又叮嘱小夏道:“小夏,唐奶奶家的困难,你完全清楚,申请上都写了,我就不多说了,你要催她们快办,办砸了拿你是问。”小夏又笑:“你的放心,我的明白。”文凤道:“小夏,唐奶奶家申请低保,是我们街坊十几个邻居推荐的,她家确实太困难了,你要把这事办好。”小夏道:“唐奶奶家情况我知道,按收入应该符合低保条件,这事就交给我了,你们放心吧。”唐奶奶抹眼道:“你们都是好人啊!谢谢小夏姑娘,就拜托你了。”小夏抓了一把瓜子,请文凤小陶解馋,两人都没兴趣,小陶道:“这枯屋死气沉沉的,不想坐了,我们走吧。”跟着就都站起来,陪唐奶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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