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响记
书房距正房并不远,一拐就到了。
张勤先请姜澜坐下,欲言又止在屋内转了几圈,倚门左顾右盼见无人在旁,才将门关紧。
姜澜看出他的为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张勤心中似有百般顾忌,但他将姜澜请来家中,便是已有抉择。他深吸一口气,将新倒的热水放在姜澜桌前道,“我的妻子枝华在前年病死,我怀疑……是卢悦杀了她。”
姜澜听到此话不由吃了一惊,她与卢氏在方才见过面,温和恬静的样子着实与杀人犯的形象不搭边,“您说卢悦杀害枝华可有凭据?”她不晓张勤原配全名,便只好跟着他叫。
张勤听到这般问话却好似突然被卸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没有。”随即,他极想证明自己观点的补充道,“我没有证据,但我有感觉,她与枝华是旧识,她很不对劲。你一定要相信我。”
张勤与卢悦二人皆非彼此原配。
张家与吴家毗邻而居,两家关系虽不说情比金坚,但也是睦邻友好逢年过节时常走动,结识卢悦是五年前她刚刚嫁给吴家长子吴朝的时候。
两家是近邻,卢悦又新嫁,且弟弟吴旭尚未娶妻,枝华待她自然亲厚,恐她日日呆在家里心中烦闷,便常叫来家里聊天解闷,张勤也因此与卢悦日渐熟识。
谁知才过了一年,异变陡生。一天夜里吴朝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拿菜刀把弟弟吴旭砍死了。
人证物证皆在,虽然酒醒后吴朝以头抢地万般后悔,但一命偿一命官府最终还是判了死刑。
偌大一个家一时间只剩下婆媳二人,闻者皆为之叹惋。
“枝华就是在之后不久生病的。”张勤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时间已经抚平了他浓烈的悲伤。
张勤家里做的干果生意,时常需要去城里谈价格。那天夜里大雨滂沱,他便在开封城内住了一宿,第二日清晨到家才发现枝华一直在门口迎他,裙摆被朝露打湿了些许。
她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大夫诊断后说是忧思过度、寒气入体引发的风寒。
枝华身体本就不好,这一下更是病来如山倒。
张勤那时生意正忙,纵然心中千急万急,也得忙着家里的生计。
所幸有邻居卢悦帮忙,她平日寡居在家,听闻枝华病了,便过来每日照顾解闷。奇怪的是,枝华的身体反而每况日下,大夫换了两三个都不见起色。
寒冬难捱。
枝华在一个雪夜咽了气。
死亡如风。张勤早已在心中预想过千百遍,又强迫自己接受一连串的假设,但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
期间卢悦见张勤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忙着生意,实在分身乏术,便时常过去帮忙。
两人俱是单身,不到一年便有媒人拉线。
彼时张勤对卢悦印象记好,又见她对孩子颇为上心,十分满意,订好吉日就将卢悦迎娶进门。
有些人如水中月,远观则已近则破灭。
从前张勤只觉她生性温柔,成婚后才渐渐感知到了她的“可怖”。
她在外与人为善极为可亲,在家却笑意盈盈别有深意。张勤觉得奇怪却从未深想过,直到有一天他回家早,看见饭桌上卢悦拿起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儿子张钰的手,只是因为5岁的孩子受不住冷,要在饭桌上摸一摸粥碗暖手。
张勤心里的弦猛地绷紧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灌入了许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记忆,卢悦面带关心的说张钰又调皮了,教导小孩子学乖太难,儿子丧母后的日益沉默,想起卢悦深夜在自己身上一寸寸的摩挲。
揣摩人心是生意人的基本功。
他尽最快的速度联系嫁到新祥县的姐姐,把张钰送到她那里住些日子。
卢悦得知张勤要把张钰送走的那天晚上极为高兴,她把鱼肚子上的肉都夹给张勤,含笑道,“钰哥去姑姑家是极好的,记得不要像在家的时候一样淘气,凡事让着表哥表姐,多住些日子。”
张钰大大的圆眼睛看着卢悦,认真的点点头。
张勤心中有些烦躁道,“去姑姑家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住,哥哥姐姐们肯定争着要和阿钰玩。”
话说完,卢悦反倒有些不愿了道,“钰哥平日里就极为调皮,你小心到时候姐姐恼他,非要把他送回来。”说罢,她极为隐晦的瞪了张钰一眼。
张勤不是个性子软的人,但顾忌着孩子在这儿,压下了脾气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干什么。”
当晚两人便大吵了一架,话赶话卢悦吼出了一句,“早知道你儿子这么金贵,我当初就不该费心思嫁到你们家来。”
说这话时,两人都在气头上,张勤也只顾着发火。
夜里辗转反侧,这句话却以紧箍咒的形式不断在张勤脑海中重现。
当初二人成亲,不就是媒人从中牵线,就算得递点儿点心红包,那用得着费尽心思?或者说,她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费劲心思的?
他记起了从前卢悦来家里做客时看他的眼神、微翘的嘴角。
张勤忽然想到了枝华。
风寒致死虽确有其事,但甚是罕见。枝华缠绵病榻之时都是卢悦在照顾,莫非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不可能留存清白。
张勤放缓了家中的生意,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报官,只好求助亲朋族老。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人愿意掺和别人的私事,且卢悦在外名声极好,大多都劝他好好过日子,不要为一些飘渺无据的猜测伤了夫妻和气。
他求助无门,恰逢在开封买通阴纸钱时听迟老板讲故事,这便请来了姜澜帮忙。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姜澜听完后面前的热水已经慢慢变温。
她面色有些为难,这件事过去的太久了,莫说姜澜只是一个业余人员,就算是包青天来了能不能查出真相也只能看运气。
张勤看懂了姜澜的表情,但仍充满希翼的盯着她。
姜澜暗自叹口气,反正这几日不想上班,干脆点了头。她深知,这事无论能不能查出来,都是张勤尽力了,他最后也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