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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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峦不回家住,周闻笙这个师父无所事事,提着酒壶躺在房顶看天。
某日,沈媛捧着暖炉出来,“周公子,阿峦不在,你闲着也是闲着,教我射箭好吗?”
周闻笙跳下房顶,“你一个姑娘家,学射箭作何?”
“姑娘家就不能学射箭了?祖母也是姑娘家,还带兵打仗呢,”沈媛一听就不乐意,立刻拿出祖母凤潇郡主来反驳。
“当年,云老将军困守孤城,援军却迟迟不到。正直深冬西原最冷时,老将军旧伤突发,在军前薨逝,云家二郎三郎尚小,还没到能掌兵守城的年岁。北燕军咄咄相逼,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我军势气低迷,更因主将亡故而丧失斗志。若退,将西原重镇鲜予城拱手相让,北燕铁骑可通捷径,随时长驱直入西原腹地,直进中原,我朝大厦将倾,恐有灭国之灾。若守,则需立刻选出勇武良将,替代云老将军阵前指挥,领兵作战。”
南楚与北燕,有着自□□皇帝时定下的百年和平之约,两国为友邻之邦,互通商贸,不可无故兴兵。
然一纸文书,在边境地,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西原边境由云家世代镇守,北燕觊觎南朝肥沃土地,总想着把两国边境往南移一移,百年来大战一场又一场。可在顺天皇都以周康陆三姓为首的东府内阁文官眼中,只要北燕皇帝没有圣旨盖印,檄文宣战,举国发兵,统统不算撕毁盟约。
既能粉饰太平,就坚决不打仗。
云老将军病逝后,是守还是退,朝廷内阁争论不休,最后决定派枢密院副使张鹤去军前安抚,念云氏子女年幼,由张将军先暂代云老将军节度使之职,再看看战场情况,是守是攻,从长计议。
然没等张将军赶到,就接西原府接连战报,云家军与援军汇合,大破北燕敌军,披荆斩棘三百里,斩首六千,俘虏两万,不仅守住城池,还夺回了先前被北燕攻占去的三个山头堡垒。北燕军大败逃窜,丢盔弃甲,看样子十年之内不会再来。
自此,云氏长女云潇的大名,就成了整个南楚乃至北燕又畏又敬的存在。
关于祖母的过去,沈媛知道一些,祖母很少说出嫁之前的事,她知道的,还都是听舅公说的。
沈媛眼里,祖母就是个善良、慈祥,爱抽烟上瘾的老太太。
“你想去参加狩猎?”周闻笙觉得沈媛突发奇想学射箭,并非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当然,新知府驾到,还不认识我,我得表现的好一点,让新知府知道丹州罗阳侯府有个叫沈媛的姑娘,”沈媛自有打算。
周闻笙抱剑依墙想了一会儿,“我教你射箭可以,但习武一道,贵在吃苦,大姑娘您吃得了苦吗?”
“我先试试看,若是太苦,我就不练了,”沈媛用不着学的太好,差不多就行。
习武的苦,沈媛没亲身经历,却看在眼中。周闻笙这个武课师父,认真负责,教沈峦时非常严格,每天布置功课,做不好不能吃饭,连沈媛这个主人说情多没用。沈峦拉弓手都磨出了血痕,沈媛心疼的跳出来说不练了,结果周闻笙一句“不就磨破点皮,男孩子不能娇气”,把沈媛请出了西厢小院。
但她只是学点皮毛,犯不着那般刻苦。
沈媛去了沈峦屋里,找到那把沈峦平日练习用的弓。
“基本功我不学,浪费时间,”沈媛摆弄弓弦,“你就教我怎么拉开最省力,怎么才能射的远。”
“习武一途,没有捷径,”周闻笙还是那句话。
“我学它又不是为了打架,万事都有个技巧,我就学个架势,看上去能唬人就成,”沈媛强调,她要求不高。
射箭的确有技巧关键,角度与力度,能决定射程。战场上自然不行,瞬息万变,全凭感觉,万箭齐发,不容过脑子。可贵族狩猎,个人才能展示,有大把的时间摆姿势调角度,得到想要的效果。
一天下来,沈媛在周公子的点拨下,很快就能灵活掌握。
只是射的不准,姿势也不甚优雅,力道也软绵绵,箭头被风一吹,就改变方向。
基本功缺失,不是随便一练,就能补足,要想快准狠,她还有很长的路要勤奋的走。但沈媛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聪明才智与习武天分,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到此为止,明日再练,争取射的更远一点。
“出去别说是我教的,”周闻笙划清界限,此学生不觉自己丢人现眼,青崖山在江湖上还是要面子的。
沈媛让杜鹃准备几样沈峦爱吃的糕点,问周闻笙,“我过会儿去猎场看看阿峦,你去吗?”
“你怕他被那些兄弟欺负吗?”周闻笙不打算去,骑马而已,沈峦早跟着他学会了。
“谁敢?猎场的东西肯定没瑞雪院好吃,我是怕阿峦不爱吃,饿瘦了,”沈媛教训过沈芳与沈意,自然不敢再有人欺负沈峦。
可她就是想去看看。
沈峦学会骑马时间不长,武课师父心粗,万一不小心摔了磕了,沈峦的脾气,也不会喊疼叫苦,侯府里,只有她会主动关心这个弟弟。
沈媛保护过度,溺爱成瘾,长此以往,沈峦会越来越依赖她。作为先帝的好友,沈峦的师父,周闻笙当然希望沈峦在爱与温暖中长大,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罗阳侯府远离尔虞我诈,是非恩怨,沈媛也是个护短的姐姐,一旦认定是自己人,就对他十分好,跟着她,比顺天皇城萧氏皇族的那些阳奉阴违的亲戚,好上太多。
但亲情难得可贵,反之,也会成为君王为政行事所为的致命死穴。
若先帝在世,会如何养大儿子呢?若是在深宫中的忍辱负重的姐姐,又会怎样管教?是放任天性,一味溺爱,还是严格较真,或是斩断所有亲缘,早早的把一国之责,压在一个孩子的身上,让他明白登基险途,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说实话,他不太擅长教人,教教武功还成,为人处世却难。
青崖山上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妹,武功随着年龄蹭蹭见长,脾气也越来越逆天,顶着姑娘我天下第一谁敢不服的口头禅,四处惹祸,让师父与师叔们频频头疼。
眼前晃过那位老熟人的身影,相比较,还是康大公子比较擅长教书育人。
康大公子极其难缠,这些日子如他所料,一直在侯府前门后门打转。可他始终没有以康家子弟的身份与罗阳侯递正式的拜帖,所以府卫自然把他当做吃饱了撑的没事的闲杂人等,拒之门外。
沈媛带上丫鬟与食盒,乘马车去了猎场。
徒步翻过颠簸的山路,已至傍晚,沈媛仰望山间灯火阑珊处,马斯长鸣声越来越响亮,定是沈峦他们骑马回归。
枯叶随风,稀疏作响。
她忽的驻足,拉了一把走在她前面提着食盒打灯笼的杜鹃。
“大姑娘……”
“嘘,”沈媛拉着杜鹃,指了指树后,“有人。”
她们附近,有一片小树林,所剩无几的枯叶枯草,比路旁其他地方茂密。
沈媛本来不是好奇的性子,可她刚刚在山下,看见了沈姜的马车。马车空空,只有一个等在马车旁边的小厮。
沈姜难道也要去参加曹知府的狩猎宴请?
依着沈媛对沈姜的了解,太阳打西边出来,沈姜也绝不会去做骑射这般有辱女子贤良淑德的苦差事。
可若不是练习骑射,她来猎场作何?
沈媛便一路翻山一路想,想着想着,就发现了路旁枯林里面的一点点灯笼火光。
她拉着杜鹃靠近,果然,是沈姜小声说话,“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
只听男子说,“姑娘一番心意,在下定不辜负。”
沈媛鸡皮疙瘩都竖起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总是一副世家小姐的高贵矜持,连外男多看一眼都觉得吃了大亏的侯府千金吗?
沈姜又说,“上次桃花君为我写的词,我很喜欢,我闲来无事也作了一首词,想桃花君帮我看看。”
“沈姑娘高才,自然是写的好了,”男子把纸上的词读了一遍,“这个扣字,若换成个敲字,词义犹显,意境更美。”
桃花……君?
沈媛听着两人就一首词展开品评,颇为无趣。词曲风流,她全不在行。虽不知男子是谁,但桃花君这个名号,好像有点耳熟。
今日她不枉此行,竟然偶遇沈姜在深山老林里私会。送荷包虽还算不上私定终身,那也是南楚女子对心仪男子的诚恳表示。话说,沈姜何时认识了这个桃花君?偷的悄无声息。
大族子女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给沈堂和倪氏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在与外男不清不楚,此大逆不道之举,比她沈媛还要出格,当是五雷轰顶,七窍生烟。
明年沈姜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倪氏早就开始给女儿想看适龄男子,依着沈姜这十五年来积攒下来的德行口碑,与沈氏宗族遗传给姑娘的美貌,定是能高嫁的。
却不知女儿已经心有所属了。
沈媛很想瞧一瞧这位桃花君的模样,到底是如何才俊迷了自视甚高的沈二姑娘的心智。可她还没大摇大摆的露脸,嘴就给人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