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六章 身入虎穴
第十八回 荒村露身手 虎穴走一遭(下)
大虎山和黑山是不相连的两座山头,相隔却不甚远,都属医巫闾山余脉。大虎山并不甚高,位于辽西走廊咽喉处,是盛京通往锦州必经之路。只因多年来这一带被马匪盘住、出没无常,危机四伏,因而人人侧目、视为畏途。
(按:黑山是县治,明代时称为“威远堡”,清初改称黑山。大虎山是隶属黑山的一个镇,两地皆因山而得名。)
白龙驹脚程甚快,不用驱策,已在马匪队伍中遥遥领先。孟老三愈发惊异,说道:“金少侠好坐骑,看这马腹毛卷如鱼鳞、颈鬃蓬如狮鬣,莫不是相马经中说的‘照月狮子’?”
金风轻轻一笑,道:“不知道,是一位长于相马的朋友赠送的。”
孟老三又试探着问:“金少侠好身手,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高足?”
金风道:“也不算是名门大派,孟寨主又是哪个门派的高足?”
孟老三道:“我是家学渊源,家父是‘劈挂门’传人,以‘劈挂掌’、‘劈挂刀’见长,称雄辽西数十年,未逢敌手。”
金风道:“素闻大名,今日倒要一睹雄风。”
孟老三道:“家父已金盆洗手、退隐多年,现在是我大哥当家主事。”
昔年孟中天为首的一帮马匪游窜于黑山大虎山一带,出没无常,洗劫商旅马帮,官府多次围剿都不能获,孟大胡子的威名如日中天。其实孟大胡子、孟中天都不是他的本名。
孟中天上了年纪,金盆洗手,激流勇退。几个儿子继承父业,因武功与厥父相去甚远,不再明目张胆做胡匪,不惜重金结交盛京将军衙门和锦州总兵府的达官显宦,有了阿穆尔图将军和林中鹏总兵作靠山,左右逢源、奥援有灵,孟氏兄弟有恃无恐、黑白通吃,在威远堡购置产业,设立“雄风堂”,包娼庇赌,称霸一方;暗地里又在大虎山筑起山寨,窝藏一群马匪,打劫商旅、坐地分赃,这便是外人所称的“恶虎寨”。
近年来孟家已是一方土豪,兔子不吃窝边草。偶尔作案,也不再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打着黑山孟家旗号,因而人人皆知黑山大虎山是胡匪老巢、孟氏家族是罪魁祸首,却又无凭无据,奈何他们不得。
大虎山临界官道,好似北门锁钥,卡住锦州通往盛京的辽西走廊。
临近山脚,便有山寨设的暗桩。孟老三等胡匪与金风在山脚下马,拉马上山。沿途不时有岗哨现身见礼。山势不高,不久已登临山顶,只见寨门前旗斗上旌旗招展,三角杏黄旗白月光里绣着猩红的“孟”字,山寨门楣高悬“飞虎寨”匾额。
孟老三说声:“请!”与金风步入山寨。身后匪徒都暗暗冷笑,心道: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单身匹马敢闯飞虎寨,今朝让你有命来,没命去!
孟老三将金风让到聚义厅,吩咐喽啰去请寨主大哥,一边陪金风坐着喝茶。过不多时,寨主孟伟雄带着几个衣着华丽的草莽汉子步履匆忙地赶来。
孟老三给众人引见,那孟伟雄身材也不甚高,满脸胡髭。同来的有二弟孟伟友、四弟孟伟豪和几个晚辈。那孟老三名叫孟伟良,随他赴沟帮子同行的是五弟孟伟杰。
孟伟雄在上面寨主之位的虎皮金交椅上坐定,几位头领分两厢落座,孟伟良陪着金风同坐左侧首席。孟伟雄道:“今日三弟下山,请来一位青年俊彦光临山寨,使小寨蓬荜生辉。来人,摆酒席款待贵宾!”下人应声而去。
金风道:“寨主不必客气,金某此来不是探亲访友,我想向寨主询问一件事······”
孟伟雄道:“过门就是客,有事先喝了酒再说不迟。”
说话间喽啰已端上酒菜,大鱼大肉摆满众人面前桌案。金风拱手称谢道:“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叨扰了!”
孟伟雄端杯道:“不必客气,金公子,初次相识,我敬你一杯!”右手一挥,手中酒杯平平地向金风面前飞到。
金风左手一招,三指轻轻接杯在手,杯中满满的酒液涓滴不曾漾溢。他道声谢,向孟伟雄一拱手,将酒饮下。
对面四寨主孟伟豪用刀叉插了一块牛肉,说道:“我赏你块牛肉下酒!”一甩手,那块牛肉带着刀叉飞向金风面门。
金风一张嘴咬住牛肉,说声:“谢了!”一甩头,那把刀叉迅疾飞回,他嚼了嚼,将肉吞下。
孟伟豪不防有此一招,眼见刀叉急如星火直奔面门,抓接不及,一仰身,连人带椅仰面躺倒,险险避开,景象十分狼狈。
老五孟伟杰拍案而起,怒道:“臭小子,你当大虎山是沟帮子么?还容得你在此撒野?”
孟伟雄摆手喝止,陪着笑脸向金风问道:“金兄弟,据说你跟营口的白云飘有师生之谊、岳婿之亲,可是实情?”
金风道:“是,白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再生之德。白先生的女儿本已许我为妻,三年前在去锦州投亲途中遭遇胡匪,随从尽数殒命,白师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被马匪掳走。人们都怀疑此事是黑山堡飞虎寨所为。不知孟寨主是否知晓此事?”
孟伟雄面色微变,讷讷地道:“这件事······这件事······”目光投向右侧首席的二弟孟伟友和四弟孟伟豪。
孟伟友个子不高、身材瘦削,水蛇腰,尖头谢顶,一双斜视眼翻着白眼球说道:“就算那件事是我们做的又怎样?做也做了,你又能奈我何?”
金风拍案而起,怒问:“我师妹现在在哪儿?”
孟伟友道:“你上得山来是兴师问罪么?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单枪匹马想到飞虎寨来讨人,当孟家的人是一群废物草包么?”
金风横眉冷对,怒道:“你们究竟将我师妹怎样了?今天交不交人?”
老三孟伟良脸色一变,道:“交不出人你又能怎样?这里是大虎山,可不是沟帮子!”
金风望向大寨主孟伟雄,问道:“大寨主,你怎么说?”
孟伟雄道:“你上山找你师妹,其情可悯。但是要我们交人给你,确实办不到。这里毕竟是飞虎寨,你说讨人我们就交人,虎口里拔牙,未免太视孟家人如无物,弟兄们也不会服气。大家初次相逢,你不妨露一手给大伙儿瞧瞧,如果真能折服弟兄们,飞虎寨一定给你个交待!”
金风知今天不伤和气绝难讨回师妹,说道:“好,大虎山的英雄们想怎样考校金某,尽请划下道来!”
孟氏兄弟都领教过金风的手段,单打独斗谁也没有胜算,毕竟是在大虎山上,大家并无怯意;但以众欺寡、一起下场群殴,却又觉得太失面子,一时面面相觑。
下首晚辈座位上站起一人,拱手说道:“这位金兄,我父辈顾及江湖名声,不好以大欺小、和你一个晚辈交手,就由在下跟金兄领教几招吧!”
金风循声望去,见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浓眉大眼,英姿勃勃。遂一拱手道:“还没请教阁下是······”
那青年道:“在下孟光!”
孟伟良道:“这是我大哥的骄子,孟氏一门年轻一辈中的凤毛麟角!”
大寨主孟伟雄对这个儿子一向引以为豪,孟光是孟中天的嫡长孙,品性也较刚直,深得孟中天宠爱,封刀归隐后对这个孙子悉心调教,颇得其武学神髓,年纪虽轻,武功修为却不在其父辈“孟氏五虎”之下。
孟伟雄见儿子下场,颇为期许,说道:“也好,就由你们年轻人切磋一下吧!”心想儿子是晚辈,即便落败也不算给山寨丢面子。
孟光走到聚义厅中心,向金风一拱手道:“金兄,请赐教!”从背后拔出一口红绸钢刀,立了个起手式,静待金风下场。
金风知今日难免一场恶战,坦然离席,走到场中。
孟光“虚步抱刀”,说道:“请亮兵刃!”
金风应道:“好。”从腰间取出“灵蛇剑”,说声“请!”两人刀剑相交斗在一处。
孟家诸人瞪大眼睛注视战局,见金风气定神闲、从容不迫,长剑飘逸,好整以暇。孟光刀路沉猛,气势汹汹,耍得一片白光,已颇得“劈挂刀”神髓。但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一有比较,便见高低。与对手金风相较,他刀法中凶猛有余,灵动不足,不免相形见绌。十余招后已落下风,迭遇险招。
四寨主孟伟豪见孟光败局已定,恶念顿生,俯身探手由靴筒中摸出三把喂毒的锯齿飞镰,趁金风后背朝向自己,一甩手,飞镰脱手飞去,“三仙归洞”盘旋着袭向金风后心。
金风对孟光颇有好感,不愿下杀手,剑下留情、礼让三分。孟光以前从未输刀于人,眼下孟家长辈和同辈男丁集聚聚义厅,众目睽睽望着自己。他不愿当众丢脸,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招招强攻。金风几次灵蛇剑乘虚而入,足以一剑重创孟光,但都点到为止、及时收剑,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孟光年轻气盛,不肯服输,劈挂刀上下翻飞,咬牙极力顽抗。
金风见他不知进退,暗想:今日置身虎穴,不能有妇人之仁。便要反守为攻,忽闻身后疾风袭到,急切间脚尖点地,拔身跃起,“惊若翩鸿”从孟光头顶翻过。
孟光一刀劈空,不见了对手,一愣神间,三支飞镰已近在咫尺,惊遽中慌乱地挥刀荡开两把飞镰,终有一把弯镰拨挡不及穿透小腹。剧痛之下,撒手扔刀,委顿在地。
孟家众人见孟光中刀倒地,都慌了手脚,一齐围拢救护。孟伟豪锯齿飞镰淬过鹤顶红和孔雀胆,见血封喉。眼见孟光面如白纸、气若游丝,目光散乱,已毫无生气。
孟伟雄慌忙下场抱起儿子,急切呼叫。却见儿子孟光头一垂,绝了呼吸。再呼唤,已无反应。他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孟伟豪见误伤侄儿,恼羞成怒,拔刀叫道:“杀了姓金的,给光儿报仇!” 孟家众人纷纷抄起兵刃围住金风,恨不得将金风碎尸万段。
金风叹了口气,挥剑奋力抗争,不再容情。
寨主孟伟雄泪如泉涌,对厅中厮杀视若无睹,双手托起儿子尸身,直向后堂走去。
大厅内外聚满了胡匪,里三层、外三层将金风团团围住。金风此来是为查询师妹下落,愿望未达不生去意。他眼见孟光意外惨死,亦感不安。眼前匪徒众多、杀不胜杀,自己与寨中喽罗无怨无仇,也不愿多造杀孽。心中怅惘彷徨、一团迷茫,然而势成骑虎,只能勉力死战。不经意间身前身后死尸枕藉,一身白袍已成血衣。
在二寨主孟伟友授意下,聚义厅厅门紧闭,匪徒们分三层围住金风,采用车轮战法,如一浪浪潮水此退彼进、前仆后继,以疲敌战术缠住金风,势必除之而后快。
金风单人独剑身陷重围、苦斗多时气力渐衰,暗道:看来我今日竟要命丧此间,只可惜临终也没能见师妹一面。师妹,你······你究竟是死是活?”
正是 :单刀赴会浑不怕;生死关头触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