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桃花煞【09】
云汲自云头遥遥瞥见嵯峨山坳间, 被十里桃花半掩的小镇。
头上日头颇耀眼,浅雪纤指搭至眉骨,朝云下望了望, “大师兄,那就是你出生之地, 湘陵镇。”
云汲颔首,“是。”
五百年了,小镇仍以青山为枕, 绿湖为盖, 桃花点唇, 随岁月无声呼吸。
弹弹摸了把光亮脑壳,“不好, 穷, 没有吃的。”
浅雪扯了下弹弹的冲天辫, “就知道吃,只是人间一个普通小镇, 哪里来的灵器给你吃。”
小肉弹子本与草二亲密,那天,浅雪瞧见小肉球坐在木棉树下,拿肉爪子拍着圆肚皮唉声叹气喊饿。
她一时心软,就将先前几件用着不趁手的灵器给弹弹食了。
自那之后,小弹子日日跟在她屁股后头, 轰都轰不走, 她呲牙对他说已没多余灵器喂给他,小弹子摸了把涎水,终于道出实话,“你的鞭子给弹弹吃, 弹弹保护你。”
浅雪吓得将手中的卷雷鞭,藏至身后,此鞭乃父尊留予她的神器,竟被小弹子惦记上。
弹弹还算有眼力见,见对方一脸戒备,傻乎乎一笑,“弹弹不会抢的,祝商长老说不可抢吃的,会念咒的。”
浅雪捏捏对方的小肉脸,“算你乖。”
于是又投喂给小弹子一串铃铛。自那,弹子甩了狗尾巴草,跟她跟得殷勤,一口一个雪姐姐。
云汲觑着桃林有些不对劲,蹙着眉降下云头,弹弹拉起浅雪的小手,“雪姐姐,给弹弹舔一口鞭子好不好。”
梆梆梆,浅雪拿鞭首连拍对方脑壳三下,“见我好欺负是不,你怎么不朝大师兄要问心剑舔一口。”
小弹弹又摇晃上浅雪的袖口,“舔一口么,上次不是让弹弹舔了一口么。”
“不不不不不不行,指不定你一时忍不住给吞了。”
云汲侧首,瞅一眼身后拉扯闹腾的两人。
此行是为取诛邪笔,他本欲一人来,大长老道浅雪近日不开心,不如将她带去人间逛逛散散心。
刚好弹弹正黏浅雪黏得厉害,干脆一并带来。
若途遇行凶的妖怪,可将妖精的灵器夺来喂给弹弹。
小家伙整日喊饿嗷嗷待哺,有些可怜。
两大一小,落至镇口,好在镇口未变,只是镇子比五百年前大了许多。
记忆中,镇口的小溪杂草丛生,每及秋日,里头蚂蚱扎堆,溪里的白鱼亦争先恐后冒出头吐泡泡,他随同伴跑去逮几只蚂蚱烤来吃,或是逮几条白鱼挖几尾泥鳅,往溪边支开小铁锅,放了粗盐巴一道炖了。
吃饱往草稞里一躺,嘴里叼根狗尾巴草,听着小溪叮叮咚咚,不一会睡着了,醒来身上总有好几个红包,是被蚊子咬的。
往日的断桥已重新修葺,溪边杂草丛已稀稀疏疏,开垦出的空地上落着几间冒着炊烟的屋宅,溪边桃花树下,两三个村妇浣衣,有垂髫小童赤脚在溪边跑来跑去。
云汲向镇中走去,小镇多出好多小街,但主干道未变,街头两侧有卖山货杂物的担贩,往日最常见的玉器店竟寻不见,倒是有几家食肆书舍绸缎铺子胭脂店比邻开着,比印象中热闹些许。
湘陵镇背靠不毛山,不毛山听上去贫瘠,却是丰饶之山。
山上不光有山兽药材野果,且山腹埋有玉石,镇民便是靠上山开采玉石为生计,小镇虽不大,却因成色不错的玉石带来丰衣足食。
不少大城郡来的客人,专门到湘陵镇采购玉石原料,他家亦开有一间玉器店。
六岁那年,小镇闹了生尸,死了不少人,他爹娘葬身那场灾难,后来有仙人降临,除了为祸的生尸,并收他为徒,那仙人正是鹤焉。
仙山苦修十年,他已学得一身除妖的本事,有次外出历练,路过湘陵镇,起了思乡之心,便乘仙剑降至老宅。
宅子虽在,但已破败,门窗腐朽斑驳,生了蛛网,院内荒草成畦,藏着几声蛙鸣。
念及自幼生长玩乐的地界,屋宅到处留有父母的影子,他便折了院中一株核桃枝,点化为灵,世代守护旧宅。
云汲推开陈旧槐木院门,一位白发老翁正阖目躺至粗壮核桃树下的藤椅上,摇蒲扇赶蚊子。
听得门开声,老翁亦不睁眼,只蠕着干瘪薄唇道:“甭来求我,你的婚礼我是不会去的,如你这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老头我最是看不上。”
脚步声渐近,不止一个人的,老翁睁开眼,见核桃树的下的青衫公子,当即自藤椅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地道:“主子,五百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老翁是云汲拿核桃枝点化的灵,因要世代守护旧宅,不老不死引人怀疑,老翁就以木枝雕了几个后辈出来,身子用旧了,就换上个新身子,爷爷孙子玄孙子全是他,一代换一代,凭精分演技,于镇上混迹下来。
老翁给这一世的自己起名长宁,这会提了炉火上的铜壶,给仙主沏茶。
弹弹已爬上核桃树摘核桃,浅雪站至树下接核桃,有一颗砸中她头,她狠狠朝弹弹呲牙。
小屁孩故意的,不怕她了。
云汲坐至院中石墩上,喝了口热茶问道:“此时正直秋分,为何镇中到处开着桃花。”
长宁捏着蒲扇赶走两只飞来的蚱蜢,“主子有所不知,自一百年前起,湘陵镇的桃花便常开不败,说是桃林深处住了个桃花仙所至,不过,是仙是妖,我未去打听,若想世代安稳过活,守住主子的老宅,便不要去碰一些麻烦。”
又给主子添着茶道:“能使这桃花常开不败,必是异象。”
云汲又问:“我记得儿时,镇中经营不少玉器店,我沿路而来,竟未瞧见一家,镇民为何不去采玉石,靠山吃山,不毛山的玉石乃难得之财富。”
长宁拧着两条白须眉,“主子五百年未回老宅,如今的湘陵镇早已不是当年的湘陵镇。”
“不毛山五百年前,被一位大妖占了,无人敢去采玉石,渐渐玉石生意便于这镇上没落。”
“哦?那大妖不害人?我看镇子颇为平静。”云汲道。
“不害人,只要不是上赶着去不毛山送人头,那大妖不伤镇民,有时候还会来镇上逛逛,采买些物件,银钱从不少人一分。”
“有次我路过面馆,瞧见那吃面的大妖,矮胖丑,好大一张嘴,虎口挂着串佛珠,竟是个念佛的大妖,当真稀奇。更稀奇的是,有年闹旱灾,方圆百里颗粒无收,大妖向天祈祷雨,降了甘霖,解了旱情。”
云汲饮着粗茶,听得尽兴,“如此说来,还是个行善事的大妖。”
长宁摇首否定,“凡是进不毛山采玉石的人,大妖会着小妖砍掉其头颅四肢,拿藤筐装了,仍至镇子口,可见不是仁慈的主。当年求雨,估计是不毛山不少植物旱死,眼底没了绿色不习惯,大妖便顺道求了雨。”
“起初,大妖霸占不毛山,断了镇民的生财之路,镇长筹了银钱,请了道士法师前来除妖,阴阳师皆被大妖吞了,后来又来几位道行不低的道师,依旧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其中有个道师乃□□真君的徒弟,那□□真君便将大妖横行之事报予天界,天界派出天将缉拿,无一人回去,再后来天宫派了寂无道来。听镇口来回飞的灵雀传来的信,寂无道乃天后御前护卫,当得上天宫道行第一人,竟被大妖喷出的火烧伤,自那之后,再无道士法师来不毛山送命,好在大妖不会无辜欺负村民镇民,人妖便和平相处,相安无事至如今。”
听了长宁这通说辞,云汲落了茶盏,起身,“我去瞧瞧。”
长宁瞪圆了眼,忙抬臂劝阻,“仙主您仙法高深,但恐难是大妖对手,大妖不喜人靠近不毛山,您这一去,纯属惹祸上身啊。”
“无碍。”云汲路过核桃树下剥核桃皮的两人,吩咐老翁,“看好他俩,不许跟着。”
—
悬巢洞内,蜂小将军劝了好半响,老蜂王又以酷刑威胁,冤冤不改初衷。
温禾与人动了半天嘴皮子,冤冤还是那句,除非赫连断随她去救人,否则折磨死她,也不会给她解了桃花煞。
温禾劝不动桃花顽固,打算去攻略大魔头。
她体内又是毒蛊,又是桃花煞,可热闹了。
明明她是受害者,还偏要在两个施孽者身边周旋。
讨好哄劝,求爹爹告奶奶,她有多苦逼。
还有那个夜惊华,晓得老娘为你冥界和平操着怎样的心么。
身在社会主义和平年代,又被仙门除魔卫道捍卫苍生的思想熏陶了多年,骨子里便养出那么一丢丢圣母病,一时半会不好改正。
她也想如魔头那般潇洒,不服就打,看不顺眼便干,去你妈的苍天正道,天规地法,天地间老子说了算。
但实力不允许,即便允许,她也干不了。
天生不是坏人料。
魔头给她下毒蛊,她打不过人家,便罢了。
给他下桃花煞的冤冤,亦是个狠人。
她何其无辜,可冤冤为了救她欲救之人,毫无心理负担牺牲别人,再说蜂小将军待她不错,她竟也狠心坑他。
这种女人,真狠,有她学不来的果敢潇洒。这性子,竟有些让她喜欢。
倘若桃花煞不曾下到她身上。
温禾特意借用白乌的厨房,熬了一碗蜂蜜樱桃奶露。
只是,她再进出宫殿官道或私家宅院,沿途妖魔跪了一地,就连白乌见他,亦打拱道一句君后。
听得她毛骨悚然。
端着甜奶露,折返归息殿。
先前魔头幻出的七尺雾镜仍在,魔头端立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魔头再欣赏自己的美?!
温禾不解的眼神瞅了瞅赫连断,又将盛了甜品的玉盏,端至对方身前,“我方熬好的,超甜,你一定喜欢。”
赫连断一挥袖,镜面消失,他面无表情接过玉盏,舀了勺甜露入口,“未劝动妖女,所以来劝说本君。”
“君上英明,你就不要同女子一般见识嘛。方才我问清了,冤冤的心上人被一个大妖擒住,那妖十分厉害,口能喷火,并非普通灵火,方圆百里山神土地要么入了他肚腹,要么逃走。天宫亦下了猛将去拿,竟输得奇惨,据说那大妖从无败绩,难道君上不想会会打架这般厉害的妖怪么。”
“喷火?”赫连断捏着玉勺,默默道一句。
“是啊,大妖喷的火,可化魔之骨,仙之魂,妖之髓,听起来极为厉害。我还听说……”
温禾轻咳一声:“那大妖说世上无人是他对手,哪怕妖魔头子赫连断去了,也给他打得跪地叫爷。君上您听听,您要不去收拾他,魔阴王朝威严何在,并非我吹,倘若您一出手,那大妖立即抱上你大腿喊孙子,哦,不,认你当孙子,呸,他乖乖做您的孙子。”
赫连断岂会听不出蒜苗口中的挑拨离间,外加激将之意。
温禾踮脚,拿柔嫩指腹抹了抹对方干净的唇角,嬉皮一笑,扯谎道:“有甜露。”
细微动作,另赫连断眸光中的凌厉化去几分,他垂了眼睫,掩去心绪,很快又恢复如常。
温禾再接再厉,继续攻略,“君上,你看你同我方成亲,你的夫人求您件事,你是不是多少给些面子,我们去湘陵镇走一趟吧,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跑,冤冤说湘陵镇被十里桃林围裹,美如仙境。我们就当蜜月行,你看可行。”
赫连断放掉手中玉盏,冷颜道:“不如你求求为夫,哄好了,或可满足你。”
温禾心底狂汗,老娘再演戏,你还挺配合。
—
温禾再访悬巢洞,接冤冤。
大魔头已应了她,去湘陵镇救人。
冤冤简直喜极而泣,随着温禾赶往归息殿,洒了一路桃花。
“先前见赫连君主态度坚决,你是如何于这般短时间内说服他的。”冤冤好奇问道。
温禾小脸一扬,红唇一鼓,颇傲娇道:“我呀,只说了一句话,便哄得他开心。”
“什么话?”
温禾笑而不答。
今早,她被冤冤的桃花煞控制,口不能言,身子亦不受控制,将衣裳脱了大半,果然勾起魔头的报复,不,热情。
大魔头将她打横抱起,放至玄冰床,一顿技巧娴熟得于她身上点火。
若非她被桃花煞控住,出不得声,动不得身,她老早妥协了。
大魔头他真的很会撩。指尖的挑拨,或唇畔的火热,勾得她春心荡漾灵魂出窍。
魔头说要她哄他,哄好了说不定答应去湘陵镇救人。
于是,温禾踮起脚尖,凑近魔头耳畔,用极轻的声音说:“今早,你的吻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加更的份上,都出来唠两句,评论太少拉,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