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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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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韵清未安置成功的炸弹被拆弹部队带到了其他地方。不知道是放在一个没人的地方任由其爆炸还是进行危险的拆弹工作,总之,在欧阳漪兰看来这次风波似乎就要过去了。

    然而警察们依然留在地下车库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梁局长,我介绍一下——”白雨罕见地露出笑容,用手搭在木易肩膀上,冲梁战说道,“这名年轻人叫木易澄明,这次破获案件我们也受到他的很多关照。是个很优秀的青年。”

    梁战闻言面带微笑来到木易身边,也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木易的肩膀,“好哇!能得到白队长的赞赏,好!”看样子他也说不出什么深刻的话了,木易悻悻然地挠了挠头,“白队长,梁局长,我其实——唔,怎么说呢——”说到一半木易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这时欧阳及时化解了尴尬。

    “澄明他被医生嘱咐过,尽量要待在病房里不要走动,您也看到了——”说着,欧阳修长的指尖停留在木易缠绕着绷带的头部。梁战跟着恍然大悟地回应道,“啊,真是不好意思。一桩大案就要了解,我一时激动——嗨呀!既然这样的话,年轻人你就快点回去吧,要听医生嘱咐嘛!”

    “是的,真是不好意思。”木易略带歉意地鞠了一躬之后便像逃命似的拉着欧阳的手往地上走去。

    “刚才白雨来消息说是安置炸弹的人已经找到了。”仍然伺机在停尸房搜查的孟夫锐读过短信后,冲房楼兰说道。

    房楼兰自然很是意外,“这么快?邱芃还是吴帆?”

    “是个叫鹿韵清的医生。”孟夫锐冷哼了一声,“你应该不知道,这个人是邱芃的心理医生。‘812’案发后第二天邱芃曾在她那儿就过诊。”

    “医生?男的女的?”房楼兰没有停下掀开各尸体表面遮布查找马来西亚被拐卖者的举动。

    “女的,我猜得不错的话大概是她和邱芃之间萌生了情愫,所以才做出这种事的。”

    “女人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嘛——那这么说主犯还是邱芃喽?”

    “别这么说嘛,你这就有点偏执了,女性是很伟大的——另外,关于主犯——还得看后面的审问吧。”孟夫锐捋了捋下巴的胡子渣,“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不认为‘津城破’所做的所谓的最后的致意会让鹿韵清这么一个女医生来完成。如果是我,那这最后的致意也一定有种要自己完成的执念。”

    “这种执念么——你很适合犯罪啊。”房楼兰打趣道,随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寻找邱芃和吴帆的行动仍然不能终止。往坏的想,也许邱芃、吴帆和刚才抓获的鹿韵清三个人都肩负着安置炸弹的任务,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他们原定的计划里要同时安置三个炸弹。”

    “这种可能性不小——”孟夫锐跟在房楼兰身后皱眉沉思了良久,忽又说道,“会不会这三个炸弹被分别安置在了a 、b、c三栋楼内?”

    “不能排除这个假设,或者说有很大几率是这样。”房楼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是这样那么咱们就没时间在这儿耗着了,得抓紧动身去寻找邱芃、吴帆。”

    “我就是这个意思——”孟夫锐接着说,“话说你刚才找了那么久有查出什么吗?”

    “我承认我失误了。这些光明正大摆在停尸间的都是些近一两天的尸体,时间长的都会送到专门的仪器里密封。自812以来已经过了许久,这里应该不会有那些马来西亚人的尸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话不多说,咱们现在抓紧动身去寻找邱芃和吴帆才是。”

    “那就先从顶头开始找起吧。”孟夫锐话音刚落,两人背后已经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你们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尹瑞同样也接收到了白雨的短讯。得知安置炸弹的凶手已经找到他自然松了一口气,因此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询问孟夫锐和房楼兰的意见的时候,自己身旁的杂货间传来了东西碰撞的声音。而杂货间的隔壁有牌子显示是精神科的办公室。

    说是杂货间还真是名副其实。首先这里七竖八横地躺着各类拖把、扫帚。尹瑞刚进来的时候就闻见了浓重的霉味。至于蟑螂、蜘蛛什么的更是罕见地与房间融为了一体,不论尹瑞翻到哪个角落,都会瞧见它们的身影。

    尹瑞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出了一声冷汗。他赶忙找到了最近的一面墙,将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因为刚才的声音绝非什么拖把倒地的声音,而是明显的有什么东西碰倒了物体发出的巨响。极度紧张的尹瑞做出了这小小二十几平方杂货间有人藏匿的判断。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另一个人呼吸的声音,殊不知那只是他自己喘着粗气而做出的误判。可是这里到处堆放着东西,如果说有人藏匿在这些物品的背后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随手拿起身旁的扫帚后,尹瑞开始慢慢向门边移动。刚才因为房间内霉味太重,因此尹瑞是把门敞开的。所以现在尹瑞决定先移动到门前,这样即有利于自己观察整个房间也有利于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因为如果遇到危险时大可将敌人关闭在房间内,如果对方想要逃跑也可以阻挡对方的退路。

    直到尹瑞安全移动到房间门口后,他也再没有听到其他多余的动静。尹瑞不想自己吓自己,可是每当想起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吕倩茹和带着诡谲死状离开人世的魏硕和蔡宜文后,他对那个神秘的“津城破”就充满了畏惧。他试着壮胆喊了两句,“我是警察,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但是没有人回应。就在他觉得这样做莫名很傻的时候,来自背后的当头一击令他失去了知觉,瘫倒在杂货间门前。

    孟夫锐和房楼兰循着声音转过身来,惊恐地望着眼前从床上缓缓坐起的男人,是个强壮的男人。因为停尸间室内灯光很暗,所以孟夫锐尝试从轮廓辨认出男人的身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不过当男人第二次开口时,孟夫锐通过声音认出了眼前的吴帆。

    “吴帆!”孟夫锐不敢相信地脱口而出。一旁的房楼兰也紧紧盯着吴帆,不知道他突然现身的原因。然后房楼兰像是在辩解着,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刚才查过那张床了,但是没认出来。”

    “连死人和活人都区分不出来,检察官您还是跟昨天一样的蠢,就这样白白错过了我这个凶手。”

    “你一直藏在这儿吗?”孟夫锐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吴帆。

    “从昨晚开始就在这儿。老实说和这么多灵魂共度一夜还有些寒意。”

    “你在这儿安了炸弹?”孟夫锐知道,吴帆突然现身一定是因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然他们这种人不会贸然将自己暴露在警察眼皮底下的。

    “是的,一切准备都做好了,连东风都请来了。想着走之前得和你们道个别,也算是最后的致意了。”

    “邱芃在哪?他也是‘津城破’?”

    “我不知道他在哪,‘津城破’永远都是单独行动的。”

    “单独行动?你和邱芃都是‘津城破’,那你们单独行动是因为有人指示对吗?有个幕后的人一直在对你们发号施令。”

    “嗨呀,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对于那个人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吴帆从床上下来,一只手撑在墙边,“其实你们也知道那个人,只不过想要得到我的确认对吧?”吴帆的手又指向房楼兰,“啊,您呀,别藏着掖着了我的大检察官,把您裤子里的录音器拿出来吧,这样还录得清晰些。”

    吴帆言毕,房楼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掏了出来,果然,掌心攥着一支录音笔。

    “蔡衍达就是创造‘津城破’的那个人。‘812’也是‘津城破’的杰作。但是这份杰作是献给蔡衍达献给渤口物流的,以感谢长期以来他们对‘津城破’的栽培。”

    “渤口物流果然是在做着人口贩卖的走私生意吗?”孟夫锐有些怒不可遏,他狠狠地锤击着旁边的床板。

    “怎么说呢,如果蔡衍达能代表渤口物流,那么你的说法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要杀蔡宜文?”孟夫锐实在有太多的不解想要搞懂,因此他的问题似连珠炮般一波接着一波。

    “虽然你那审问犯人似的语气让我很不爽,不过作为对将死者的尊重,我还是告诉你吧——”吴帆顿了顿,继续说道,“蔡宜文这个家伙,怎么说呢——这样跟你们解释吧,在渤口物流这个企业中,薇建成是白,蔡宜文就是黑。渤口物流所做的一切脏活累活都是蔡宜文负责的。包括十几年前那个蔚岛改革案。”

    “蔚岛改革案!‘海女泣’果真不是传说!是真实发生的!”

    “但是现实和传说有些许不同,传说中的海女在现实里是个男的,虽然看起来很羸弱就是了。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还有一些虚构的部分,所以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吴帆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模样。

    “原来如此!邱芃是海女,邱芃的母亲被负责蔚岛改革方案的蔡宜文给逼死了!所以一直怀恨在心的邱芃才要杀掉蔡宜文,并且将其尸体布置成了传说中的死状。”

    “唔——倒不如说为了完成这次杀人才编撰的‘海女泣’,这样说更妥当些。”

    “那韦恩德和俞梦晴又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喂喂喂!都查到这个地步了吗?孟局长您好厉害呀!”吴帆鼓起掌来,然后叹了口气,“可是这个不能跟你说,因为他们都是有声望的人。而且是我们的恩人,所以——非常抱歉。”说着吴帆竟然深深鞠了一躬,随即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你们是选择离开这栋楼呢?还是选择和我一起享受这最后的爆炸?置身其中的感觉肯定说不出的美妙。”

    “鬼才陪你玩这种游戏呢!”发出怒吼的房楼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扑倒了吴帆,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留下联系方式以方便日后传唤当事人笔录后,目送着木易和欧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白雨对一旁的蔡衍达说道,“你再联系一下孟局和小尹他们,问问情况。”

    “我正在打他们电话,但是信号不好。”蔡衍达摊了摊手,随即指了指地下车库的天花板,“我去地上试试。”

    白雨想了想,觉得蔡衍达所言有理。于是在得到白雨的首肯后蔡衍达一路小跑消失在了通往地面的楼梯口。

    目送着蔡衍达去往地面上后白雨转过身来对梁战说道,“梁局,这边现场拜托您了,我很担心另一边孟副局长他们的情况。”

    梁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让小王也跟你一起去吧。”说完,王辉已经在一旁待命。

    离开地下车库后,白雨吩咐着王辉,“孟局他们在c栋,你去跟孟局汇合。”然后将自己的手机亮给王辉看,“这是房楼兰检察官的电话,你记下,到地方后跟他们联系。”说完还用嘴努了努不远处的c栋楼。的确,那距离b栋并不远,看起来过个天桥只要五六分钟就能到达。

    王辉点头表示确认了命令,旋即询问道,“白队,有个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因为局势很紧急,因此白雨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训斥着,“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

    “是!”王辉用响亮的声音回应道,然后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白雨跟前,“刚才在您身旁的那个说要打电话的人现在还没回来,是检察院的吗?”

    “刚才?”经王辉这么一提醒,白雨才反应过来,刚才因为信号不好而到地面上打电话的蔡衍达早已不知踪迹。

    “嗯——”显然,白雨不方便回答蔡衍达的来历,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也没什么。只是我来之前听局里传消息,说是实名举报孟局的是渤口物流的蔡衍达,就是那个死去的蔡宜文的儿子。我看那人和传闻中照片上的人长得差不多。”

    “局里也这么说吗?”白雨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毕竟片刻之前他们调查小组的几人在医院内的争执已经将许多问题给暴露出来了。若说真有吃惊的一点,也只是白雨惊讶于公安局内部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您之前是知道了吗?”白雨不惊讶,反倒是王辉惊讶起来了。

    “算是吧,我也是听认识的人透露的。”白雨摸了摸下巴的胡渣,他还在为没有看住蔡衍达而后悔。另一方面他正在思考在哪能找到蔡衍达。

    “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啊,对了,你待会若是在某处撞见刚才我身边那人就让他跟你待在一起,算是看住他吧。我也会沿途注意的。”

    “是!”

    “快说!炸弹放哪儿了!”情绪失控的房楼兰用胳膊死死压住吴帆的脖子,吴帆有多痛苦从他扭曲的面庞就可以看出。

    孟夫锐赶忙冲上前来拉住房楼兰,照房楼兰刚才的那种逼问法,炸弹没逼问出来吴帆就有可能先因窒息而死。

    在孟夫锐的阻止下,房楼兰站起身来松了松领带,退到一边。他倒不认为自己刚才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只是想看看孟夫锐有什么法子能撬开吴帆的嘴。

    此时,吴帆仍然没缓过气来,依旧喘着粗气躺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这栋楼有多少人我就不说了,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也不说了。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炸塌医院也是蔡衍达给你们下达的指令吗?若是他下达的指令,你们甚至要用自己的命来坚持吗?”看起来孟夫锐异常的冷静,但说话的声音出卖了他。说到最后他已有些哽咽,让人觉得像个嘱托遗嘱的将死之人。

    “呵,你也怕死啊。”吴帆还是不停揉着刚才被房楼兰抵住的喉咙,扶着床边勉强站起来,“怕死的话还在这儿费什么嘴皮,赶紧跑吧,现在还来得及。”

    “用这种方法来决定别人的生死感觉很快乐吗!”

    “没有逃走的意思啊,那咱们就搁这儿僵着。我也来慢慢回答你的问题。第一,你说那些都是无辜的人,其实——”

    “我不是想听你回答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吴帆话说一半就被孟夫锐强行打断,“好,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炸弹在哪?”

    “太多了呀,我怎么记得清。”吴帆得意地笑着,嘴角已经完全弯成了月牙状。

    可他越是得意,孟夫锐和房楼兰就越是窘迫。

    “够了!你在这儿跟他费什么口舌!有你刚才废话的时间,已经能通知一层楼的人撤离了!事到如今,能多救几个就多救几个。”

    “别打断我!你知道告诉大家撤离怎么还不去?”孟夫锐也陷入了癫狂。一改往日的稳重形象,死死揪住了吴帆的衣领,“就这么想杀人吗!蔡宜文不是你杀的,魏硕也不是你杀的,只有吕倩茹是你袭击的,但是她还活着。也就是说只要你现在回头,不至于死刑,往好了说,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出来!”

    “死刑?”吴帆继续疯狂地笑着,他冲孟夫锐摇了摇头,“那种死法哪有和这座大楼一起灭亡来的壮观?这是杰作,是来自‘津城破’的最后的致意啊!”

    “你他妈!”孟夫锐一拳捣在了吴帆的鼻梁骨上。本就才从房楼兰那儿缓过神来的吴帆再次被狠狠揍了一下。连着踉跄了几步,倒在了不远处的墙根。

    孟夫锐恨恨地锤着胸口,回过神来才发现房楼兰已经不见了身影。也不知他是真的去疏散大楼里的群众还是自己已经率先逃离了这座即将爆炸倒塌的大楼。

    孟夫锐走上前去,因为后退时后脑勺撞到了墙壁,所以吴帆此时已经昏厥过去。孟夫锐叹了口气,拽住了吴帆的一只胳膊,打定主意就算离开这栋大楼也绝对要把吴帆也带出去。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或者说如他所愿葬身在他所谓的“杰作”中。

    白雨已经来到了b栋门口。可是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蔡衍达的去向。孟夫锐嘱托过自己千万行动时两两不能分开,肯定是有理由的。从之前的对话中得知蔡衍达其实和‘812’有着很深的联系,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房楼兰要将他这么一个体制外的人拉到特别调查小组来。其本意应该就是要看住蔡衍达。可是现在自己把蔡衍达给看丢了,因为不清楚蔡衍达在这一系列案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以白雨无法想象蔡衍达接下来的行动会对案件的走向造成多大影响。想到这里,白雨深感自责。刚才脑海里一直盘算着的蔡衍达的去向也全部混成一锅粥。而且冥冥之中他有预感,所谓的“津城破”的最后致意,绝不可能只是鹿韵清放置的那点炸药。

    眼看事情就要失控,哪怕因此而离职他也还是决定做最后一搏。想到这里,他拨通了梁战的电话。

    “梁局长,我是白雨。”

    “哦,白雨啊,找到房检查他们了吗?”梁战的语气显得很轻松,这更让白雨深感不安。因为指挥人如此轻松,现场的其他警察肯定都对待会可能发生的紧急事件毫无准备。到那时岂不是乱套了。

    “我得到了确切消息,a、b、c三栋楼都被‘津城破’安置了炸弹。”白雨说完,深吸一口气,因为此话一说他就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老实说如果真的三处都被安置炸弹的话甚至发生了爆炸他反而有着头功。但如果一切都是虚惊一场,那白雨可能会因为对局势判断失误,谎报证据,引起民众恐慌等罪责而站上法庭。

    “你说什么?”梁战刚才的轻松口气已经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他明显紧张和低沉的嗓音。

    “我暂时不能透露消息的来源,但是我拿人头担保,a、b、c三栋楼里都被安置了炸弹。注意,是三栋楼里,所以即便刚才我们抓捕了正在b栋地下停车场安置炸药的犯人鹿韵清,也仍然不能解除b栋的警报。”

    “知道距离爆炸的时间吗?”

    “老实说不知道,所以——”不知道爆炸时间意味着很有可能这时进入大楼疏散群众的警察们也会被火海一同吞并。而且还有另一种情况,炸弹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倘若犯人在某处瞅准了警察们进入大楼的一瞬间就提前按下起爆按钮,那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想办法同房检查他们取得联络。我知道你包括房检查组建的那个调查小组可能已经掌握了某些我们还不知道的讯息,所以你赶紧同他们联系上,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了犯人包括炸弹的真实情况。所以白雨,我给你的任务是做好自己眼下该做的事,知道了吗?”

    “坚决完成任务。”白雨已经有些哽咽了。梁战虽说是刑事侦查局局长,但平日里大小案件一般都交给作风强势的孟夫锐负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类似于自己这些基层的警察眼中,孟夫锐要比梁战有威信得多,也可靠得多。可是今天梁战所展现出来的身为前线指挥官的魄力和对自己的信任是白雨从未想到的,但同时也是白雨所敬佩的。因此在梁战率先挂断电话后,白雨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自己不慎葬身火海,也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想到这里的白雨也冷静了许多。毋庸置疑,如果进行疏散工作的话,梁战一定会从群众最多、最密集的b栋开始疏散。一方面a栋是住院部专属,还有许多手术室。人员移动起来比较缓慢,说句难听的若真要全部人员从大楼撤离,没个一、两小时可完不成。因此,已经有许多可靠的同僚们负责的b栋完全不用担心。就算自己操心也对结果起不了任何改变。而如果如白雨所设想的,a、b、c三栋楼都有炸弹的话,b栋的执行者是鹿韵清。那么a、c栋的执行者就一定是邱芃和吴帆。这么说来一直单独行动的尹瑞恐有危险。果然,尝试拨打尹瑞的电话却显示对方关机后,白雨大呼不妙。以他近四十岁身躯所能迸发出的最大动力全速向a栋跑去。

    王辉已经走到了c栋的门口,虽然事先已经了解了医院的布局,不过他还是被c栋和刚才b栋在气氛上的反差给吓到了。那种摄入人心的寒冷与肃穆令他很难迈开步子。

    到了这里,他掏出电话,试图拨打刚才白雨传给自己的房楼兰的号码。令人意外的是过程相当顺利,电话只响了三下,那边就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不过听起来很急促就是了。

    “你好,是房楼兰检察官吗?”

    对方喘着粗气,“我是。”

    确认之后,王辉更加恭敬了,“您好,我是公安的王辉。白队长让我跟您还有孟副局长对接。”

    王辉说完这句话后,对方什么也没说,大约持续了三秒,王辉正自诧异时,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谈得好好的电话被突然挂掉已经很罕见了,更令王辉惊讶的是紧接着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大楼里一下冒出了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很慌忙地在逃窜着,像是家里被烧的蚂蚁,这让王辉想起影视剧中战争时期逃难的民众。

    不过,这还没完。

    正前方是这幅景象,不远处王辉的背后也有一批穿制服的同僚往这个方向赶。可是当同僚们来到王辉所处的这个位置,也就是c栋大楼的正前方时,他们也呆住了。因为他们就是被梁战派来疏散c栋大楼的警察。可是眼下那个唯一的进出口源源不断有人仓皇逃出,逃离的人群把门口完全堵住。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王辉与赶来支援的同僚中为首的高个子警察通气后方得知他们的任务。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替自己完成了工作——将楼里的人尽数疏散出来。

    从王辉见到这幅景象开始过了不到两分钟,已经没有人再从那个门出来了。这么一看,原本这栋楼里的人其实也并不多。

    身后被派来的警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究竟还该不该进去。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工作好像已经完成了。而那个一分钟前就开始用对讲机联络梁战的领队,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仍然在那儿不懈地对着对讲机说着“喂!喂!喂!”

    混乱之中,有人拍了拍王辉的肩膀。等王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给拽到了一边。

    回过神来王辉再一次确认了一遍那人的面孔,这才惊喜地脱口而出,“孟局!”

    “嘘!”孟夫锐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王辉动静小点,“我现在可是取保候审阶段,别声张。”

    满脸是汗的孟夫锐头一次不顾形象地将衬衫衣扣解到第四个以图让自己凉快些。

    即便如此,见到孟夫锐王辉依旧难掩激动之情。

    “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说。”孟夫锐看穿了王辉的心思,赶忙说道。

    “现在情况很紧急,所以希望你再听我这个贪污犯的命令一次。”孟夫锐到了这时还在打趣,也彰显了他看惯风雨,拥有着大心脏的魄力。

    “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那我现在告诉你,你们原先的任务完成了。待会——你跟我去个地方——有个人——我已经基本确定是‘津城破’的重要嫌疑人之一,然后你把他带走——看住了。记住——一定要看住了。”刚才疏散人群时的巨量运动致使孟夫锐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

    “是!”

    “不用回复,节省时间,我们边走边说。”说着,孟夫锐已经领着王辉往c栋楼的东南角方向走去。那里是被灌木丛覆盖的一个自行车停车棚。

    “我看b栋那里聚集了很多咱们的同志,应该是梁局长指挥这次行动吧。”孟夫锐并不是询问,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梁局长指挥行动的话,你待会跟他说,就说请求全城通缉蔡衍达。不过我暂时不清楚蔡衍达的动向,因为从我和蔡衍达分开时他就一直和白雨待在一起。但是我估计现在这么乱他有一半的几率已经消失了。如果他还和白雨在一起那很好,如果不在一起已经率先溜了,那全城通缉是很有必要的。”

    “呃——”王辉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刚才白雨身旁的那人果然就是蔡衍达。当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被孟夫锐打断。

    “我知道我知道。全城通缉的理由,你等会先跟梁局长汇报这个情况,然后联系白雨或者尹瑞也行。再不济的话可以尝试在b栋疏散的群众里找一个叫木易澄明的年轻人,他个子很高,一米九的那种,很好找。找他,问他蔡宜文一案的问题,然后委托他做证人。态度客气点像这样问,‘请把蔡宜文一案的真相告诉我。’然后,通过他告诉你的事情,或者说真相吧,拿着这个真相以涉嫌不正当谋取财产继承的罪名全城通缉他。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说着,王辉已经望见了瘫倒在大理石台边的男人和在一旁抽着烟的眼镜男。不过看他领子处的检察官徽章大致能猜到他的身份。

    “把吴帆交给他吧,是名可靠的警察。”孟夫锐对那个抽烟的男人说道。殊不知,此人正是房楼兰。

    王辉很机敏地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先从腰间抽出手铐给吴帆锁上,然后才冲房楼兰点头致意。

    “忘了介绍,这是房楼兰房检查,就是你刚才说白雨要你对接的人。”

    王辉捕捉到孟夫锐在自己为吴帆戴上手铐的那一瞬间绷着的弦突然放松下来。只见他怏怏地将身子倚在一旁的立柱上,双手叉腰,有些愣愣地望着自己。这是人在极度疲惫后放松下来产生的症状。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举动。

    “啊,您好,我是王辉。十分钟前给您打电话的就是我。”王辉带着笑意冲房楼兰微微颔首。

    房楼兰并不买账,面无表情地说道,“当时我正忙着疏散群众,你们来得太慢了。”然后又是丝毫不给面子地继续呛道,“你们孟局任务都吩咐下来了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忙里偷闲吗?”

    虽然房楼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轻蔑,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上级。因此王辉还是毕恭毕敬地道着歉,然后加紧了手上的工作——用两只胳膊架起了昏迷中的吴帆,随后冲孟夫锐点了点头,便率先带着吴帆离开了停车棚。

    “你的人有点愣愣的,真的能办好事吗?”房楼兰将烟掐灭。

    “要人人都像您房检那么精,还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来协助撤离群众?”孟夫锐对房楼兰的话不置可否,老实说他在心里还是很看好王辉的,因此试图在房楼兰面前维护一下王辉的面子。并且他对房楼兰刚才在大楼里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

    “我刚才在停尸间回过神来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你先跑了。”

    “我好歹也是检察官。”

    “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能找到广播室。用广播来让大家撤离大楼,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一般公用服务行业建筑的广播室会有固定位置。再说了,你可先别夸我,这楼到现在还没炸呢,早就过了刚才吴帆忽悠的五分钟。若是里面没有炸弹,那我刚才在广播里的一通言词当真可判制造恐慌的罪名了。”说完,房楼兰回身望了望身后的大楼,“话说咱们离这楼这么近不太好吧,万一它炸了我们岂不是跑不了?”

    “不能这么说。不过刚才吴帆的确有说过还有五分钟炸弹就会爆炸,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是他在危言耸听呢还是炸弹或者其中某一环节出现了差错?”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倒是你,怎么就把那家伙给整晕了?否则我们刚才还能再逼问点消息。”

    “我承认是我的问题。”孟夫锐沮丧地举起双手做投向状,“当时没控制住情绪。”然后试图转移话题,“现在先不说这个了吧。其他两栋楼那边应该警察都在行动。这么高的楼如果发生爆炸的话至少要撤离方圆两公里内的所有居民。否则冲击波和玻璃渣子带来的伤害无可估计。”

    “短时间想做到很难。咱们只有祈祷吴帆他们是在危言耸听了。”

    “不——”孟夫锐否决了房楼兰,“咱们只有祈祷能找到炸弹了。”

    白雨进入a栋的同时已经有其他警察开始在大楼内负责疏散工作,因此现场有些乱糟糟的。因为有的人正在输液有的人离不开输氧等等一系列所仍需进行的治疗活动导致了现场有很多体积较大又难以活动的病床被推来推去。相互之间发生碰撞的事也没少发生。

    要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里去寻找尹瑞简直是大海捞针。白雨抱着微弱的希望再一次拨打了尹瑞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奇迹般地拨通了。只不过白雨等来的是无声的回应。

    电话一直保持接通状态,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为了听得更加清晰,白雨来到洗手间。这个众人仓皇逃命的时间点,没人会待在厕所,因此这里相当安静。

    在这种环境下,白雨再次确认了电话里没有任何声音。是的,就像自己在厕所一样,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

    接电话的一定不是尹瑞。如果是尹瑞不可能不回复的。

    那么接电话的会是谁?是拿到尹瑞手机的人,或者说能控制尹瑞手机的人。这个人,不会是寻常人。所剩下的唯一白雨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邱芃或者吴帆。

    假设在警察开始a栋的疏散行动前犯人就控制了尹瑞,那他不可能像白雨一样呆在洗手间的。因为没进行疏散工作前洗手间反而是个人流可观的地方,绝不是藏身的好地点。但是转念一想,白雨刚刚注意到了洗手间男厕所的每个坑位都是带有开合门的,如果躲在某一个坑位里再拉上锁也是很难被发现的。不过很快,白雨又否决了这个猜测。尹瑞是不会乖乖跟犯人进入到厕所的,如果他还神志清醒势必会进行挣扎。所以只有当他丧失意识时才有可能被犯人带到厕所里。但是那样一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进入到厕所里这一举动肯定是难以实现的。那么这栋楼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在现在这个时刻能保持周围如此安静呢?答案是没人的地方。譬如洗手间。但是除此之外白雨很难想到还有其他地方会如此安静。

    愈想愈加焦急,额头上溢出的汗已经打湿了垂下的刘海。

    “什么?你说找炸弹?”房楼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孟夫锐,在确认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后,便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觉得c栋一定藏有炸弹,现在能找到炸弹的只有我们俩了。”

    “不是,你觉得一定有炸弹这事咱先不讨论对与否。假设里面真有炸弹,那真有炸弹你还进去?那我们岂不是找死?恕不奉陪!”房楼兰气哼哼地把方才掐灭的烟又叼在嘴里,然后反应过来刚才已经被自己掐灭后又发泄似的将烟往地上狠狠一甩,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不理解。在他看来,孟夫锐刚才一本正经说的话就像是个一心逞能的孩子所放出的“豪言壮语”。

    “你刚才不也没跑而是去疏散人群了吗?”孟夫锐反问道。

    房楼兰被问得哑口无言,好久才憋出一句来明确自己的观点,“反正恕我不奉陪。”

    就在孟夫锐等人为炸弹一事焦头烂额时,木易和欧阳被迫停下了回到医院的脚步。

    “你看,警察开始疏散医院里的群众了。”木易用嘴努了努人头攒动的b栋门口,那里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为什么?刚才不是已经逮捕了鹿医生吗?”提到鹿韵清欧阳就总觉得遗憾,明明在她看来鹿韵清是个很和蔼又很友好的姐姐那样的人物。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鹿韵清爱邱芃,所以会豁出一切替邱芃做安炸弹这种事。至于邱芃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也可能是警方判断这栋楼里还被安置了其他炸弹?”说完,木易自嘲似的干笑了两声,“说的也是,我要是邱芃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鹿韵清,他应该自己还放置了其他炸弹。鹿韵清只是用来吸引警方注意力的幌子。毕竟在这类事上,女性往往不怎么冷静,很容易坏事的。而且鹿韵清心甘情愿替邱芃做事,邱芃不一定就把她当自己人。不管是从社会阶级还是生活环境上来看两人都相差得太远,这已经不是说邱芃信不信任鹿韵清的问题了。”

    “a栋那边也是人头攒动。”顺着欧阳的手指,木易在其提醒下也观察到了a栋那边的异样。

    接着,欧阳又将目光锁定在c栋的方向,“那边有一大批人在向马路对面走去,其中还有好多穿白大褂的。看样子是在远离医院。”这样说着,欧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她紧紧搂住木易的胳膊,“要不我们也赶紧离开这里吧?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木易能闻见她发梢的洗发水味儿,也能闻见源于她内心的苦涩的不安。

    然后这时,身后传来了男性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木易澄明先生吗?”

    白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这是他前往的第六个楼层的洗手间。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他只能这么做,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

    电话他一直拿在手里,并非是有所期待,而是自打刚才起,无声的电话便一直没有挂断。白雨没去按红色挂断键,对方也保持着浓厚的兴趣一直让通话进行,就仿佛一场惹人讨厌的游戏。白雨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嘲笑和来自对方无处释放的胜利感。

    就地掩埋这个词突然在白雨脑海中闪过。这并非是他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可能性,也并非是他对尹瑞境遇的不安,而是他在仔细思考后的判断。

    如果说尹瑞被袭击了,犯人想要把他藏起来,那一定会“就地掩埋”。就地掩埋并不意味着尹瑞就已经殉职,只是那么大的人犯人想要把他藏起来肯定会就近找个地方,而不是担着暴露的风险去往其他楼层。想到这里,白雨已经有些眉目了。

    从他们分开行动到现在还没有半小时。如果说尹瑞是在警察疏散群众前就已经遭受到袭击,那么他的袭击时间应该是从分开行动开始算的十几分钟内。一般来说搜查肯定会遵循某种规律,如果是在一栋楼里地毯式搜索,要么从一层开始搜索,要么就从顶层开始搜索。而十几分钟的时间不会允许尹瑞搜查过多地方的,因此大致可以将尹瑞遭受袭击的地方确定在正数六层楼和倒数六层楼以内。

    电梯已经完全被来往的病床和工作人员占领,想要挤进去尚且困难,更何况自己是唯一要上楼的那个。因此迫于无奈,白雨做出了爬楼梯比电梯更快的判断。

    就在他终于气喘吁吁打开顶层楼的安全门时,映入眼帘的是既令人振奋和又令人气愤的景象——后脑勺满是鲜血的尹瑞双手被手铐锁在身后,无助地躺在长长走道的中间。一旁靠墙坐着的是熟悉的消瘦面孔,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的邱芃。

    “谢天谢地,你是我询问的第三个人。看样子你就是了。”来人拿出警察手册,算是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上面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王辉。

    欧阳显然是吓坏了,她的身体蜷成了一团,躲在木易身后,只留出一只眼睛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是孟夫锐孟副局长介绍我来的,请告诉我关于蔡宜文案件的真相?”王辉一改方才的唐突,非常诚恳地深深鞠了一躬。

    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客气的警察,深感新鲜。并且在他们心中对于王辉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达成共识,因此面面相觑之际不由得互相傻笑了起来。

    孟夫锐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己径直往c栋楼的门口走了去。留下房楼兰一个人待在自行车棚发愣。

    要说孟夫锐是怎么想的,其实很简单,说白了是责任,身为警察的责任。但是另一方面,孟夫锐更想确认的是触手可得的“812”真相。说是寻找炸弹,但实际上他判断“津城破”爆破大楼的目的绝非表面上冠冕堂皇的最后致意。实际上这栋楼里肯定存有什么不得不销毁的东西。就像“812大爆炸”一样,港口仓库的突然爆炸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根本就是为了掩藏人口交易这一恶行的“凯文史派西出柜宣言”。

    问题依旧出在停尸间,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吴帆不会在那个地方等自己和房楼兰。虽然之前房楼兰有检查过每一张床铺的尸体,但是一定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发现。孟夫锐现在真后悔刚才房楼兰检查的时候自己没有一直跟在旁边一同观察。

    可是当他试图再次进入停尸间时,却发现原先的大门已经被偌大的明锁从外面锁住。

    “能不能不要再不依不饶了?我求求你消停会儿吧?你说成不,孟局长?”不用看也知道这些话是从蔡衍达的口中说出来的。那种目中无人和玩世不恭的语气在孟夫锐的印象中是由蔡衍达独享的。

    “白雨是怎么把你放跑的?”孟夫锐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蔡衍达和邱芃、吴帆这种亡命之徒不一样。安装炸弹然后自己陪着殉葬由邱芃或者吴帆说出来还稍微可信,但是蔡衍达是一定不会干出这种事的。所以就算这栋楼里安有炸弹,只要蔡衍达还在这儿一秒,那炸弹就不会爆炸。所以孟夫锐姑且是打消了炸弹突然爆炸这一顾虑。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领会你的意思,很轻松地就把我看丢了。”蔡衍达摊了摊手,故作无奈状。

    “真的是够了,先是吴帆然后又是你。一个个的像电影里的大反派似的挨个跑出来现身,就没有其他什么新奇一点的出现方式吗?旁边就是停尸房,然后还在别人背后突然说话现身实在是吓死人。”孟夫锐也表现得很轻松,这倒令蔡衍达蛮意外的。

    “其实吧,我挺惊讶的。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又返回这里?”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必死的决心吧。”

    “这话从中年男人的口中说出来让人很不舒服啊。我以为只有小说里才有这样的台词。”蔡衍达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孟夫锐面无表情。

    “蔡衍达,你可真是轻松啊。这栋楼里可是有炸弹的。”孟夫锐换了种方式试图套蔡衍达的话,哪知蔡衍达根本不吃这套。只见他晃了晃手指,脸上堆满了假笑。

    “可不是嘛,我也想为我最后的致意而殉葬啊。”

    “你父亲的死是意外吗?”一路不通,孟夫锐又试一招。

    “啧啧啧,那么难堪的死法——”蔡衍达顿了顿,复又说道,“那你觉得魏硕副队长的死是意外吗?”提到魏硕,自然会激怒孟夫锐。蔡衍达深知此道理,他就是要让孟夫锐丧失冷静、丧失判断情况的能力。

    “邱芃没理由杀魏硕,他那个时候已经处于一种不能露面的状态。吴帆也杀不了魏硕,面对素不相识的人,魏硕不会请他进入家里,也就不会因此被杀。剩下的唯一能够叩开魏硕家门的只有身为蔡宜文儿子的你。啊,不对,准确来说能让你叩开魏硕家门的原因是你渤口物流董事的身份。先前吴帆袭击吕倩茹的时候不经意拿到了那枚卫津大学校庆徽章。你从吴帆那儿得到了那枚徽章——对了!徽章也是!你还用徽章来伪造你和吕倩茹相识的证据,这更让魏硕放下戒心,以为你是真的要和他商谈什么事宜的,所以他才会轻易地被你袭击被你杀害。”孟夫锐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托住腮帮,进行着事实真相的推理。当他在脑海中推演完整个蔡衍达杀害魏硕的情形后,猛地颔首瞪住蔡衍达,“其实我们错了!‘津城破’才不是两个人!他既可以说是三个人也可以说是一个人。如果当成三个人来看的话那吴帆和邱芃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他们的行为和所做的事情其实互相之间并不清楚。当然,可能他们经由第三人的转告了解了某件事是对方做的,但是实际上对于对方所做事的内情其实一概不知。而扮演连接二者的第三人就是你。那如果说看成一个人的话那那个人就是你。邱芃和吴帆根本算不上是‘津城破’,他们顶多只是被‘津城破’利用的工具而已。”

    “我何德何能能让两个大老爷们听命于我呀。”蔡衍达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屑地说道。

    “邱芃的母亲死于渤口物流在蔚岛开发案上的威逼利诱——”孟夫锐继续着自言自语的推理,“蔡宜文是个好人。我是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只是遵从公司的指令,但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对,更没想到会因此逼死了当地的居民。所以他怀着愧疚之心把当时年幼的邱芃带离了岛上,带到了卫津来。然后你和邱芃认识?对,你肯定和邱芃认识,你们俩年纪相仿,说不定还是要好的童年玩伴。等一下,不对,邱芃是河北石家庄人,这个是户口本上写着的”

    “对吧,你看,你的推理你自己都说不通。”蔡衍达嘲讽道。

    “也不对——那吴帆,对,吴帆,吴帆是哪里人我不清楚。难道说吴帆才对应着‘海女泣’吗?然后他委托邱芃替他以‘海女泣’中描绘的方式在医院杀掉蔡宜文?可这样一来蔡宜文肯定知道邱芃不是那个蔚岛上的孩子,又怎么会出现护士所说的二人交谈甚欢的场景呢?”

    “这我也很奇怪啊。”蔡衍达在一旁不停地附和着,虽然孟夫锐暂时没有识破这一系列事件的核心诡计,但是仅是刚才的一番推理就让蔡衍达直冒冷汗。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干扰孟夫锐的思路。

    与此同时,在同一座城的另一边,渤口物流公司大楼内薇建成办公室隔壁的小型会议室里,薇建成正襟危坐地望着完全放松将身体埋进皮质沙发里的俞梦晴。

    “薇董,还记得我吗?”俞梦晴率先打破了自刚才起就弥散开来的沉默。

    透过俞梦晴得意的表情,薇建成对那双写着胜利的眼睛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他将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不是说好不要有往来的吗?这是约法三章的事。”

    “没办法呀,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被那篇《渤口物流+津城药业=海女泣》推上舆论风口浪尖的津城药业看样子都快撑不下去了。”俞梦晴事不关己的模样着实讨厌,“有些事我们也担着风险的。韦教授,学界的大人物,万万是不能被这种事牵连的。再说了,当年是您出面,求我们收下那个孩子,现如今出事了又想撒手不管?还有卫南快递的项目也是你求我们替那孩子拿下的——啊,对了,岂止是一个?我记得师大的时候也是您的亲笔信吧?其实我们为您也是挺架势的,当时审核假账还是我们找的人给您做的。要不您以为四大能看不穿那么简单的漏洞?这些我们都没说什么,反倒是您,把警察引到教授头上,那我们可不能吃亏啊,您说不是?”俞梦晴这一来一回把当年的事全给抖了出来,若是有谁在这会议室安个窃听器,那薇建成可真是百口难辨了。

    “其实吧,真要说的话,当然了,接下来我只是转达教授的意思啊。就只是转达。”俞梦晴一再强调转达,露出了难看的嘴脸,“教授的意思呢,是想让您动用一下关系,看美利坚那边,奥,当然了,多伦多、墨尔本这些地方也凑合,就是说看有没有学校它就非要聘请教授去给他们——哎——对吧?”脱了长音的俞梦晴实际就是说韦恩德面对国内不妙的局势,想到其他国家的大学任职。这样一来他替薇建成在卫津大学做的一系列违规操作就可以被掩盖在尘土之下了。

    “要是这事成了,咱之间也就没什么纠葛了。权当我今天没见过您,也权当四大什么的都是狗眼瞎,您看有问题吗?”

    “教授帮过的人可不止是我一个,现在想让我来帮你们撒屁股吗?”

    “是啊!还是一条龙的那种服务。”俞梦晴提高了音量,“一个国外大学教授职位换一个上市公司,不亏吧?”

    薇建成没有任何犹豫,在俞梦晴刚刚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请原话转告教授,渤口物流直到最后,也要展示自己的骨气,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法庭上了。哪怕是在监狱里见面,我也仍然认为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踏踏实实都是无愧于渤口物流的!”

    因为c栋的人都撤离了,房楼兰也没有跟过来,所以只有孟夫锐和蔡衍达两个人的这栋大楼异常安静。二人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孟副局长,你到底要什么?你需要什么我会力所能及地提供,但是请你不要再纠缠这个案子了,这样可以吗?”蔡衍达放低了姿态,在这场争锋相对的较量中率先做出了让步。

    “事到如今可能吗?”孟夫锐冷哼了一声,带着玩笑的口吻回答道,“我如果无法证明你是个丧心病狂的罪犯,那你作为实名举报人诬陷我的那些罪证岂不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很可信?倘若我证明了你是这起案件的主谋的话,那我本身背在身上的罪名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毕竟罪犯的举报可不能着数。”说完,孟夫锐迈着步子逼近了蔡衍达。

    “为什么这么执着!就算破了这个大案你也升不了官,上头表扬也只会表扬路沈凉亦或杨宁吧!那医院里有你认识的人吗?没有吧!那为什么死抓着我不放?我和你没有过节吧!”蔡衍达对于孟夫锐的不折不挠非常困惑,他完全无法理解孟夫锐为何要做到这步。刚才孟夫锐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因为如果二人达成和解那自己必定会撤销对孟夫锐的举报。所以孟夫锐的执着绝对不是源于他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对此,蔡衍达和孟夫锐,拥有着绝对相反人生轨迹的两个人都无法理解对方的言行举止。这也是许多时候检察官在进行刑事案件诉讼时对辩护律师产生的莫名厌恶的原因。那亦是检察官和辩护人拥有完全相反的人生轨迹而产生的无法交汇的思想所导致的。

    孟夫锐来到了蔡衍达跟前,是一个稍稍昂头鼻尖就能相互触碰的距离。

    “我们这个国家,有很多幸运的人也有很多不幸的人。有很多光明的一面也有很多黑暗的一面。那些幸运的人和那些被阳光照耀的人,总能轻松地获取成功和彰显自己的成就。而那些天生就不幸的人和蜷缩于黑暗的人,他们只能靠我们去替他们发声。这是我在吕倩茹的随身手册上读到的。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也作为我的回答,因为我是警察,我要替邱芃和吴帆发声,所以不得不制裁你,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因此堕入黑暗,我也要把你绳之以法。”

    面对着孟夫锐坚毅的眼神,蔡衍达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崩溃,瘫坐在地上。

    “邱芃!”白雨大声呼喊着邱芃的名字。得到的回应却只是邱芃的斜眼目视。

    白雨不知道说什么了,想说的太多所以不知道说什么。他想知道尹瑞是否还活着,他想知道这栋楼里有没有炸弹,他还想知道如果有炸弹何时引爆。他更想知道有关邱芃有关刚才的半小时内发生的一切。

    和刚刚带着任务来到这儿的梁战一批人不同,白雨身上没有配枪也没有警棍。所以他不敢贸然接近躺在地上的尹瑞和一旁的邱芃。邱芃浑身散发出的阴郁气质令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无法猜测出此时邱芃的心情,因为那副写满无畏的脸上没有一丝抽搐。哪怕是在白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变化。

    “邱芃,楼里有炸弹吗?” 白雨小心翼翼地问着。

    “有吧。”邱芃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白雨仿佛回到了几天前审问邱芃的时候。不同的是那时的白雨站在绝对的制高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此时,他们两个人更像是被一捆不知是否存在的炸弹所维系的跷跷板挑战者。

    “什么时候爆炸?你能控制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邱芃抬起头来,望着白雨。眼睛里竟是写满了无助。这让白雨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白雨右手边白色的墙上沾染着零星分布的血渍,紧挨着的是一扇老式的木门,看起来像是储藏间的入口。兴许尹瑞就是在那儿被袭击的。

    “你说你也不能控制是什么意思?炸弹不是你安置的吗?”

    “是啊,但是这栋楼的不是。”

    伴随着浑身的抽搐,瘫坐在地上的蔡衍达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当孟夫锐半蹲下去想要查看他的异样时,却被蔡衍达一把揪住了衬衫的衣领。暴露着狰狞表情的蔡衍达像是发了疯,又笑又哭地望着孟夫锐,“太迟了,孟夫锐,太迟了。这栋医院背负着罪孽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房楼兰,吕倩茹,鹿韵清,邱芃,吴帆,你还有我,我们一个都跑不了。炸弹何时爆炸不是我能决定的。让我们一起去见魏硕吧。等到了那边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你猜错我了,我和邱芃、吴帆是同类人。可不要小看我身为‘津城破’的最后的致意!”

    “什么意思?什么跑不了了?”孟夫锐紧张地晃动着一直傻笑着的蔡衍达却再没法得到来自蔡衍达的任何回答。直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似要穿破他的耳膜,张牙舞爪的火光迅速缠绕在孟夫锐身边时,他才兀地看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随后身体便不听使唤地被火焰灼烧扭曲起来,可就算是这最后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某个举动

    c栋和a栋就算隔了一条马路也并不算远。所以c栋爆炸的声音白雨听的一清二楚。他肌肤的每一处毛发也都能感受到强力的冲击波。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该死!又不是钢化玻璃。”那种刺耳的声音在这个夏天充斥着整个卫津。并且当这个声音给所有卫津人民烙下深深印记的同时,无穷的灾难和无穷的悲悯笼罩着这座城市。

    抱头趴在地上的白雨隐约望见邱芃拾起其中一块碎渣,以一种极其潦草的方式在自己的喉咙处划出鲜红的痕迹,展现了他身为“津城破”的最后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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