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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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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认为您的做法欠缺考虑。”孟夫锐声嘶力竭地说着,并不是那种声音上的声嘶力竭,而是由内而外发出的愤怒的质疑。“魏硕的加入只会使得现在的局面变得更糟。”

    “你认为那位吕倩茹小姐现在做何感想?”路沈凉似乎完全没有搭理孟夫锐的意思。尽管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刚接到电话就立马赶回来的尽职警官。

    “我不知道,恐怕魏副队长也不会知道。”孟夫锐冷哼了一句。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路沈凉抽出一支并不名贵的香烟,嘴上也解释着,“好烟都招待上头的人了,你将就点吧。总之先把你的心情平息下来,其他的等你不再像这样喘了我们再讨论。”

    孟夫锐很不服气地一把接过烟,也没有要点燃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夹在手中,“局长你不会已经派魏副队长同吕倩茹接触了吧?”

    路沈凉依旧微笑着打量着孟夫锐,同之前一样,对于孟夫锐的提问无动于衷,“共事这么久,我倒是第一次认为你的做法更欠妥当一些。”

    路沈凉始终是坐着的,而且坐得很放松,沙发因为他深陷的身体而凹下去一块。而孟夫锐则是全程将手撑在桌角,哪怕办公室的冷气足够管用,也依然在桌角留下一滩汗液。

    “局长,刑事案件这一块不是由我全权负责吗?”

    “是的,但是也没说你就可以私自同重要的当事人进行私下联系。”

    “当事人?您认为吕倩茹与‘812’有关?”一谈及案件,孟夫锐就放下了暂且的愤怒,“所以您才让魏硕去同吕倩茹接触?是怀疑与经济方面有关的问题吗?”

    孟夫锐一连串的问题尽数抛出,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路沈凉压根不会回答自己的这些问题。案件发生至今,或者说警方展开调查至今,依照路沈凉的吩咐,刑事与经济两方面的调查一直是相互独立的,没有任何交流。因此眼下的孟夫锐根本不用奢望路沈凉能透露自己一丝一毫有关魏硕调查方向的信息。

    “卫津市发展到了现在,拜金主义使人们对财富的渴望欲求陡增,商业日益变成了掩盖某种罪行的谎言,就连打着‘革命’旗帜的‘博爱’在激烈的竞争和嫉妒中也获得了实现。绅士般的贿赂代替了暴力压迫,金钱代替了刀剑,成为社会权力的第一杠杆。面对这样的现实,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警官,对这些关乎社会大计的问题一窍不通,局长你也没必要拿这些来敷衍我的问题。您不方便回答我自然不会继续追问。”孟夫锐苦笑着,将夹在手中的香烟放在桌子上。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来的时候接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案子,是有关于‘海女泣’的。现在还得赶去现场看一下。”

    “‘海女泣’?”路沈凉反常地表现出了兴趣,仰坐的身体稍稍向前倾了倾。

    “对,吕倩茹提到过的‘海女泣’。”

    “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虽说你今天没能见到吕倩茹,但是那件事搞清楚了吗?”

    “电话么?”

    “嗯,‘津城破’是又要有行动了吗?”

    “局长您觉得吕倩茹的话可信?为了吸引眼球和报社的利益,记者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而且她当时说的是新闻发布会结束的半个小时后她所在的报社就会把那通电话的内容曝光,但是现在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所以我们需要魏硕的协助。”路沈凉收回孟夫锐放在桌子上的香烟,放在半空中挥舞着,“有的时候觉得魏副队那样单身挺好。至少不用像我这样私房钱少的已经买不起香烟了。”

    “是的,天天都要听媳妇唠叨,的确有些厌烦。”

    木易澄明和欧阳漪兰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白雨刚刚结束了对欧阳漪兰的询问。不知道是因为木易的提醒还是瞧欧阳漪兰娇弱的模样,总之据欧阳漪兰反映白雨倒没有刻意刁难她,询问的语气也很和善。

    进出的法医伪装成医生的模样在忙碌着。不过就算他们不伪装成医生,那一身蓝白色的衣服一般人也很难辨认出究竟是医院的医生还是法医。

    走廊的另一边,也就是木易他们所坐位置的对面,躺着默不作声的邱芃。他将脸埋进衣服里头朝着白色的墙壁,因此木易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他。绝对是他。他就是为了杀人而来的。”木易如是想着,即便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是死死盯着邱芃,“密室杀人,简直是扯淡。凶手绝对就是他!”

    正想着,面前经过了行色匆匆的白雨,“白警官,调查讯息能分享给我吗?”

    白雨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不要说做出回答了,就连头也丝毫没有转向这边,只是简单得径直走过。不过木易也完全没有觉得尴尬,摊了摊手,便又坐下来了。

    “你别老自讨没趣,人家白警官怎么可能告诉你有关案情的讯息?”欧阳漪兰头靠在木易的肩上,有气无力地埋怨着,脸上写满了疲惫。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你先闭眼眯一会儿吧,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

    “嗯。”

    发丝垂到木易的脸庞上,即使觉得这样很难受,木易也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丝毫不敢动一下身子,生怕将旁边的伊人吵醒。

    白雨急匆匆地推开房间门,刚才那个叫木易澄明的年轻人的话依然回荡在耳畔。可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孟夫锐已经来到了医院。

    一进门,孟夫锐就劈头盖脸地骂咧着,像是把之前的怨气全部发泄在白雨头上,“怎么搞的!刚刚仓库发生爆炸的渤口物流副董事长就死在医院病房里?这件事要是让公众知道会招致多大的恐慌你想过吗!”说完,孟夫锐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失风度,便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不管怎么说虽然发生这种事谁也没有料到,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破案。怎么样,你有头绪了吗?”

    “跟此案有关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所以凶手还是很好找的。”

    “基本的询问应该做过了吧?”

    “是的,询问记录在尹瑞那里,您需要的话我让他拿一份给您。”

    “这个先不急,回头我让小王跟他对接一下就行。况且现在我也没功夫处理这种案子。只是听说和‘海女泣’有关才刻意过来看看情况。”孟夫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听说蔡副董事死的时候和海女泣传说里那个商人的死状差不多?”

    “嗯,的确是这样。”白雨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这是当时案发现场的照片,当然了,法医那边有更清楚的记录。”

    门铃很粗暴地响了,之所以说粗暴是因为来的太过突然,吕倩茹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本来是不打算起身去开门的,但还是冥冥中有某种动力促使着自己缓步移向门前,“是谁啊?”没有人回答。想必也是,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好的惊人,毕竟是身为警察的前夫找人定做的,保密安全性都是一流的。

    “透过门眼瞧瞧吧。”吕倩茹这么想着,身体已经付诸了行动。凑上门眼,却只发现漆黑一片。

    是来人用手把门眼堵住了,只能这么想。大部分情况下会立马想到是什么不怀好意的恶人突然造访,不过吕倩茹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因为这个把戏实在是太过古老太过陈旧,甚至伴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我不想猜你是谁。”吕倩茹有气无力地说着,每个字眼都说得很含糊,像是嘴中正在咀嚼东西的老妇女们唠着家常所蹦出的语气。

    “我是来办公事的。”是男人的声音。

    “你也就有工作的时候才会想到回这个家看看。”

    吕倩茹将身体靠在门上,铁质的门从未如此冰冷过。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开门吧,别忘了,这栋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多么令人生气的话,多么令人恶心的男人,即便如此,吕倩茹还是缓缓把门打开,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果然,漆黑的走道中借助房间内的微光,魏硕熟悉的面孔暴露无遗,只是较之前更加苍老了些。

    “干警察作息日夜颠倒,你也老得不像样啊。”吕倩茹自以为找到了合适的还击话语,不过魏硕好像无动于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脱去鞋,魏硕很自然地将皮鞋放在鞋柜中摆放好,皱了皱眉,“这不是比以前鞋子更多了吗?客人来不会没地方摆放他们的鞋子吗?”

    吕倩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回头撂了句,“把门带上。”就又回到沙发上,那样会让疲惫的身体舒服些。

    “没开空调吗?”魏硕将客厅餐桌配备的其中一把椅子来出一角,斜坐在上面,两只眼愣愣地盯着吕倩茹。

    “懒得开,反正也不热。”

    “是么。”魏硕将西装外套脱下放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魏硕也曾送给过自己一个,但吕倩茹有时候觉得那样包装的本子实在太过无趣,就像魏硕一样。

    “说说正事吧,来自‘津城破’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正事?”

    “不然呢?”

    “你不是经济稽查部门的吗?怎么,改行去干刑侦了?”吕倩茹撅嘴嘲讽道,当然,她自己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达到嘲讽的目的。

    “我不可能跟你透露案件的具体内容,毕竟你是个记者,甚至可能还是个涉案人员。”说着,魏硕的目光移到了堆满稿纸杂乱的茶几上,那看起有好久没有清扫过了。

    “怎么,你居然相信那种为了博眼球的说词?”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至少身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你还是存在的。”

    “呵呵,我就当成是你对我的褒奖了。”吕倩茹从沙发上坐起来,“我现在有些热了,能把空调开一下吗?”

    “你不是离空调更尽些吗?”嘴上这么说着,魏硕还是起身来到了空调旁。按下开关按钮的那一刻,吕倩茹身上的香水味也窜入鼻中,感觉跟单位新招来的那些年轻女同事们比起来不是那么的刺鼻。

    “多少年了,还是那个牌子的香水。”

    “是啊,用惯了。”吕倩茹回答着。

    然后两个人好像再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了,空调的声音从未像今天这般响亮。

    “这空调有些年头了吧,声音这么大。”魏硕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家有多少年空调就多大岁数了。”

    “‘海女泣’知道吗?”

    “为什么说这个?”吕倩茹终于将目光移到魏硕身上。

    “我只是想找个像样点的话题。”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

    “因为我也是卫津人。”

    空调果真是有些年头了,声音依旧是那么大,有些恼人。

    不知道怎么立起来的铁板床,上面绑着死者蔡宜文,闭着眼睛,皮肤呈现死灰色,甚至在脖子处的特写清楚地表现了皮肤角质化的症状。满地尽是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故弄玄虚的头发,简直将原本米色的地板全部覆盖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看起来甚是可怖。房间内还残留些许的东西烧焦的味道。

    “为什么是跪着呢?”孟夫锐自言自语着。

    “大概是因为‘海女泣’传说中的死人就是跪着的吧?”白雨插嘴道。

    “传说中像是在赎罪的样子。你觉得现在这个像什么?”

    “跪着的话只能理解为赎罪吧?”白雨苦笑着。

    “犯罪者想要让死者赎罪所以用命来抵?”

    “还是先搞清楚谁是犯罪者吧。”白雨苦笑着,“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一个犯罪嫌疑人而已。”

    “只有一个?你亲自审的?”

    “也谈不上什么审问,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案件发生前后的情况。”

    “那这个犯人可真有够蠢的,这么简单就被你识破了?”

    “的确很蠢——”白雨猛地一锤桌子,话锋一转,“不过完全没有逮捕他的理由。”

    “此话怎讲?”自从认识白雨到现在,这还是孟夫锐第一次见到白雨服软。

    “姑且不论密室不密室的。单是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令人头疼!”

    “太阳快落山了。”

    “这个房子的唯一坏处就是被挡着阳光,以至于白天的楼道也黑漆漆的。”

    “这样颇显安静。”魏硕面无表情地说着,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心里话。

    “将近七点了,你不饿吗?”吕倩茹站起身来,并不是不累了,而是坐累了。坐着带来的疲惫已经远大于身体的疲惫了。

    “没什么想吃的,毕竟工作还没完成。”

    “你这个人满脑子除了工作还装得下别的吗?”吕倩茹沙哑的声音令魏硕觉得她有些声嘶力竭。

    “我从来没对你期望过什么,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摆出那副嘴脸,那幅审问犯人的嘴脸!”吕倩茹依旧说着,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她奋力地将沙发上一个方形枕头朝魏硕的方向砸去。枕头在半空中就坠落到地上,因为柔软,没有半点声音。就像人的心脏,因为软弱,所以哪怕碎裂了也不会有人能察觉到。

    “可是我现在就是在把你当成嫌疑犯来审问的。”魏硕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欠揍的话反倒让吕倩茹感到哭笑不得,她努力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滑倒在沙发上,“什么?”另一方面魏硕的话的确是她很震惊。

    “你知道的吧?‘津城破’的犯罪预告。在记者会上你可是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吕倩茹试图解释着,她暂时还不想透露出这个消息。

    “真是幼稚。”魏硕站起身来,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单纯地站在桌子边。

    “随你怎么说好了。”

    “你是记者,上过前线吗?救灾的前线,应该去过的吧?”

    “没有,那一块不是我负责的。”

    “是这样啊——”魏硕踱步向吕倩茹靠近,“有上千人的生命被攥在你手里你知道吗?而且那个混账‘津城破’打电话给报社记者的本意也是让你说出来好实现他混账般的爆炸行为吧!”

    “你在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呀!”吕倩茹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即便如此,魏硕仍然在一步步靠近。

    没等吕倩茹反应过来,魏硕一把揪起吕倩茹的衣襟,脸庞因愤怒而涨成了红色,“就算有那么多人即将面临死亡你也毫不在意吗?新闻工作者就是一群只为了独家新闻、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什么也不顾的家伙吗!”

    “你这算是在冲我吼吗?”吕倩茹皱紧了眉头。可是在魏硕看来倒像是吕倩茹丝毫没有在意刚才自己的说词,因此不由地更加愤怒起来。

    “你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吗?向警方提供一个该死的罪犯的信息就这么难吗?”

    “你果真是在吼我!”

    两个人关注的焦点完全不一样,魏硕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傻,就是单纯地觉得傻,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可笑。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终于冒出“对牛弹琴”这个词,旋即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无谓的争吵,完全不着重点的争论,一切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时间流逝与争吵的话语中,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以至于魏硕几年来第一次觉得天黑得是如此之快。

    窗外有汽笛声,像是划破了惊梦,魏硕终于松开了他的双手,吕倩茹顿觉轻松了不少。

    “我真是傻,以为我们之间多少还有点感情。”吕倩茹任由衣襟皱乱着,喃喃自语着。

    “过去的事,再说也没有意义了。”不耐烦地摆摆手后,魏硕喘着粗气,转过身去,准备要走的样子。“就算还有感情在,我身为警察更应该拥有理智和冷静的判断。”

    “拽住女人的衣襟就叫冷静的判断吗。”吕倩茹冷笑了一声。

    当她的嘴角还在勉强上扬时,魏硕关上门时“砰”的一声终于为这个房间重新带回了安静与久未维持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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