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火凤凰白荷
时间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零三分，废弃的逸仙塔四周万籁俱寂，偶尔从不远处街道传来的车辆警报声，更像是某种鬼哭狼嚎。
路天泽和蕙兰两个人，偷偷看着塔内此刻的情景，无比的震惊。
“你妈……白阿姨，原来这么厉害啊！”
蕙兰轻声感叹。
路天泽一句话都没有说，屏息静气，看着自己老妈将清洗过的武昌鱼重新提起，放入案板上。
那什么回光指摩，简直是不可思议。单纯靠着手指的操控，竟然能大大延长鱼在身体遭受致命创伤后的生命，这简直就是在变魔术。
要不是此时此景，他一定会跳起来高呼“老妈最棒”！
但，之前为什么有几个瞬间，老妈是迟滞的？是有什么变故干扰到了她么？
心细如发，说的就是路天泽。
“要粗纸细掉水渍么？”
张平就像是一个看客一样，手里拿了几张白色宽大的纸，作势要递给白菁菁。
“不用！没有流水，再怎么洗，污渍还是会留存……”
她说着，似乎瞪了张平一眼，“你还有时间和心思关心我？”
“八分钟！”
李天鹏扮演了报时鸟的角色。
张平耸耸肩，不置可否，但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时，白菁菁提起那条湿漉漉，还在流着水的武昌鱼，水滴一滴滴落在案板上的时候，路天泽注意到她侧身的脸变得十分柔和平静，眼睛也闭了起来。
整个塔楼里一下子静寂下来，只有炭火的噼啪和水滴的滴答彼此交织。
静的，有些让人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白菁菁的身后，红色的火焰像是赤红的颜料勾勒出一双鸟儿的翅膀来。红色如火的羽翅轻轻煽动，仿佛振翅的朱雀，瞬间带来极致的高温。
白菁菁紧握的右手掌心，这时候微微张开来，一层红色的火晕笼罩了她整只右手，那条光不溜秋的武昌鱼，鱼肉的纹理迅速开始变深，鱼身的水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消失。
不等鱼身颜色进一步变深，白菁菁左手拇指和中指像是竹签一样撑开鱼腹，同时右手火焰掌靠近，轻轻以“8”字型绕着鱼腹烘烤。
五秒钟之后，整条武昌鱼的外层就像是裹了一层酥酥的皮。
“原来如此……”
张平点头，“用高温火焰来处理，不但可以消毒杀菌，还能去除鱼身残留的腥味，更重要的是，和冷冻可以保持鱼鲜的道理一样，热，也能锁住鱼身的鲜嫩。只不过，能拥有这种厨道技法的，也只有你——火凤凰白荷！”
凤凰的羽翅正从白荷的身后开始消失，刚才那股高温灼热瞬间被清冷替代。
“我不是为了炫技，只是因为炭火炙烤会在鱼身留下炭黑的印记，影响美观不说，也会破坏鱼肉的口感，因为我做的并不是烤鱼。”
蕙兰敲了一下路天泽的脑袋，“唉，你妈不是叫白菁菁么，什么时候变成白荷了？那什么火凤凰……难道是白姨的厨道技？”
路天泽现在心情一点也不比蕙兰平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目睹老妈如此态度来烹饪一道菜，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妈的厨道技，惊的合不拢嘴。
“艺名啊，肯定是艺名！你想我妈以前肯定是红人，红人当然要起一个艺名，就像是王菲真名叫王靖雯，成龙真名叫陈元龙一样！”
蕙兰点点头，“嗯，有道理。可是你妈居然深藏不漏，她可是拥有厨道技的厨师啊！”
路天泽不无得意，“牛叉吧？而且那什么火凤凰多酷炫，简直和我的升龙劲有的一拼！”
“得了吧，你那无头龙吓死个人！”
蕙兰忍不住打击他。
我勒——
路天泽正要反击，这时，白菁菁将全部处理过的武昌鱼放在干净的餐盘里。餐盘是白色的，呈一种不规则的圆，和武昌鱼团扁的身型倒也十分契合。
“七分钟！”
报时鸟再次响起。
张平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
“那个狗哈什么个意思？怎么一直不动？还有七分钟了哎！”
蕙兰忍不住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
“狗哈的想法，人怎么会懂？嘘，我妈开始动了！”
路天泽抬了抬下巴，示意蕙兰不要讲话，两双眼睛聚精会神的望过去的时候，白荷的左手除拇指外的其余四指，正轻轻在武昌鱼背脊处摸索。
约莫五秒钟之后，白荷右手横卧片刀，开始在武昌鱼背脊处下刀。刀锋左右、上下纵横交错，速度由慢变快，逐渐只能看得到她的手，刀已隐藏在刀影之中。
“好快！”
蕙兰吐了吐舌头，话音刚落，白荷已经停止了下刀。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条武昌鱼似乎并无改变和变化。
白荷将新鲜的笋、菌菇还有生姜依次清理干净，保留原样，并没有动刀，而是放在案板上用刀身用力拍打，使其溃烂流汁，再将这些混合起来的汁液渗入浅口的小碗中。
白荷双手不停，一边左手握压溃烂的食材，使其流出更多的汁液渗入碗中，同时右手抄起旁边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打开来闻了闻，细细滴入碗中。
“是酱油么？黑乎乎的东西……”
蕙兰忍不住叨了一句。
“是……但又不全是……”
路天泽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多闻了两下，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原来是头抽。”
头抽？
“你头抽搐啦？”
蕙兰开玩笑的问道，引得路天泽立刻耷拉下脑袋做无语状。
“我知道生抽和老抽，头抽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给说说呗？”
“你之前不是很迷袁枚的《随园食单》么？你记得里面出现最多次数的调味料是什么？”
路天泽不答反问。
“是……秋油？！”
“对，所谓秋油，就是头抽，古人在秋天开始用黄豆发酵酿出豉油。黄豆发酵之后，第一次提炼出来的豉油，味道最为香醇浓郁，和生抽老抽不是一个等级。但也由于每一瓮发酵豉油只有一次提炼头抽的机会，所以价格昂贵，是中华料理中的珍品……”
路天泽如数家珍的说道，“我妈有一次教我如何自制头抽，包括挑选怎样的黄豆，用来发酵的容器，以及什么时间是提炼的最好时机等等。尽管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即便是不完美的头抽，那个味道的确鲜美无比，其余佐料都是多余。”
说的蕙兰都快流口水了，所谓吃货无所不用其及，大概就是指这母子俩吧。
“六分钟！”
李天鹏再次报时，同时忍不住叹道，“怪不得你其他调味料都不选，单单选了这一瓶东西，原来是秋油。用秋油来佐鱼，的确会鲜美无比……”
说着，他又看了看张平，此刻的张平已经不再继续观战了，而是转身开始在铁桶里挑选合适的鱼了。
“你把秋油让给她，不会觉得亏了么？”
张平很随意地背身摆摆手，“不会不会，因为我用不到。”
这时，白荷忽然开口，“我的鱼，做好了。”
白荷将调好的酱汁放在白色餐盘旁边，然后手指轻点武昌鱼的背脊。
随着这轻轻一指，原本完好的武昌鱼，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全身动了起来。
外焦里嫩的鱼肉，仿佛是春天的梅花，一瓣一瓣渐次展开，就像是事先经过精心设计的一样，铺满白色餐盘的中央地带。
每一块鱼肉都像是这白色餐盘一样，呈现不规则的圆，酥皮包裹着白嫩的鱼肉纹理，赏心悦目。鱼头和鱼尾占据餐盘上下两端，合为一体。
“好！漂亮的直剞十字刀花！”
李天鹏抚掌赞道，“即便多年过去，你的刀工依然了得！对了，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酱渍武昌鱼，老师请品尝。”
白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侧身让出一个身位。李天鹏点点头，伸手夹起一块鱼肉，不蘸酱直接放入口中，并没有咀嚼几下，就吞入腹中。
“好，鱼肉清甜，入口即化，微微炙烤之后含有火炙的香味……”
他说着，又夹起一块，鱼肉左右两边分别轻轻蘸酱，然后送入口中，这一次就连从嘴边渗出来的酱汁都舔了干净。
“美味美味，这秋油的确是美味。”
说完，他负手不语，而白荷眼中明亮的光慢慢开始衰弱。
“好，就决定是你了！”
张平自言自语一句，双手从铁桶里捞出一条银灰色的长鱼，约莫有十五厘米左右，大嘴、细鳞，兀自全力挣扎着从人手中蹦出。
“这个狗哈连条鲈鱼都拿不住，怎么和我妈争？”
路天泽嗤笑起来，“而且这家伙还害死了吴百川！一想到他沾满鲜血的手居然还要玷污厨道，我就有些恶心！我想象不出，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美味的鱼来？”
“你妈的那道酱渍武昌鱼，我好想尝尝啊……”
蕙兰的眼中只有吃。
“我妈的手艺应该没问题啊，但为什么李大师好像反应很平淡？”
路天泽感觉有些不太好。
“可能是白姨的老师吧，自然不便多么夸赞，毕竟对手的鱼还没开始做不是么？”
“也许吧……”
两人说着，那张平开始大呼小叫，几次差点让鲈鱼落地，最后只能十分狼狈地用整个怀抱将那条鱼抱在怀里，然后冰蓝色的眼睛盯着白荷。
“……你的鱼我已经看完了，接下来，就请好好看看我的鱼吧，因为你会知道你绝无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