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时光一晃已是盛夏, 阳光直直照下，即便在斑驳的树荫下也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进入七月，本该冷清的冰雪中心近日格外热闹。
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 甚至还能看到媒体的身影。
这是平时出入严格的冰雪中心难以看到的场景。
各处贴着些红色的条幅, 倒是显得喜气。
只是林致源心里依旧难以释怀，可事实摆在眼前, 大家都尽力了。
“源哥，笑一笑。”
一台专业相机对准了他，咔哒咔哒几声就拍了起来。
林致源无意配合，只是抿了抿嘴。
“不愧是源哥，一脸吃屎状还是那么帅。”胡迪一边回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一边伸出了拇指点了个赞。
这家伙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 也不知道究竟是真心夸他还是刻意损他。
“是啊源哥, 真想拿个熨斗把你皱起的眉头烫平。”他身边的李小娇刚说完，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胡迪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又被她一掌打回来。
个中意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致源, 别愁眉苦脸了。”他身边的沈康为拍了拍他的背, 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 “来，胡迪，再给我们拍两张。”
“好嘞。”胡迪端起相机, 指挥起他们的站位, “源哥, 你笑得再灿烂点啊，要留纪念的。”
林致源实在拿他们没辙, 硬是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可谁让他长得好看, 只要是笑了都让人惊艳。
“胡迪, 记得把后面横幅拍进去。”沈康为朝后指了指，“不然和日常训练照没区别了。”
林致源不向后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因为正前方也挂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不仅如此，体育馆外面还有宿舍外面也挂了各式各样的好几条，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庆祝沈康为光荣退役。
明明是令人高兴的语句，却含着满满都惆怅。
今天的冰雪中心，沈康为成为了主角，人人都拉着他拍照，这幅一派祥和的高兴的脸下，又有多少人为此感叹万分呢。
林致源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至少自己是一个，原来自己相对于康为哥真是太幸运了。
“康为哥，真的不想再尝试了吗？”
虽然知道今天这种场合再讲这种话已然徒劳，但是自己复出后还没有机会重新和他一起驰骋在赛场上，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接力赛中，自己身后最信任的人，不会再出现了。
看着依旧没能释怀的林致源，沈康为又拍了拍他的背。
他和他一样感到遗憾，只是人生就是这样。
完美的人生纵然是所有人追求的目标，但那些遗憾亦是构成彼此间不同的证明。
“不想了，他们说得对，人生不仅仅是短道速滑。”
两个月前，也就是季靖出院后的第一天，他们就赶回队里报到。
按照预想，应该会有一群人前来八卦，可队里的气氛低迷，大多数人看到他们在一起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罢了。
因为，沈康为康复的结果不理想，甚至有医生给了他“不能再继续从事体育活动”的结论。
林致源当然是不信的。
包括季靖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一打听，发现下结论的是业界最好的医生之一，这让季靖也不那么确定了。
在队里的坚持下，他们要求季靖也做一次评估，后来甚至还叫上了赵教授的团队。
然而事实证明，权威就是权威，只是看你怎么理解这句话了。
继续从事体育活动当然是可以的，经过治疗，沈康为早就能跑能跳，穿着冰鞋滑冰也是不在话下。
然而，那次摔倒不仅仅伤到了脚，因为当时症状不明显而且本人感觉也不明显，忽略了对他腰上的诊疗。
要达到竞技状态在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了。
当然，他也可以坚持训练，只是这渺茫的前途可不是一般人能坚守下来的。
第一个觉得自责的是季靖，即便当时她并不在场，但还是只有责任有义务提醒团队的诊疗方案，可她什么都没说，对她来说简直是一次医疗事故。
可大家也都知道，摔伤了就是摔伤了，即便当场检查了出来，或许能够恢复得更快一些，但并不能抹灭已经受伤的事实。
所以感到遗憾的不仅仅是林致源，季靖才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但沈康为一如既往的老好人形象原谅了这一切，起初也是震惊的，不知为何竟然那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说，他不是弗朗切斯卡，自己没有他那种天赋，也没有那种毅力，与其努力后还是一无所有悍然退场，不如在最合适的时间退役，也好把时间空出来做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当时教练并没有同意，让他不要冲动决定，再考虑一阵。
可后面无论谁去劝说都没能说动他退役的决心，终于是有了今天这场隆重的退役仪式。
今天来的不仅有同队的队友和工作人员，更是来了不少体育局领导，再加上还有p市各路媒体的到来，让冰雪中心显得格外热闹。
这让人不禁想感叹，还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你可别再愁眉苦脸了，你老婆都在抹眼泪了。”沈康为朝季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打趣道。
“康为哥，别埋汰我了，还没说要嫁给我呢。”一天下来，林致源总算是露出点除了遗憾之外的表情。
“实不相瞒，第一次见到你们在一起，就觉得关系不一般。”沈康为抖了抖眉毛，以显自己的了然一切，“我还挺羡慕你，那么早就能把另一半给定下来了。你说一般情况下，谁愿意跟着咱们吃苦呀。”
许多运动员的另一半都是队友，就和许多医生的另一半也是医生和护士一样。
只有他们才能理解彼此的不得已，常年训练不着家，又是各地飞。
出不出成绩全靠运气，就算出了成绩也很难保持下去，看着光鲜亮丽，但背后的苦又怎么指望普通人来理解呢。
“为了梦想，我也已经自私了很久了。”他抬头看向体育馆里的大屏幕，那里正播放着一些稚嫩的面孔，“我也该为家人，为我的将来打算了。”
正如医生所说，28岁了，作为吃青春饭的运动员已经是不小的年纪。
命运让他在最辉煌的时刻轰然跌下顶峰，即便有能力再向上爬，那得爬得多么狼狈呀啊。
所以，他选择在最辉煌的时候退役，也算是选择了最好的退役方式。
以后，若有人提起沈康为，只会说当年他成绩最好的时候因伤退役太可惜，而不会是因伤无法取得好成绩。
“之后有什么打算？”林致源吸了吸鼻子，也抬头朝屏幕看去。
“还不清楚，不过回去有的忙了。”沈康为无奈地笑笑，“我妈已经给我安排了5场相亲，3场家庭聚会。”
林致源噗嗤一声:“那确实，好好享受吧。”
沈康为的退役仪式说隆重其实也办得很简单，所有的布置和内容都是队里的大家一起做的。
常规的领导致辞，感谢他那么多年为国家短道速滑事业的奉献。
教练致辞，细数他那么多年来的勤奋刻苦。
队友表态，保证不辜负康为哥的期待，更加勤奋训练。
最后是沈康为的上台感言，他很从容，就好像平常接受赛后采访一样，命运已经给过他最好的礼物，他已经满足了。
本来，退役仪式到这里应该已经结束了。
但训练馆的电子大屏幕突然亮起，开始播放起一段视频。
“致源你看，那是我第一次在赛场上遇到你，真的惊艳。”
不知是哪位有心人做的视频，从很久以前他在学校、在省队训练的照片，到后来入选国家队为国征战的照片。
从满脸的青春稚嫩，到如今的成熟稳重。
有训练成果不佳的泄气，也有获得突破时的激动人心，满满的都是汗水，满满的都是回忆。
“康为哥，没想到吧，这种老照片都能找到。”胡迪一脸自豪，卡擦一声拿着相机记录下来沈康为此刻的表情。
他不再像刚才那样，一直保持笑眯眯的像是无所谓的态度，笑容中夹杂着感动和无奈。
哪里真的那么快放下了，短道速滑是他从摸到冰鞋开始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今天的退役也意味着对自己的运动员生涯画上了句号。
“你们真是的，我不想哭的。”
他揉了揉眼睛，眼眶有些红红的，但愣是憋住了。
胡迪坏笑一声:“康为哥，你千万得哭出来，我和李小娇还打了赌来着，我可不能输。”
“才不让你得逞。”沈康为难得一副调皮样，朝胡迪亮了亮拳头。
而胡迪很是自信:“你就看着吧，我还没放大招呢。”
话音刚落，视频上就弹出一个约莫60岁左右的老人。
他对着镜头好像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摆出了慈祥的笑容。
“老师……”
沈康为微微张了张嘴，没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那是他短道速滑的启蒙老师，说他有天赋三番五次来家里劝说家人，正是因为他的引领，沈康为才有了一段与一般人不一样的人生。
不仅有启蒙老师，还有曾经体校的同学、省队的队友，最后是国家队的祝福。
直到大家最后的合照出现，也意味着视频的结束，意味着退役仪式的终了，更是意味着沈康为正式退役了。
原本还挺欢乐的气氛忽然被离别的忧伤笼罩。
几个女孩子早就开始抹眼泪，连季靖也早早地在播放照片时就开始哭了。
再见，珍重。
当然，退役仪式的结束也不意味着马上要说再见。
忙碌的领导们和各路媒体离开后，队里安排了一次聚餐。
冰雪中心的大厨们用力过猛，硬是把食堂饭搞成了一次星级酒店的自助餐。
平时要靠抢的肉食，今天主厨说了，管够。
季靖感慨地望着队员们挤在一起，林致源和沈康为被挤在中央，似乎在回忆着过去与每一道菜的故事。
“季靖，国家队的体验如何。”
忽然，赵教授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他端着一杯黑芝麻饮品出现在了她的旁边。
今天他的医疗团队也作为特邀嘉宾来参加沈康为的退役仪式，也是感谢他们这段日子为短道速滑队的付出。
刚才他被各种媒体围着，他们走了后才得以脱身。
“赵教授。”季靖打了声招呼点了点头，“挺好的，感觉很有冲劲。特别是比赛的现场。”
其实以前在国外也在医疗团队中，可能是因为是别的国家的队伍，他们即便拿了冠军自己心里也少有起伏，一心想的都是怎么给人做治疗做研究。
“就打算这么一直在短道速滑队待下去？”
季靖一愣，赵教授似乎哪里不满似的的，表情晦暗不明。
她想说是，但是被他严厉的眼神吓到了，竟不敢回答。
“你就没想过，凭借你的能力能够造福更多受伤的运动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