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简戌的抗拒反而激起了颜殊黛更加浓厚的兴趣,既然已经有意将他列入结婚人选,那她就不可能轻易停手。
佣人的敲门声如及时雨,打破了屋内凝滞结成霜的气氛。
“我来吧。”
颜殊黛接过佣人手里的东方骏马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有一碗瘦肉粥和简戌的随身物品。
“你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
但简戌现在根本不想和颜殊黛待在一个空间里,拿完东西就准备离开,那还顾得上喝粥啊?
只见他直接从托盘上拿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动作迅速地掀开被子:“不需要!”
几乎是同一时间,颜殊黛拿着碗的手已经到他身前,俩人都没来得及躲开,猛地撞上。
啪的一声!
碗里的粥尽数浇在颜殊黛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床边一地碎片。
气氛瞬间落入冰点。
颜殊黛被粥烫得倒吸一口冷气,眉间一拧,眼底阴沉一片:“简戌,这是你伤我手的第二次。”
说完她不等简戌解释,径直走向套房的浴室。
费淏听到声音第一时间从门外闯进来,视线飞快地搜寻了一圈,却只看到简戌一人,眉头深深蹙起。
听到浴室传来的流水声,他快步走了过去。
“大小姐,你没事吧。”费淏磁性的嗓音里藏匿着几分焦急与担忧。
颜殊黛慢条斯理地冲干净手上的粥,再拿起毛巾擦干,然后才淡淡地瞥了费淏一眼。
她知道像简戌这种乖戾不劣的人最怕的就是欠别人什么东西,凡事都要划分得一清二楚,不欠一分人情,欠得越多越久,他就越不安越放不下。
看似寡情少义,其实比大多数人更重视感情渴望关怀,那些不屑狠戾不过是他的伪装。
怕得不到,怕结果会令人失望,所以就干脆提前表示自己不需要,反而这样还能维护一点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打破这种人心理防线的第一步,就是引起他的愧疚。
仅是一个眼神,费淏就明白了颜殊黛到底想要做什么,配合道:“我去找迟医生。”
陆婶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看着简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简小少爷您不该这样的,我们小姐看到您晕倒立刻让人请了医生,又吩咐我给您熬粥,这粥都熬了两个小时。您就算不领情,也没必要朝我们小姐发火吧。”
简戌神色划过一丝不自然,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解释。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费淏一脸阴沉地出来,又急匆匆地带着医生进去,心头莫名有些堵。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结果都是他造成的,就算他对颜殊黛有再多的不满,也理应留下来道歉。
费淏从浴室里出来,面上恭敬但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简小少爷,你可以离开了。”
简戌充耳不闻,态度强势:“她怎么样?”
费淏语气冷硬:“大小姐不想见你,简小少爷,请回吧。”
看费淏大有他不走就要动手请人的意思,简戌不悦地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厉:“费淏,我打不过你,但你也打不过我。只要我不想走,谁都没本事让我移动半分。”
有了十几天前花园里的那场较量,俩人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个底。
他那股因为生病减退几分的张狂傲慢劲又出来了,黑瞳里的戾气一触即发:“你要是想动手,我随时奉陪。”
浴室里,迟衡一进去就急赤白脸地冲颜殊黛喊:“手伤到哪了,我看看!”
颜殊黛神色从容地靠着洗手台朝他伸出左手,妖冶的眼尾向上扬起:“你别这么紧张,粥是温的。”
迟衡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她故意演的一出戏,但还是细细地检查起来,见她的手确实没事,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放下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他知道浴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下意识地压低声线。
颜殊黛的双瞳划过一丝狡黠,每当她算计人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包扎得严重一点。”
迟衡进来时往卧室里扫了几眼,大概也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更加清楚颜殊黛让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只见他的呼吸微微一滞:“你真有和他结婚的打算?”
颜殊黛散漫的视线逐渐聚集起来,缓缓开口:“有。”
“我给你包个手指吧,这样看起来严重但面积小好得快,也不影响你日常生活。”迟衡说完就拿起纱布。
颜殊黛明白他的用意,烫伤面积小好得快意味着不容易露馅。
否则让简戌看到她整只手都包了纱布,但没两天就恢复如初,那还得了?
“谢了。”她说。
迟衡极低地笑了一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闷响,杂糅着数不清的情绪:“不用。”
他手法熟练,没两下就包扎好了,拿起医疗箱,然后温和道:“那我先走了。”
俩人一前一后从浴室出来,颜殊黛刚踏出一步,就见简戌绷着张脸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你的手怎么样了?”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极其不耐:“你不是要走吗?还留在这干嘛?费淏,送客。”
费淏手上立刻做出送客的动作:“请吧,简小少爷。”
简戌喉结上下动了动,刚要说出口的道歉又咽了回去。
他看出颜殊黛是在生他的气,也不奇怪,任凭谁的一番好意被这样辜负都会发脾气,何况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颜大小姐。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想亲口跟她道个歉,但显然颜殊黛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他也不好为了说几句话就在这里和费淏起冲突,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是无理的一方,万一惹得她更恼火事情就更复杂了。
简戌脚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还是换了个方向,顺她的意走了。
自这天起,简戌就再也见不到颜殊黛一面,不管是去颜玉找她,还是去紫园,只要她不想见他,那他就束手无策。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简戌联系了风入松的康经理,得知颜殊黛预约了今晚七点的时间,于是提前十分钟进入包厢等人。
他还欠她一个当面道歉,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说到底,现在这个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在生日宴当天设计引颜殊黛进后花园,也是他,故意让颜殊黛查到童养夫的消息。
如果不是这样,颜殊黛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只把他当做江城豪门圈子里众多富家子弟中的一个,不会不肯退婚,更遑论提出和他在一起。
所以纵使他对颜殊黛的调戏、轻蔑感到冒犯和不快,他也不至于真的讨厌她这个人。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也正是他需要她给出的反应。
明知是戏一场,就不会当真,不会迁怒戏中人,更何况他才是背后一手操纵的那个人。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一切都因他而起,一切责任都在他身上。
颜殊黛说这是他伤她手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后花园,他钳住她纤细的手腕按在墙上,松开时,那上面已经一片青紫,他只看了一眼,但到了现在还是记得十分清楚。
他利用她来完成自己的目的,却什么好处都没给到她,反而到头了还让她受了伤。
所以无论如何,这是他必须要道的一个歉。
门开了,但传来的却是两道脚步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响声清脆,另一道声音则略显焦灼。
简戌现在站着的位置正好被一道乌木漆面曲屏挡住,只要他不出来,彼此就都看不见对方。
意识到颜殊黛今天还约其他人见面,他立刻准备出去。
但一屏之隔传来的那道磁性清冽的男声却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
察觉到包厢内进来了两个人,他第一反应是颜殊黛约了客户谈生意,但那句话里包含的信息显然并非如此。
那个男人说的是:“颜殊黛,两个月过去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语气里蕴藏着数不清的哀怨与质问,是只有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情绪。
尽管简戌在英国的这几年也没有降低过对江城权豪贵胄的关注,但也无法仅凭声音就将人对上号。
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但此刻显然也不是一个出去的好时机。
颜殊黛则是一贯漫不经心的作风:“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是需要我解释的?”
男人似乎是将积攒许久的郁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声嘶力竭的表面下像潜藏着无尽的委屈与哀求。
“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啊?一颗棋子吗?没了利用价值随手丢掉?这两个月来你有想起过我一次吗?我一直在等,等你跟我说那都是误会,可你连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颜殊黛的语气淡得捕捉不到任何一丝情绪,仿佛早就轻飘飘地揭过这一页,只有对方还在耿耿于怀。
男人轻哂了声:“所以在你心里我已经是过去式了,是吗?你明知道我那是气到极点说出来的胡话,做不得数的!”
颜殊黛冷冷地反问:“这两个月我没有联系过你,那你呢?你有主动找过我吗?你要我怎么分辨那天你说的到底是气话还是真话?假如你一直都不来找我,那我是不是要无限期地等下去?你觉得可能吗?”
空气静默了半晌,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调激动:“是因为他吗?难道你是真的打算和他——”
不知为何,简戌总觉得这个“他”指的是他自己,颜殊黛的话更是他莫名的一阵心虚。
她似乎没心情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只听见她直接道:“是。”
仅有一个字,但却如山上的寺庙敲钟那般重重地击打在简戌心上,荡着悠远的回响。
“你可以走了。”颜殊黛的声线是那样漠然,简戌甚至可以想象出她的神情,一如那天请他离开紫园时的凛冽。
紧接着他听到拳头砸在墙上的闷响,然后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就在他犹豫着要现在走出屏风后,还是将今天听到的一切埋藏在心底从此绝口不提的时候,颜殊黛带着戾气危险的嗓音传进他的耳膜——“还不出来?”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定这是对他说的,还没来得及思考颜殊黛是怎么发现他的存在,身体已经先行做出反应。
只见颜殊黛的眉眼阴沉得可怖:“听得有意思吗?”
简戌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间连辩解都忘了,看来他这次是真的触碰到她的底线。
颜殊黛不耐地扫了他一眼:“还不滚?是要我送你出去吗?”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改天我再亲自上门向你赔罪。”
简戌快速地说完这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守在门口的费淏看到简戌从里面出来,心里先是一惊,然后疾步走向颜殊黛:“大小姐?”
颜殊黛望着门口的眼神深不见底:“查,去查简戌和这里背后老板的关系。”
进门没多久,她就敏锐地注意到屏风左侧那块玻璃窗依稀倒映出来的人影,一股戒备和怒火从她心里升起。
风入松最吸引江城名流富商的地方绝不在于清雅的景致,也不在于昂贵美味的吃食,而是他们最需要的私密性。
但今天居然有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她常年包下来的私人包厢,这令颜殊黛感到后怕。
假如她刚才警惕性没那么高,那不知道要被对方听到什么去。一旦被人捏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本想直接阻止季许继续说下去,但突然间,她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那是她曾经在简戌身上闻到过的味道。
意识到简戌和风入松的关系绝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后,她收回了提醒季许包厢内还有第三人的心思,顺水推舟让简戌偷听到她的秘密。
仅靠受伤激起的歉疚还不够,她必须再下一剂猛药,让简戌理屈词穷,有口难辩,从而让他觉得亏欠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
假如真像她猜测的那样,简戌和风入松背后的老板关系匪浅,那她要他赔的这份礼也不会薄到哪里去。